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君一席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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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君的名字里有一“虎”字，我从未问过缘起，想必用于名中都是好意头，于是写到文字里便称他为虎君。

虎君去年干了一件大事，从体制内跳出来，下海单干了。我得知这一消息后，对他简直可以用“激赏”“怒赞”来形容，佩服其魄力！

近来，虎君确定了新办公点，巧的是此地离我单位隔街相望。我走路几分钟便可和这位老友相见。我见到他便说，兜兜转转，总是距离不远，这就是缘分。

掐指一算，我和虎君相识有十五个年头了。细想一下，彼此缘分着实不浅。我刚毕业时，在连队当排长。虎君来探望我。一聊才知道，我们是校友，且读书时曾住同一栋楼，但因所学专业不同，在校时并不认识。他比我大一届，早我一年分配当排长，我们同属一个连队。干了不到一年，他就被抽调到广州的机关工作了。他戏称是我的前任排长。

我也没干多久，便离开连队。但我在另一地辗转半年才调入广州。一进广州，便又和虎君在同一单位工作。老排长自然要关照新排长。刚来广州那会，我人生地不熟，常跟虎君混吃混喝。虎君这人聪明灵秀，仗义耿直，交际甚广，毫不夸张的说属于八面玲珑那种。我天生愚钝，只能在其身后亦步亦趋，见识世界。第一次去酒吧，就是虎君带我去的。说是酒吧，严格来讲也不算是，有点类似咖啡厅。听听歌，点杯酒水，聊聊天而已。进入其中，你就会变得慵懒、放松。镭射灯像幽灵的眼睛一样，滴溜溜的转来转去，音乐都是国外的靡靡之音，一句都听不懂但抑扬顿挫很有情调。但我可不放松，初来乍到，我的眼睛就像私家侦探一样，四处张望，诡异的灯光音乐，摇晃的红男绿女，在光线中游走的烟尘雾气，让我兴奋又紧张。虎君说点两杯鸡尾酒。听到服务员报价一杯60元，我脱口而出——操，这么贵啊！虎君说，没事的，喝！我就跟着喝了，还挺好喝。

相识十五载，共事十余年，又同住一个大院一栋大楼，共同的经历和感悟实在太多。老友畅聊，叙旧居多。诸多的酸甜苦辣就像一盘盘早已凉透的菜肴，原本被孤独的雪藏在脑海中，如今故人相见，便会悉数端出，热一热，品一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们慨叹时光易逝，也慨叹岁月之艰。早上五六点起来训练，跑步跑到吐；整天坐在卡车上，烟尘弥漫，骨头被晃得散架；诺大的场地，剪完这边的草，就去剪那边，剪完那边，再回头剪这边，草永远在疯狂生长，剪刀永远在一开一合；迷彩服湿透了，中午洗一把，晾在石凳子上很快就干了，下午又湿透，人人都是一股汗臭味，不分你我；烧柴做饭，闲时要去捡柴；大领导来了，要躲到玉米地里，怕出乱子；晚上查岗，怕蛇，带根棍子，走得小心翼翼，像午夜幽灵；给猪洗澡，但猪又不是很配合，费力不讨好；没有时间的概念，随时在运转；睡前一碗螺蛳粉配一瓶啤酒，像恋爱一样幸福……我们从那么艰苦的环境中挺过来、熬过来，如果不知廉耻的表扬一下自己，也可以说成是颇为光荣的走过来了。但其中的艰难困苦，惟有跟彼此同行的老友说，才最有感觉。这就像喝酒，再好的酒，跟不喝酒的人喝，也没有味道。

梁晓声先生在《人世间》中有句话说：苦吗？觉得苦，嚼嚼咽了。

我像老牛反刍一样，把过去的某些片段付诸笔端。当然，我故作煽情的在某些片段中增加了苦味。实际上，在当时，我们来不及琢磨，也没心思品味，就把这些所谓的艰难困苦给“嚼嚼咽了”。命运给我们什么，我们就留下什么。我们既是麻木的又是激昂的，我们只知道既来之则安之则奋斗之！

往事不仅有凄苦，也有悲怆。我和虎君无意中聊到逝去的老同事。他说，那晚的雨下得特别特别大。他正在值班。值班室的门哐哐作响，就像有人非要挤进来。我是凌晨从外面冒雨回来的。我望见大楼灯火通明，但氛围肃杀，一片死寂。我悄悄绕开，久久无法平静。次日，我们开始忙着处理各种事宜，我们和其中一位老同事有不少工作交集，很多细节都历历在目。虎君还参与处理过其他类似情况，他说面对当事人家属，心中很不忍。我深深理解。

和虎君畅谈时，茶饮陈皮。我知道陈皮讲究很多，故意问他这陈皮是几年的？虎君说，管它几年，好喝就行。我觉得也有道理。

往事也如同陈皮，有年份之说，但又可以忽略年份。所有的过往，都被凝结在记忆的山河中，或据守一隅，或摊成一片，或散落如沙。它们可能随惊涛骇浪起伏，也可能像深海沉船般早已跟海底礁石凝成一体。当我们和老友相见，把那些陈年往事打捞上岸时，那些往事也如同这壶中陈皮一般，经水一泡，仿佛有了二次生命，肢体慢慢松软，并泛出淡黄的光泽，入口甘苦交织，宛若春秋入梦，回味无穷。

和虎君聊天，我们没有太多的展望未来。未来，还在阳光雨露中酝酿，就如同桔子，生长时哪来的味道，变成陈皮才会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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