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艺谈画【二】
风筝要放的高,先得逆着风。
早餐中,虫虫看着一桌吃的,突然诗兴大发,脱口喊道"清晨奶碗对青汁"下面就没了,我只好接了句"日暮砂壶煮黄酒"。他老妈点评,看孩子朝气蓬勃,你老气横秋。故而老与嫩装不得!
宾翁山水可谓"打成一片",想禅家语,"老僧四十年来,方打成一片",如此不易,像武侠小说中令孤冲体内的八股真气,终须打通才能为我所用,圆融为“一团和气”。缶翁画"粗枝大叶"却生机郁勃,如书中钟鼎篆籀,乐中宏钟大吕。未下笔前气已吞,既下笔后韵无穷。华原范中立用笔磊磊落落,川蜀陈子庄落墨大大方方,与之“粗枝大叶”、“打成一片”,皆先蒙养胸中浩然之气。至于苍雄,还须于泼辣处会意。
鼓乐集点成线、成片,收尾常戛然而止,相当干净,如画中之点饱满有力,干而不燥,湿而不肉,贵在见笔。弦乐如线,张驰有度,变化万千。想起拖泥带水皴,却从不拖泥带水的加些无缘无故的废笔,高古至简。
气息比法度更重要!
群居不依,独立不惧,茅屋后三两枝,野溪边一大丛,王子猷何可一日无此君,东坡翁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风来听风,雨来听雨,下笔横扫千万个,势成节高入云霄,顽石作伴,松梅为友,夜来袭窗影。
天色湿蒙沉郁,愈显室内华灯通明。煮汤,玩味宾翁山水。初观之烟岚萌动,华滋厚润,复观之苍苍莽莽,沉郁幽深。饮茶数盏,再味之,则不沾不滞,脱略形迹,唯玩一"透"字。噫!正如今之天气,外蒙而内明也!墨团之中天地宽,复啜之不论!
虚实不限于笔墨,而关乎境界。虚者,幻境也,实者,真境也。亦有真境为幻,而幻境如真者,前者如雾里看花,后者是水中观月。
冬天来了,暖气不热,被窝里,染上文字之癖,怀起了文学的春。
看高手写字,颇能会得"以气御笔,援笔取势,因势成形,会意得趣"之妙!
有种合度的距离叫不即不离,或说若即若离,诚如东坡诗曰"若说声琴上有琴声,琴在匣中何不鸣,若说声在指头上,何不与君指上听"。还有种合宜的速度,叫不疾不徐,也可说成亦疾亦徐。如此种种都是中国人对“度”的体味与拿捏。
文化是种创造,不该是一种符号。当文化被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时,我常提醒自己,不要成为某种文化的牺牲品,不倡导,不宣扬,不唱赞歌,别被忽悠,也别忽悠人。真诚的表达自己的情感,说自己的痛痒,相信这种真诚会带来文化上的重生,从而成就一种真实的生命格调。
秋山溟漠,不可名状处,最堪入画。
画有—张可览,再看而雷同不足观者,亦有每见每新,新意层出不群者。常练眼重于常练手。
开卷有益,勤能补拙,只要动动笔多少都会积累些心得。今日笔实而意松,忽想起去年常对学生说,线要松,结构要紧,外轮廓松些,内结构不能涣散。节奏对了,不是也是,节奏不对,是也不是。
笔底应有"戏",却不是故弄玄虚,哗众取宠。
对于艺术的品评我常喜欢这两个词,一个是地道,就是味特正,一个是合宜,也就是恰到好处。
浮生所厌者:俗客登门,政客谈艺,和尚说禅。
为了感觉,去想办法。别为方法,丢了感觉。
既无闲愁,又无烈酒,拿什么作画?
山色总要隔一段距离隔一段时间,再去画,便要多一份真切,少一份罗嗦。该忘的都忘了,没忘的都是过滤后沉淀在心里的,这个距离便是艺术和生活本身之间距离。这个时间也是融入自己的时间。忘掉的多是些形貌,不能忘的恰是些精神。
独坐雨窗的回味,堪称诗。
宋人画凝炼,元人画散淡。前者重境界,后者重抒情。
永远都是,自然造就了人文。
画家总可以使时间停下来。
清晰容易,浑沌难。好多上乘的作品,都能从涵浑中见出清澈。
没有把笔墨和人分开谈的。
中国画表达阴晴雨雪主要不是靠光线,而是依赖于人情物态、自然之理来传神。如同我在封闭的空调车里看窗外,虽然阳光明媚,却并不能判断它的湿度和温度。但却可以从人的穿衣多少,挥汗神情等来判断。树动则有风,叶茂则气润……也就是说用一种视觉来代替听觉与其它感觉。而画恰是要把一切的感觉触觉和听觉都归纳为视觉形式,让读画的人也能看出来,而不用去注解。
国画的美有装饰的美、形式的美、气韵的美。但主要是诗性的美。
由于天资愚钝,秉赋欠佳,再加上书读的少,先天不足,于是笨鸟先飞,我总是把艺术的进步寄托在勤学苦练上,却渐渐地发现对于研究的乐趣竞悄悄大于了创造,这很悲哀,我开始想"被感动"一定比"弄明白"更重要!
行书好似行走的人,是昂首阔步还是凌波微步,是轻转慢移还是健步如飞,个中自有韵度气质和姿态,也关乎心性节奏和静躁。人都会走路就像人都会写字一样,但走的像台子上那么有范儿的却不多。模特的猫步中宫紧的象黄庭坚速度却象柳公权。陈世美的八字官步每步顿一下再晃一下官帽的耳朵,不紧不慢的样子倒像何子贞……
柔中见刚、优美旷逸的字像太极拳,也有颠狂夸张,趣味横生像醉拳的字,米元章八面出锋,沉着痛快,应该是少林一脉吧!不过他不是只会说善哉的方丈,而是后院里身怀绝技的烧火头陀。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洛神,就让人联想到赵孟頫,赵虽极力学王,但王羲之的字一但摆在那,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个文武双全羽扇纶巾的周督都,英姿飒爽、懂风月性情,却不儿女作态。
狂草绝不是街舞,倒有点跑酷的劲头。
山高以云烟透气,林密以屋舍透气,出枝为林表透气,点石为崖角透气。泉为涧之气,路为谷之气。“透气”二字含生意多矣,不可不思。路长以桥接气,水阔以舟接气……亦有换气、补气、堵气、破气、引气、援气……皆因势利导,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渭城朝雨邑轻尘是远景全景,客舍青青柳色新是中景,劝君更尽一杯酒是近景是特写,西出阳关无故人又将镜头推远再推远。“味摩佶之诗,诗中有画”,不仅有画,几乎就是电影的场景。
"穿插"之趣首关势态,次关横斜,再是疏密,再是曲直。虽分黑布白却依于节奏。节奏,才是最重要的,却因人而异。
山水画本就在烟霞之外,以林泉之心味林泉,不问世事,云自舒卷。花鸟画似以世间人说世外话,借花传情,托物言志,重在情志而不在花色。世人总以赏花观风景之心看待之,又岂能与之言画!
孩子梦靥,哭声中晃如前世的我;捣蛋调皮处又仿佛是我之来世。隔窗风号,势疾而温热,犹过耳年岁。床头蚊吟,亦如人生苦漫。一面嫌短,一面厌长。举目望山犹高,回首来路烟锁。孩啼催生华发,蚊吟惹出千愁。
横幅得横势易,得纵势难;竖幅得取纵势易,取横势难!山水能纵横开合便大有可观!
说事,说情,说理,是递进的,继而到说趣。趣有情趣,志趣,机趣。凡那样凡这样都不过是一种个人的趣味!
树木双勾则多含古意,单勾则稍嫌粗卑,若分远近则各自相宜。
散文的可爱就在于它的散,不像小说那般的实,那样的有冲突有戏剧有故事,那样的以貌似客观的真实存在而写虚。也不像诗那样纯粹的言志,说情析理,发弦外之音,高度提炼后的虚中见实。却在虚实之间援主为客、述物志怀,发无限之可能。画之变化逃不出小说、散文、诗这三种基本表达。
画《古寺晨烟》这样的山水时,我总觉得像写小说,当你把架子搭好后,顺着线索人物会自动的出来,自己说话,自己生发。松树自然有松树的姿态气质、生长环境,道路水路自然会因为山势架构,自然生发。云烟无形,却因理而生。小说虚构为真实,山水拟写为真境,一个构架无数条线索,都围绕一个核心营造!
笔不灵,腕不活,则气不生。
笔不沉,腕不稳,则气不厚。
终究,文字与画成了我的一剂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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