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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书法的最高境界(三)
原文地址:书法的最高境界(三)作者:庄天明

庄天明

 

从以上两节关于书法的最高境界的剖析介绍,可知上品书学实实在在建立在下品与中品之上,并不排斥中下品,且以中下品为上品的重要基础。中下品犹如孔子所述“下学上达”的圣学工夫中的“下学”一节功夫;上品无品则如“上达”一节功夫。下学上达方有真上品,方有书法的最高境界。同时可以看到,“通人之书”的神品,实是由“馆阁之书”式的能品、“书家之书”式的妙品自然向上发展,更上层楼的必然结果。近代山水画大家黄宾虹论大家画品时说:工匠画品加之士大夫画品即为大家画品。工匠画品即世俗精能的下品;士大夫画品即气质玄妙的中品;大家画品即德性神圣的上品。

从对上中下三品的性质内涵的推断评论又可以明了:书法学习如果连基本的习俗共法都不遵守,且自以为是、自鸣得意者,是真小人,为门外汉。“习俗”即是成法套路,约定前人成就而公认之法度技术。习俗成法精能之极,即成能品。众人所以不能到贤人的地步,因为为习俗所拘所囿,而不知天外复有天、境外更有境,远胜此地风光。贤人所以为贤人,因为习俗成法之后复能自己作得了主,能够人胜于法,而以气质之性为境界。气质调理发挥,成法外更生新法,新理异态日胜,直达妙品之域。圣人所以为圣人,因为本性与天地同德,与大道合气,德性超越习俗气质,不背习俗气质,涵盖自然万象而不执于一端。大道自然,性德为归,这就是圣人上品的境界。

古人因书品之学兴,而有上中下的分等,随之而有“取法乎上仅得乎中,取法乎中仅得乎下”的经验总结,因而得出“取法乎上”的宝贵心得。于是乎书法学习,悉皆以上品大家法书法帖为其宗,或视中品下品为小道异途。

“取法乎上”,听起来颇好,似乎亦非常的在理,却不知前人明言“法乎上得乎中”。所以,法乎上品之法,其实是书学取法的中法,而非上法。因其为取法的中法而非上法,且其结果也只能到中晶的地步,而不能齐于上品之境界,所以我们不妨称“取法乎上”的书学为“中品书学”。有“中品书学”就有“上品书学”。“上品书学”取法乎“无”。取法乎无,方能得乎上,方为书学取法之上法。因法乎无可得乎上,是造到上品的真实书学,所以称之为“上品书学”。

取法乎上,其实是取法乎上中下的统称,而不是独取于上。如同登楼,要到三层之上,必由一层至二层,由二层至三层,方为实到三层。取法之上法——取法乎无也是如此,否

则便属空中楼阁,虚幻不实,免不了空忙瞎碰,徒劳而无实益。

“法乎上仅得乎中”。取法乎上为什么得不到上,而只能得到中呢?因为你所学之上,虽为上中下之总和,然而已是一种固定的形迹,为一种无定之定法。真正的上品随机应变,无有定法可言,故取法的作品每有不同,神奇莫测,各尽其妙,决不是一二件、五六件真迹,数十种、数百种法帖所能包罗无遗的,何况上品书法最出色处,往往正是不可思议言说处。上品境界如同黄山之烟云,干变万化,没有固定的形式可言,昨天之烟云不同于今日,今日之烟云又有别于昨日。所以古代大师们留下一些作品,虽称神奇,也只能作大象的某些局部观;你看到头,它还有尾,你把着鼻,它复有身,你摸准全部外形,它更有五脏六腑、血脉气道等等。如若执相而求,则好比刻舟而求剑,殊难得其真本。何况上品大家当时虽留下一些真品,但散失了的也不在少数,后来之人难得一见全象之貌,只能在摹本碑刻中讨生活。尽管历代历朝不乏终其身追摹二王的人,可曾见得哪一位专家到了上品的境界?哪一位齐于神品的地步?书法上品大家无不是由能妙而臻神品,欲求一步登天,天下似无有此便宜之事。且如佛家禅宗,虽属顿悟速成的法门,也必须是上根利智得遇祖师应机诱发而成,更何况“理可顿悟,法必渐修”呢。专学上品大家,即使你学得一模一样,也不如别树一帜、自成一家来得痛快高明。艺术这个门道本是最讲究个性特色、时代风貌的,所以历代大家都是开创一代新书风的头面人物,反传统典范。专学一家一法,学好了也要扣上一顶“书奴”、  “奴书”的帽子,叫你永远也拿不到上品的证书。

无论要造就哪一种专业人才,都决不会让一个人初学起始就跟在专家后面跑,必先上幼儿园、小学,识字阅读作文,具备各门基础知识,然后再上中等学校、高等学院,方才由专家作导师,更从专业理论、实践上扎扎实实过一遭,如此过程方造就得了高水准的专业良才。且如绘画,真有教学经验的老师初步都要求学生老老实实地打基础,必从形体、明暗、色彩、技法上一一做到位,方可逐步放胆创造。如若初学便忽视最基本的基础功夫,而跟在大艺术家后面跑,学上一些皮毛而自得其乐,初时颇能吓人,似乎是位天才;再往下走,五年十年,便黔驴技穷。徒有几下花拳绣腿,上了真格便显原形。径直学大师大家,不但基础做不扎实,往往容易学成浮夸的习气,因为大艺术家的表现,都是高简的典范,看似大笔挥洒,漫不经意,实则其中节节目目,正不知有多少机关巧妙。初学无知,得其表而失其本,以至一身浮气,误其一生前途,只能在门外边悠悠转,终入不了那道去。

取法乎上而得不到上,这确实是一条真理。如若不将这个上看作兼得中下之上,便可能连个中都保不住。究其原因,便是容易忽视真实的基础,容易小看中下品的重要内核,而为上品大家之表象混淆了书学的真实的次第面目。所以取法乎上看似光明直径,往往容易走入弯路,步入歧途。此非上品大家误人,实为学者自误。近代一些哲学家、思想家为什么要痛呼“仁吃人”,要痛斥盲目崇拜圣人仁学的劣根性,要想把人们从“酱缸”中拉出来透透新鲜空气,看看现实世界?其实际的心愿都是要人们在取法绝学上品时既受其益而又不受其害,不要在最高的理法面前既失了自性,又背离了自然。

张旭、颜真卿、李阳冰为魏晋以来的三位杰出大手笔,为唐代出色之上品大家。

李阳冰为李斯之后的篆圣,以篆入神品,真能直接周秦,顿还旧观。李白赋诗赞其“落笔洒篆文,崩云使人惊,吐辞又炳焕,五色罗华星。”

颜真卿为钟王而后一代大宗师,后来杰出书家或多或少都受其感发和薰陶。颜氏忠义之节、豪放之气出于天性,所以其书也雄伟独立,不肖与前人同轨。观其正书,“体严法备,如忠臣义士,正色立朝,临大节而不可夺也”;观其行草,“纵笔浩放,一泻千里,时出遒劲,杂以流丽。或若篆捅,或若镌刻,其妙解处殆出天造”。鲁公正书最为真正,行草又最为自然,正草二极,俱备一心。因其书迹,最少媚态,或以为筋骨太露,有违前贤。朱文长说:“公之媚非不能,耻而不为也。退之尝云:‘羲之俗书趁姿媚’,盖以为病耳。求合流俗,非公志也。”鲁公的书法,自是发挥本性,放之自然,而又不舍精能,所以能大成。

张旭则为张芝之后的草圣。草之神妙,先取之于正书的精能,复备于作家气质的妙使,终则一本于自然本性。张长史三途兼到而后圣,以至于“三吴郡伯皆顾盼,四海雄侠争相随”。《续书断》赞颂道:“虽庖丁之到牛,师旷之为乐,扁鹊之已病,轮扁之斫轮,手与神运,艺从心得,无以加于此矣。”韩愈从不轻易誉人,而有“往时张旭善草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其终其身而名后世”的著名书评。

唐朝去古未远,况且时势又盛,宜其有书道中兴的大观。此期不但书家神妙,书论亦高明。例如,与上述三大家同时的张怀璀曾说:“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复本谓也。书复于本,上则注于自然,次则归乎篆捅,又其次者,师于钟、王。夫学钟、王,尚不继虞、褚,况冗冗者哉尸此节文字虽寥寥数句,然而探本陈弊,历代无有过者。取法钟、王,最多只能到虞、褚的地步,余下则更不必言了。钟、王以上谁所宗?明眼者必归之篆捅。归与取有别,不可不辨。最上则注于自然,其实就是指取法乎无。张氏复有高论:“圣人不凝滞于物,万法无定,殊途同归,神智无方而妙有用,得其法而不著,至于无法,可谓得矣,何必钟、王、张、索,而是规模。道本自然,谁其限约。亦犹大海,知者随性分挹之。”这段关于书法最高境界的妙论,有志于书法无上大道的探索与研究者正须细细品味玩索。

张怀瑾的书论著述可视为历代论书的一大总括,包罗古今,既全面又高尚。他本人在书法实践上亦自视很高,自谓真行“可以比之虞、褚”,其草书“数百年内,方拟独步其间”。可惜的是,到了宋代就无遗迹可见。想来是必有独到可观之处的。《书史会要》记载:“怀瑾善真行小篆八分。”《吕总续书评》说:“怀璀草书继以章草,新意颇多。”

就唐代事实而论,此期书学尚属上品之书学;可惜到了宋代,则由上品书学流为中品书学。

宋代之书学不继唐代,朱文长总结说:“盖经五季之溃乱,而师法罕传,就有得之,秘不相授,故虽志于书者,既无所宗,则复中止,是以然也。”当苏、黄、米、蔡从学之际,既无上品大家可直接请教,又没有最上的书诀可作依托,幸得当时帝王大力倡导、且身体力行,所以宋代书学能有今日所见的成就。

宋代书学风气虽然兴盛,然而书学的大旨只为中品之书学,是“取法乎上”的书学,是被魏晋唐所范围了的书学。

蔡襄的书法,被苏东坡、周必大、刘克庄等人尊为“本朝第一”。黄庭坚说:“君谟真行简札甚秀丽,能入水兴之室。”《宣和书谱》称其“深得羲之笔意,自名一家”。倪思评说:“小楷颇有二王楷法。”顾起元评说:“宋人书得晋唐形似者,惟公为然。”《研北杂志》云:“君谟摹仿右军诸帖,形模骨肉,纤悉俱备,莫敢腧轶。”评论与实迹非常相合,蔡氏书法一本晋唐以来二王书法体系,不敢少违,由精能而妙,是妙品中之杰出者。

苏东坡当时独推蔡君谟书,即是表彰他的取法正宗而高雅。苏东坡自己学书,除与蔡氏同法之外,多从唐代颜、徐、李及五代杨凝式处得字形笔意,而没有追根究底到王羲之的前面去。追随苏东坡很久而与之最友好的黄庭坚谈及苏氏书学路线说:“少时规徐会稽”,“少日学兰亭”;“中岁喜学颜鲁公、杨风子书”;“晚乃喜李北海书”。东坡弟苏辙说:“兄幼而好书,老而不倦,自言不及晋人,至唐褚薛颜柳,仿佛近之。”苏东坡自己说:“仆作意便仿佛蔡君谟,得意便似杨风子,放则似言法华矣。”东坡一生书迹,惟《寒食诗帖》最有异象,大概就是他所说的似杨风子或似言法华的作品吧,其余均不出晋唐人格辙之外。

米芾于书法自视很高,然而从形迹审之,形体格局全从晋人苦学模仿而来,所以后代论书,都将其归入二王一系。米氏自述学书有言:“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又说:“草书不入晋人格辙,徒成下品。”

黄庭坚学书,受苏东坡影响很大,早期行楷书很相近似。黄氏最擅长的是带行书意的楷书字,极力追学“瘗鹤铭”,而有自得之意;草书虽云“得江山之助”,然而终不能出张旭、怀素之外。他的草书在宋四家中当称最擅长。

苏东坡、米芾二人都属一流的才质,如若书学能走“取法乎无”的最高路子,必能更趋神圣。苏东坡的最高成就在文学上,米芾的最杰出神思在绘画上,苏之文、米之画都是真神品。他们二人在书法上终未能如文学绘画一般卓然独立,不能不说是为“取法乎上”的书学观念所延误,尽管苏、黄、米到中晚年都曾努力争取超越传统,然而总免不了倚傍魏晋法统的却心习气,故无杰出的表现和成就。

元代的书学,是赵孟钍榉缂负跻煌程煜碌氖檠В欢悦项的书学,也只是“取法乎上”的中品书学。卢熊说:“本朝赵魏公识趣高远,跨越古人,根柢钟王,而出入晋唐,不为近代习尚所窘束,海内书法,为之一变,后进咸宗师之。”赵孟畹氖榉ǎ踉蛴兄е釉蚴滴蕖K娜》ㄖ饕航蛲豸酥⑼跸字缸樱凰逄圃蛑怯馈⒙郊碇⒗畋焙!⒅由芫6王书法,与古代相比,已多妍美而少古朴厚拙之意,赵孟钤蜃üネ踝址ㄍ持溃质炊王古拙之意许多,所以比之宋代四大家,还要稍逊一筹,尤其是苏、米、黄,皆能以气质之性为书法之魂,所以后代称宋代书风“尚意”。意,即是心意气质。

元代初专法古人有赵孟睿┤酒视醒钗濉R灰苑ㄎǎ恢薹ㄎ练ǎ灰灰晕椅ǎ撇恢朴忻罘āU悦项开元代一朝书风,杨维桢则启发了明代一期独出的大家。

明代与董其昌齐名的张瑞图,书法造诣精深,自成一家。若以独创性优于继承性来判断优劣的话,董则逊于张。张氏于书道大有悟境,他说:“晋人楷法,平淡玄远,妙处都不在书,非学所可至也……假我数年,撇弃旧学,从不学处求之,或少有进焉耳。”他所说的非学所可至,是悟及“取法乎上”以外更有事在;从不学处求之,是指气质与德性、人性与天性。历代能识此“玄关一窍”的真不多。

书法到不了最高的境界,除了“取法乎上”的误导误从而迷失了书学的正路大道之外,则所处时代的风气与局限性也是一个大因素,尤其像皇帝推崇二王,一代宗王,皇帝推崇赵、董,一代宗赵、董,便有阻碍上品书学的正常发展的大屏障在。在这种情况下,入手便易错,初学便取中下途,即使是大天才也难以出格入神。

时势是个人难以主宰的,我们且讨论学术昌明的时代,何以成就者既少,何以如此难以超越钟、张、二王的成就。书法到不了最上的境界,与凡夫贤人难到圣人地位一样,总有知与不知、行正与行不正的各种原因在,落实到更实际的上面来说,总由“下学”与之“上达”的功用不尽落实到位为大本因。从下的层面看,不能将下品精能的基本法做深做透,而飘飘然急于往上空飞行;在上的层面分析,不尽知道也不敢真正的放手解放,高擎远举,九重玄天随意云游。如此则既上不了天,也落不着地,吊在中间,两头不是。贤人所以为贤人,是因为见得凡俗低了一等而不甘于同流同步,所以往往失却“下学”的深度;又因为见得圣人之学如上仙佛菩萨的境界,实不能称心自在而高攀,所以又失却了“上达”的高度。

佛经中有一句名言,出自地藏菩萨之口:“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复有高僧进而言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是修行上非常重要的关捩子。如若将此二语翻成书法上的行话,即是说:下学精能的工夫做不到家、做不彻底,我决不期望成什么上品大家。如若连我都不去将书法最根本的基本大法实实在在做到家,还能有谁去做呢?书法的原理非常近似于建筑的道理:你要建造最高的大厦,就要有最深厚的基础,一点都不能敷衍了事。就拿树木来说,根深方能叶茂,地面之繁华与地下根部的坚密成正比。当今好多出了名的书法家,到了一定的地步就上不去,也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干着急。其中结症原因只是下学的功夫不足以辅之。就像造大楼,你打的是十层的基础,造到十层外就有危险。有好多人一辈子爱好艺术,为之耗却生命时辰,然而成绩好像总不及付出的和理想的,原因都不出此章所论。

上品书学需要最为坚固深密的基础,需要修习完善各道的品质,需要上中下兼得而更取法乎无名、无上、无量的究竟大法。因为真上品高大完备,其成就当然较之中下品为难,

成就时间也要长,这就是所谓“大器晚成”。但晚成决不是无条件地拖延时日,决不是漫无目标的长远打算。一些书学前辈常告诫年轻学子不可急躁,必待几十年努力方有成就,然而却不能提示出一条可靠精确的路线,亦不能界定出每一品实际的学量,致使空抛年华,浪逝岁月,将工夫都花到了不该花的地方。书法上品之学如同登高山,路程自远,然而中间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级级、一段段是清清楚楚的,其中不能少却一步、二步,但也不能在一个阶梯上浪费太多的时光。

欲成一事,必先见明道理,清楚路头,然后一眼看定,一手拿定,不做到极处不罢休。如此见地力量,方才能够了得一件事情,纵不能造到极顶,亦不至半途而废。凡事皆然,成就书法最高境界的上品书学又怎能例外呢!

 

                                                      此文写于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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