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龙溪和步云关

                       (人生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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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山南坡有一条悠深的溪谷叫赤龙溪。在赤龙溪深处，高高的走马岭上，有几块大岩石叫步云关。溪口的小村庄叫陈家竹园。美丽的小村庄种植着石榴、桃子、橘子和香橼树。穿过小村庄沿溪流北上，大约走半小时出现两条支流，西边的支流蜿蜒于走马岭下，而东边的支流则来自饶家道。就在溪流汇合的地方有几间林场小屋，住着村里请来植树的外乡人。溪谷最深处的坡地生长着茂密的枫香树。每到深秋时节，当寒霜染红了树叶，秋风拂过树林时，色彩斑斓的红叶便纷纷飘落，铺在林地和山道上，有的漂浮于溪水之上顺流而下，更多的落叶沉入水底，使溪水映现红色。

我从望江县上调到某国企当工人，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同时进厂的有四十多名下放学生，李金凤在其中。她是南京人，因为她姑姑在望江县医院工作，她父母向学校申请让她下放在安庆望江县，便于姑姑照应。在工厂我们被分配到金加工车间，我是车工，她也是车工，我们两部机床紧挨着。那时我们特别钻研技术，工作上非常认真。1972年我被评为安庆市先进生产者，市里派来的记者要给我拍照片，安排由我在机床上操作，由金凤在旁边给飞旋的工件加冷却液。后来这幅彩色照片被张贴在工人之家宣传橱窗里很久。工人之家就在如今的前言后记书店所在的大楼里。那时候我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金凤小我两岁，我们的关系非常好。她住在单位宿舍二楼，地点就在人民路清节堂内。我经常吃过晚饭去看她，上楼时需要鼓足勇气的，每次心脏总是突突地跳动。她曾送给我两张照片，在反面写着：送给我最最亲爱的好朋友……

去大龙山秋游由她先提出，具体去赤龙溪则是我的主意。清晨乘公交车在沙桥站下，然后走一个多小时抵达溪口所在的陈家竹园。我背包里装着烧饼油条和茶水，还带了一瓶红葡萄酒。

赤龙溪左岸是两三米宽的草地，再过去就是陡峭的山坡和树木。春天沿溪流有野蔷薇花盛开，秋天枫香树的红叶更令人陶醉。我们在溪流左岸行走，因为溪谷无人，她居然敢挽起我的手臂来，令我惊慌失措！我几乎屏住了呼吸，就这样行走了几百米，一直走到林场小屋附近。我告诉她登走马岭必须到右岸去，她松开我手臂，我们从散布在溪流中的岩石上跳到右岸。越过西边的支流，小路便往岭上延伸。脚下是厚厚的枯叶，踩在上面嗦嗦作响。那时候临近中午，我们选择在树荫下吃午饭。每人拿一套烧饼包油条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瓶红葡萄酒，一人一口轮流着喝。吃过午餐，我们继续往岭上行走，计划走到步云关为止。途中要穿过一片树林，然后绕过左边的岩石再往右边走。步云关是走马岭悬崖边的岩石夹道，其中一块大岩石呈水平状态且稍微有点倾斜，西边有更高的山岭，东边是深邃的峡谷。到了步云关，我们仰面朝天地斜躺在岩石上，枫香树的红叶在峡谷中像燃烧的火焰，白云抵在眼前飘过，感觉天堂离我们很近……

我很喜欢金凤，但从来没有向她表示过，一直深藏在心里。我那时还在三年学徒期间，每月工资只有二十几元，经济条件很差，谈恋爱根本不敢。我们的共同师傅穆克是上海人，每次到他家去玩，他总是泡麦乳精给我们喝，这是一种非常香甜的饮料，安庆人不敢问津，只有上海人家里才有。在望江县医院工作的姑姑给金凤介绍了一位在市郊空军部队药房工作的军人。金凤拿照片给我看，征求我意见。她说曾见过一面，个子不高，长着一副娃娃脸。我心里想：我梦寐以求的人儿，娃娃脸轻易就得到了，世界真是不公平。我拿着照片端详着，对她说：你姑姑眼光肯定没错，虽然他个子不高，但人很老实，经济条件也很好，不应该犹豫不决……

她结婚后怀孕，挺着大肚子，不便在机床干活，调到库房去了，我们不再天天见面。又过了几年，那位军人从部队转业，分配到南京某医院，她跟着丈夫去了南京，从此我们天各一方，毫无音讯。几十年之后，我曾多次去南京出差办事，漫步在玄武湖边，会想起一个叫李金凤的女孩。我在南京的大街小巷东张西望，望穿秋水，期待奇迹能出现。远远地望见她走过来了，就是她！我心潮开始澎湃，可走近前却不是！她如今应该是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但在我心中，她永远只是二十来岁的模样……

人生总有几处地方令人难忘。它只对某个人如此，对其他人可能十分平淡。赤龙溪和步云关，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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