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阳民歌看紫阳民俗
———民歌中的紫阳社会民俗之精神民俗
余海章 戴承元
一 待客礼仪
例1，
一对红鸦鹊①，飞起又飞落，
飞过来叫姐姐，叫声姐姐快烧茶，
后园客来了哇！
例2，
一进门来深作揖，叫一声同年妹妹你在屋里。
红漆椅子拖两拖，叫一声同年哥哥你请坐。
红漆茶盘抹②两抹，叫一声同年哥哥你喝茶。
白布衣衫牵两牵，叫一声同年哥哥请吃烟。
紫阳山区农民普遍好客，由于山大人稀，居住分散，交通不便，难得一见外地来客。即使本地亲友，不逢年节也难得登门。偶尔来客，便视为喜事一般。例1歌中用喜鹊在枝头跳跃渲染了来客时的喜庆气氛。这两首歌都反映了茶乡紫阳待客的礼仪———客人进门，先敬上一杯茶，接着再敬上一袋烟。过去农村没有纸烟，只有旱烟和水烟。抽旱烟，就先递过来旱烟袋，再送两片烟叶；抽水烟，就递上已经装好了烟丝的水烟袋，再递过点烟用的纸媒子（用土造纸卷成的纸筒）。水烟袋是一种隔水吸烟的烟具，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
例3，
午时到姐家，姐儿在绩麻，
丢下麻不绩，赶忙去烧茶，
烧茶陪冤家。
未时陪郎坐，问郎饿不饿，
郎说正饿了，起身去烧火，
烧火烙油馍。
申时郎吃饭，干鱼腌鸡蛋，
郎说颇烦姐，姐说吃光饭，
这回空怠慢。
这里的“颇烦”和“吃光饭”是紫阳人待客吃饭礼仪中两句最常见的客气话。“颇烦”是“打扰了”或“给您添麻烦了”的意思，紫阳人作客，饭后常以这句话表示谢意。“光饭”就是没有菜的饭。“吃光饭”意思是“对不起，没有多少菜，害得您只能吃光饭”。紫阳农民大方、厚道，招待客人吃饭总是倾其所有。常常是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主人仍然站在饭桌旁抱歉地对客人说：“对不住了，没得菜，害你们吃光饭。”客人临走，主人一边送客，一边还要高声道歉：“怠慢，怠慢了哇！”其淳朴，厚道的民风，于此可见一斑。
二 骂笑
紫阳的平辈男女之间或平辈同性之间，有骂笑的风俗习惯。所谓“骂笑”，就是拐弯抹角地骂人或占人的便宜，以其趣味性达到开玩笑的目的。这是民间的一种大众自娱自乐方式，“骂”是手段，搞笑才是目的。被骂或被占便宜的人如果听不懂，大家会觉得对牛弹琴，大煞风景；如果听懂了，他往往会？唇相讥，接骂对方，一来一往，引得大家笑声不断。这种“骂笑”的民俗在民歌中也有反映：
例4，
（女）狗儿汪汪咬，才是③货客④你来了。
（男）进门作个揖，恭喜幺姑⑤在月里⑥。
（女）恭喜就恭喜，哪门⑦说“恭喜在月里”
一礼还一礼，恭喜货客你这背时的⑧。
例5，
（男）昨日无事到姐家，姐儿叫我抱娃娃。
这娃儿鼻子眼睛都像我，光喊“叔”来不喊“牙”⑨，
我懒心懒肠抱得他。
（女）情哥说话好稀奇，打个石头在心里。
一不扯伙种田地，二不扯伙做生意，怎么生个娃儿是你的？
（男）大路旁边起灰尘，人家恋姐我背名。
坛子栽花冤屈死，活人跳进死人坑，
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例6，
（男）远望乖姐穿身黄，收拾打扮过堰塘。
好个堰塘又无水，好个乖姐又无郎。
堰塘无水天降下，乖姐无郎我帮忙。
（女）哥子生得黑又黑，活像一条乌梢蛇，
站起没有三寸高，杀了没有二两血。
以上是男女对骂的骂笑民歌。除此以外，在办丧事时，坐夜唱孝歌，也有互相骂笑的内容。骂笑双方往往都是在场唱孝歌，打丧鼓的歌师，内容多是取笑对方的生理特点或职业特点：
例7，
（甲）一更唱到二更上，三更唱个矮三郎。
只有三郎生得矮，一尺五寸他嫌长。
三尺红绫缝件衣，不长不短齐髁膝。
叫他园里摘茄子，他抱到茄子哭一场。
叫他园里摘辣子，他把辣子喊干娘。
叫他园里割韭菜，他在韭菜底下躲荫凉。
叫他堂前去陪客，他半天爬不到板凳上。
叫他堂前去撵狗，狗子把他撵到门槛上。
叫他田里看堰水，他跟蛤蟆打一仗。
不是隔河⑩来得快，希乎{11}打死矮三郎。
（乙）连手{12}唱歌莫用煽{13}，我不怕你嘴巴长来牙齿尖。
你是风箱我是炭，你是砧墩我是钳。
八卦炉里炼几炼，看看谁是抵火砖{14}。
最为奇特的是，紫阳人的骂笑居然还影响到干部的工作作风。原紫阳县政协副主席、著名紫阳土著诗人张宣强在他的文章中曾写到：“干部下乡，如果你不会骂笑，会被认为‘隔外’，也就很少有人愿意接近你；反之，则认为你和气可亲，‘那人没架子，是个好人’。你的工作自然也好开展了。”笔者曾在紫阳县工作过十三年，无数次下乡与农民打交道，对张宣强的体会深有同感。骂笑居然密切了干群关系，促进了工作的开展，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紫阳山区民风之淳朴，山民性格之幽默风趣。
三 唱民歌
包括民歌在内的整个民间文艺，是一种全球性的文化现象，不独紫阳县有人唱民歌。但随着社会的发展进化，特别是进入工业文明时代以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对外交流的加强，作为产生于农业文明时代比较原始的一种文艺形式，民歌受到了外来的现代文化的猛烈冲击，以致日渐式微。紫阳县一方面由于地处偏远，山大沟深，交通不便，在过去的长时间里，受现代文化影响相对较弱，闭塞的环境使得民间的原始艺术形式和古老的乡风民俗得以较完好地传承；另一方面，本县居民的绝大部分为明清时期南方移民的后裔，先天地接受了南方地区文化熏陶，尤其是接受了民歌传统的影响。因此，紫阳唱民歌的乡风民俗历经数百年而不衰。在封建社会时期和新中国建立至改革开放前，紫阳农村文化生活十分稀少。在县城和大的集镇，从民国时代起，尚有群众自发组织的汉剧和曲艺（主要是来自南方的“曲子”）演出；而在广大农村，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和居住分散的原因，很少有比较集中的大型文艺活动，唱民歌很自然地就成为紫阳农民主要的自娱自乐方式。历史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改革开放大大加快了紫阳社会前进的步伐，在多种现代传媒和多样的现代文艺形式的冲击下，紫阳民间原始的唱民歌活动也正在逐渐淡出历史舞台。和全国其他地方的民歌一样，紫阳民歌也逐渐成为一种需要政府和民间有识之士保护和抢救的民间艺术。本文所论及的唱民歌的民俗和所引证的民歌基本都盛行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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