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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之寄

离家多年,我一次次问自己,故乡是什么?经年累月,这不再是一个问题,在无法准确找到答案的冥冥之中,问题便成了陈述:故乡是什么。

但我还是要追寻和探究,我想了一句话:人有娘,树有根;人生活在故乡里。

1

当飞机快要落地时,透过舷窗,我最先看到了那一片平原,眼里马上热泪盈眶。儿子好奇的探着小脑袋看,我哽咽着说,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生长在这里,就在这里跑、在这里跳、在这里摔倒再爬起来。

过了这么多年,我似乎什么都忘了,但睹物思情,又感觉什么都没忘,历历在目。

路过我曾读的小学。我想起四年级时从这里去县城参加作文比赛。那一次规格极高,竟然是小学校长亲自带我去。当时交通不发达,乡镇间都是土路,要去镇上坐客车才能到县城。校长骑着自行车,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他驮着我到镇上,再乘客车到县里。去县里我们也没钱住宾馆,用现在的话来说是住“民宿”,如今这个看上时髦的词语,其实在二十多年前就有了。

那间民宿,就是县城老百姓的房子。我还记得房东给我吃西红柿,心中特别感激,不会说感谢的话语,就觉得甜,好吃。

民宿没有床,是土炕。晚上我们就睡在土炕上。那晚上我极其兴奋。我想,这土炕可不是一般的土炕啊,这是城里的土炕,是高级土炕。

第二天,我去参加作文竞赛,啥题目我早忘了。我只记得一个月后,县里给我寄了一张奖状,我的作文获奖了,奖品是一个硬皮笔记本。我对此爱得不得了,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本子上写下第一笔。

往村里走,村子变化很大。虽然村里修了水泥路,但我心中想的还是那一条条土路。每到暑假时,我就赶着马车,穿过一条条土路去放马。马在草地上吃草,我在草地上发呆。临近夕阳西下,马吃饱了,我就起身去田间地头割草,割下两捆草给马晚上吃。那时的草长得多好啊,每颗都齐腰那么高。我还跟着奶奶去田里剜野菜,用装化肥的塑料袋子装起来,把满满一袋子扛回家。七八月份是最热的时节,我舍不得让奶奶扛,奶奶也舍不得让孙子扛,我们总是争来争去,最后每人分担一些。我们的身上被玉米叶子或者草叶刮得满是红痕,汗渍也早就浸透了衣服,鞋子上更满是泥水,但谁都不觉得脏也不觉得累。我们得早点赶回去,因为这野菜要用来喂猪。喂猪可是大事啊。

2

我妈说,以前我姥爷在市里工作,常常骑着高头大马回家,地位显赫。但后来时代风云巨变,姥爷折戟沉沙,成了农民,家里的条件自然就变得困难了。为了贴补家用,姥爷姥姥就带着几个孩子编炕席。每到假期,孩子们都不能休息,坐在潮乎乎的糜子上一点点编席子,再拿到集市上卖,非常不易。

后来,姥姥姥爷跟着舅舅搬到了镇上。在农村人心里,镇上是不简单的,算是半个城里人了。那时我总是期盼着假期,到镇上看望姥姥姥爷,过一把“我是镇上人”的瘾。

到了镇上,姥爷就不种田了。但他闲不着,他让我老舅给他找了一份在粮库打更的工作。每到晚上,姥爷都带着手电去粮库工作。打更就是守夜,相当于现在的巡逻保安。打更不能睡觉。想一想,人在晚间不能睡觉是多么煎熬。但姥爷没有怨言,反倒是无尽的热爱,尽职尽责。

姥爷一辈子都是不屈的形象。他出生在一个多灾多难的年代。他从小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他只有父亲。这次回到故乡,我去给姥爷上坟。几座坟冢,我依依祭奠。当我跪拜在姥爷父母一辈的坟前时,我发现墓碑上只刻着姥爷父亲的名字,这再次让我心中沉沉一痛,瞬间泪流满面,在沉默中跪地叩拜。

上坟是我大舅带我去的,他一边烧纸一边念念有词,不断念叨“爷爷奶奶”,我想,这是多么沉重的问候。他的奶奶也就是姥爷的母亲在哪里?姥爷一辈子都没有见到,他在世活着时得有多么想念自己的母亲。但他从来不表露出来,他极其的倔强和坚强。我左思右想,事实上他也有所表象,因为他不断提醒我们晚辈要珍惜亲情,珍惜父爱和母爱。

后来老舅又到县城工作了,终于进城了,要接姥姥姥爷去城里。但是两位老人坚决不去,从镇上回到了小村里。

还是那句话,人有娘,树有根;我们活在故乡里。

姥爷虽然没有找到自己的母亲,但这片滋养生息的土地就如同他的母亲,让他难舍难分。唯有这片土地,才是他最好的情感依托。

据说,每个亲人去世后,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我早就听过这句话,但我对此也有过疑问,这世界上的人有那么多,天上星星的数量够吗?就在前几天,我看到一篇文章,人类已知的星星数量已逾千亿。我欣喜的想,这足够了。这足以让每个去世的亲人都会在天上,照耀着我们。

我听舅舅说,姥爷去世的时候,他每天都张望天上的星星,他总能找到一颗离他最近最亮的星,伏地跪拜,他相信,那颗星星就是他的父亲。听他这么讲,我又泪流满面。但我的泪没有白流,流在了对亲人的思念中,流在了故乡的泥土里。我也曾在从内蒙返回广州的飞机上,在高高的天际中,望着满天繁星,探求爷爷奶奶和姥爷他们到底是哪一颗星星。

3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我以前对这句话似懂非懂。但是这次回家我真的明白了。我们越是思念故乡,越是感觉回不去故乡。

时间流逝,岁月挪移。故乡变了,亲人也变了,自己也在变。曾经的故乡早已灰飞烟灭。我们唯有找到故乡的地理位置,透过亲人饱经沧桑的面孔,去回忆曾经的故乡。

我要到另一个村里去看望我的姑姑。我恍惚中记得大姑是住在哪里,可是不能确定。我寻思着到了她住的那条街,让车子停下,说,问问别人确定一下吧。但我羞于开口,不好意思询问。当我摇下车窗的一刹那,有位沧桑憔悴的老妇人正好在车子旁边。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我大姑,我哭着喊,大姑!她一愣,马上老泪纵横,喊我的名字,嗔怪道:你怎么回来了?

亲情就是这么奇妙。大姑那时已锁好门打算出去散步。如果我再晚五分钟,都不会跟她相遇。但我遇到她了。我还像曾经一样幸福,有那么多姑姑惦记着我。

岁月不饶人。几年未见,不少亲人都有垂垂老态。大舅是老师,还有两三年就退休了。但他黝黑斑驳的脸色,跟农民相差无几。我跟大舅说别当班主任了。大舅说,我是全校年龄最大的班主任了,不当不行,怎么也得把这届学生送走,很多学生都是冲我来的。一时间我无言以对。他下班要照顾姥姥,还有两座农村的大院子需要收拾,同时家中长女也有了孩子,都要照顾,哪一样都无法割舍。

有时候,人生在亲情中苍老,是那种幸福的老去。

亲人聚餐时,我们毫不避讳的亮出年龄来。虽然我年轻一点,但他们也惊讶于我的年龄,他们误以为我是二十岁三十岁,就像我误以为他们是四十岁五十岁一样。可是每一位父辈的亲人都已接近花甲之年。

老姨夫是瓦匠,之前身体不适几度歇业,但这两年又东山再起,显得愈发清瘦。老姨还在做小工,炎炎夏季还要去田里给别人锄草间苗。

还有我的叔叔,更累,衣着凌乱,满身泥土。他的头发剪得很短,我看到在他头顶上有一块头皮有疤痕。我心中一沉,很不是滋味。我小时候很调皮,在五六岁时,我用砖头或是木块砸向我的叔叔,以至于现在还可见当年的痕迹。我默默看着,语塞,不敢说话。

4

故乡的记忆,并非满天的繁星,也非雪后的静谧,更不止乌鸦麻雀的嘈杂,还有夕阳西下时牧羊人赶着羊群荡起的万丈烟尘。

故乡的记忆是生活的综合体,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当我写下上面文字时,我竟有一种无法言尽之感。远去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想说的太多。

故乡是血缘,是灵魂。每个人从母体出生时,母亲都要忍痛剪断脐带。

可是故乡呢?我们和故乡之间总有一根脐带相连。永远剪不断。你忘了故乡就忘了过去,就没了根。有一首歌唱的好,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这些本属于故乡的山川风物,早已物化为浓浓的亲情。

说到家乡的歌,我还想起读初中时,我的班主任姜老师。姜老师教语文,兼班主任。有一次寒假回来,学校收学费。那时家里太穷,虽然只有两三百块钱,但都交不起。我跟姜老师说了这个情况,他极其慷慨说没关系的,先不交,以后再说,并鼓励我好好读书。可是,到了以后,以致到现在,都没有“再说”,我像是逃过一劫一样兴奋,也像是贪到了公家便宜一样自私的窃喜,但不管怎样,我都深深感激。如今,我一直惦记着那笔账,让我归还,才是最好的抚慰。我还清楚记得,姜老师教我们的一首歌曲,叫《雕花的马鞍》,“当阿爸将我扶上了马背,阿妈发出亲切的呼唤。”我天生五音不全,大部分歌曲都不会唱,但唯独这首《雕花的马鞍》,能够倒背如流。

零零碎碎说了不少,但我的笔触还是要在万籁俱寂的夏夜收尾。

忍不住依旧问,故乡是什么?

故乡是汩汩流淌的亲情血液,是无处不在的故去灵魂,是无法剪断的乡土脐带。

故乡还像一根长杆子,把我们托起再撑起,让我们生生不息。断不了,也不能断,否则我们就无法站立了。故乡还是永远耕不完的情感之田,想一想,有那种朝花夕拾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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