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月楼主人考

曾建开

 

禅台寺位于江西省芦溪县芦溪镇东阳村境内的禅师台山上，其山又称禅台山，简称禅台。禅台寺观音阁左厢门额上有两首用毛笔行书体题写的七律，落款为“啸月楼主人”。这两首题壁诗的作者的诗学功力不弱，颇得今人好评。

　　最先发现这两首诗并抄录下来的，是我和姚茂初先生等人。那还是2001年3月21日的下午，笔者陪同姚老、彭坚、陈布仑、刘均、周友田、刘才源诸先生往禅台寺，寺监明兄法师接待了我们一行，并备好宣纸、毛笔供我们即兴创作。我们在寺内游览时，发现了这两首竖写着的诗。因书写诗的字体不过一寸见方大小，站在门额下面看不很真切，于是我们搬来了木凳，轮流着站上去仔细地观看。诗云：

　　　　　　　　　　　　

　　　　　　　　　　　　其　一

　　　　　　楼阁嵯峨映晚霞，何须福地羡张华。

　　　　　　欲邀佳客宜修竹，难得闲僧解养花。

　　　　　　一径淡烟荒藓涩，满林疏磬夕阳斜。

　　　　　　却怜池水清如玉，只浣红尘不浣纱。

　　　　　　　　　　　　

　　　　　　　　　　　　其　二

　　　　　　琴书潇洒伴烟霞，豹隐年年感岁华。

　　　　　　得水鱼龙思振海，入山莺燕共催花。

　　　　　　小桥红映池波活，古树青连鸟道斜。

　　　　　　我愧才非王播比，留题敢望碧笼纱？

　　

　　诗后有跋云：“光绪乙酉春，予读书于此，适有左厢门额待题，寺僧嘱予书，因作七律二章，应之并叠前韵，潦草挥毫，殊愧不工。啸月楼主人”(标点为笔者所加)。

这两首七律最先发表在笔者于2002年主编的《四季心河》一书中，次年又被选入《萍乡山水诗词选》一书。由于这两首诗原无标题，在《四季心河》一书中发表时，笔者拟其题为《芦溪禅台寺题壁诗二首》；选入《萍乡山水诗词选》一书时，主编姚茂初先生拟其题为《芦溪禅台寺壁题》。关于这两首诗的内容，姚先生已在《萍乡山水诗词选》一书中对其作了详尽的注释和精当的鉴赏“说明”，笔者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啸月楼主人何许人也？三年来它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谜”。《萍乡山水诗词选》一书中，在这两首诗后的“作者介绍”中是这样写的：“啸月楼主人：姓名、籍贯、生平不详。”

　　东阳村现有人口两千余人，主要有吴、李、彭、童、肖、曾诸姓，其中又以吴姓人口最多。历朝以来，东阳吴氏家族财大气粗，声势显赫，出过一些不俗的人物，在封建社会中的读书人也不少。禅台寺在东阳境内，这寺不仅仅是一个宗教场所，而且它还是历代东阳吴氏家族子弟的读书场所。于是我决定查阅一下吴氏家谱，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啸月楼主人的线索。

2003年7月24日，芦溪镇兴隆村村主任吴英安遵我所嘱，给我送来了《东阳吴氏丹桂第派下支谱》，共四册。这些吴氏家谱大约修撰于清末民初，系木刻版，宋体繁体字，看上去已非常破旧，许多页码已被虫蛀洞蚀了。兴隆村距东阳村不足十里，该村内的吴姓人家都是从东阳分流出去的一支。我仔细查阅了该谱谍中的《卷三下·艺文》部分，没有发现啸月楼主人那两首禅台寺题壁诗。同月30日上午，我又和东阳村的李福林同志往东阳村查阅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新修撰的几十册吴氏家谱，也是无功而返。时任东阳村党支部书记的吴双柔同志介绍说，由于早先的吴氏家谱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焚毁，因此新修撰的吴氏家谱资料不够齐全。半年后，清人吴绍熙的两首七律《禅师台题壁》引起了我的注意。其一为：　　　　　

    红墙烂漫似栖霞，胜境从今更丽华。

    兼有书声喧径竹，应教理解坠天花。

    半湾流水池中泻，数缕香烟岭外斜。

    却羡芭蕉栽满地，绿痕频自上窗纱。

其二为：

    书阁朝开耀晓霞，依稀华里又添华。

    森森古木排幽径，隐隐高楼绕落花。

    听梵鱼龙思雨化，出尘鹰隼任风斜。

    红云一片当门袅，炫爛山头护绛纱。

　　

　　吴绍熙这两首七律虽不敌啸月楼主人的那两首“题壁诗”，但从中可看出他亦颇具文才。只是他第二首诗中的“雨化”似应为“羽化”，可能是制版时刻错了。我更重要的发现，是在他诗题的下方有一行小字：“步茂才定枢同学原韵”(吴绍熙这两首诗亦刊在《东阳吴氏丹桂第派下支谱·卷三下·艺文》中)。

　　从吴绍熙的这两首诗中，我得到五点信息：

一、禅台寺题壁诗一共有四首，分别由定枢和吴绍熙二人所作；

二、定枢当时是位清末秀才，即“茂才”。东汉时，为了避讳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名字，将“秀才”改为“茂才”。唐末五代之后，有时也称“秀才”为“茂才”。

三、吴绍熙与定枢是同时在禅师台读书的同学；

四、几首题壁诗的韵字及其在诗中的先后顺序相同，都是押的平水韵中下平声里面的“六麻”。

五、因吴绍熙的这两首七律是步定枢的诗的原韵，而这“原韵”又恰恰是啸月楼主人那两首七律所用之韵，而且啸月楼主人那两首诗又正是题写在禅台寺的门额墙壁上，因此，定枢就是啸月楼主人。

由于过去禅台寺厢房同时兼做东阳村吴姓家族子弟的学堂，“啸月楼主人”又自称“予读书于此”，因此我推测“啸月楼主人”很可能是姓吴。

我们现在再回过头来看啸月楼主人两首题壁诗的《跋》。他作此诗的原由，是因“光绪乙酉春予读书于此，适有左厢门额待题，寺僧嘱予书，因作七律二章”。这就是说，他作这两首七律，既非要步谁的原韵，也非因同学间欲以抽签拈韵作诗以取娱，而是寺中僧人慕其文才，请求他在门额上题点什么以光佛门，因此他才作这两首题壁诗的。如果啸月楼主人是要步某人原韵作诗，或者是因抽签拈韵作诗，必定在自己的诗跋中有所说明。因其诗跋中已说明作诗的起因，又无“步某某原韵”字样，这就说明，啸月楼主人的题壁诗是禅台寺题壁诗中最先用“六麻”中韵字的诗。

查阅吴氏家谱，其中果然有“吴定枢”这个名字，可是在吴氏家谱中并没有见到他的诗作。在《东阳吴氏丹桂第派下支谱·卷三下·艺文》内，收录了吴定枢的一篇题为《东阳古樟记》的文章，但未收录他的诗。显然，吴定枢是属于东阳吴氏丹桂第支脉的成员之一，否则就不会将他的文章收录到这册支谱里面去。此卷内未收入吴定枢的诗，其原因恐怕是吴氏家谱的编者们觉得已收入了吴定枢所撰的《东阳古樟记》一文，这篇文章所占用的篇幅已经够多的了，不想再将他的诗也同时收录进族谱中去。

在这册《艺文》上刊印的诗词共计四十首，其中，非吴姓的亲友写来的贺寿、吊唁诗六首；剩下的三十四首诗作，吴姓作者计九人，刊出作品较多的有三人。其中吴绍熙十首，吴琮朝八首，吴锡煌六首，余皆在三首以下。仅由此也可看出，吴绍熙是当时东阳吴氏丹桂第一脉中诗学功底最好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