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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之秋

1983年9月20日,参加第二届华北音乐节《晋阳之秋》的天津歌舞剧院,受天津市党政领导和人民群众的委托,来到西山矿务局下属的杜儿坪煤矿进行慰问。

矿工们在煤矿坑道旁的广场,临时搭起个露天舞台。

听说天津歌舞剧院要来演出,刚刚出坑的工人,准备下坑的工人,以及从几公里外赶来的家属,足足有上万人,从四面八方涌向这里。偏偏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秋雨越下越大。看看台上不能淋湿的乐器,望望台下雨中伫立的工人,着实急坏了主管活动的文化厅厅长鲁克义。只见他跑进跑出,亲自为演员借雨伞、找草帽,演出时间快到了,雨具还是没备全。这时,矿上的同志,送来了一卷塑料布,他急中生智,组织大家高举塑料布,撑起了临时“大雨伞”,一路护送演员登上了舞台。大家都夸奖“克义同志真是个好干部。”

演出准时开始了!矿工们多期望能听到于淑珍的歌声啊!可剧院领导却向大家道歉:“由于发烧后身体还没有恢复,于淑珍的嗓子已经水肿,医生要求她:休息、禁声。”

话音刚落,下边已是一片遗憾的骚动。有人高声叫着:“她不能唱,我们想要见见她。”

听到这样的喊声,看到山坡上、围墙上、屋顶上、汽车上,穿着雨衣,打着雨伞,有的在雨中淋湿也不肯离去的工人。于淑珍再也耐不住了,她想:作为一个演员,你上台不给人家唱歌,就在那见一面,根本说不过去。于是,就把话筒拿得很近:

“今天实在对不起,我声音出不来,就为大家唱一首吧,将来有机会,一定还这个帐。”于是,她推开同志为她撑起的雨伞,穿着风衣在雨中唱起了《让人们生活得更美好》。

虽然声音沙哑,但却充满激情。当那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山谷时,她多想为工人多唱几首啊,可嗓子不争气呀。一曲终了,她手扶话筒,哭了起来。与她多年合作的乐队成员,从来没见过这样场景,也激动得热泪盈眶。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没到伤心处”。台下的观众受她情绪感染,致使这些常年与大山矿石打交道的硬汉,也都流下了热泪。

这时,有位矿工递上一张纸条:

你,台上哭了;我,台下哭了。你心灵美,我算是看到了。工人阶级最欢迎你,我们的心永远连在一起。你可得养好嗓子,我们还等着听你唱歌呢。

 

——这催人泪下的一幕,深深刻印在广大矿工的心坎上。

 

正在河北师范学院音乐系进修的我,为了观摩《晋阳之秋》的演出,同时采访几位音乐家,于是,乘461次石家庄——太原专列,经过七小时的颠簸,在14:08抵达太原。这个宽阔的山西省会,比起人称“中国最大农村”的石家庄,要干净整洁得多。下车后直奔海子湖:省委第三招待所北楼101房间。

我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没等里面“请进!”,便推门大步走到她的床前,她先是一愣,二话没说,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我。像见到“救星”似的,任凭眼泪打湿了我的衣服。半天才冒出一句:

“我在想:要是吉玛在这多好。”

“我这不是在这吗?听我说,蒙古人有句谚语:一个幸福分成两半,就变成两个幸福;一个痛苦分成两半,就变成半个痛苦。我来了,你的病就好了一半。”

·020·

 

她松开我破涕为笑地说:“看你平时那个顽皮劲儿,想不到还挺会安慰人的。”

“那当然了!我早晨出发时石家庄晴空万里,可是一下火车,太原以极不友好的眼泪迎接我。第六感告诉我:你可能病了,果真如此。”

“是我自己不争气。你要不是北上进修,我就南下治嗓子去了,这样可以帮你完成写作。”

“看来还是我的罪过了?”

望着茶几和桌子上:大包小包的草药,成瓶成盒的针剂、药丸,心中一阵绞痛。前几天,她带着发烧后,重感未愈的病体,登上了“引滦庆功”的舞台。按她的话讲:“这样的大事,我怎能推脱呢?”病情未愈,又应邀来太原。出来前感冒还没好,加上没买到卧铺,经过十七个小时的颠簸,一下火车嗓子就不行了。

一张山西省晋剧院医务室诊断证明写着:

 

感冒、气管炎、咳嗽、双侧声带水肿,闭合不全。建议休息三天,服药治疗。

 

另一张山西省人民医院诊断书上写着:

 

喉肌疲劳,暂禁声,门诊观察治疗。

 

她病了,确实病了。就是这样的诊断书,也挡不住工人“不仅要听,还要见她”的热情。她感到痛心,并为不能给大家多唱几首而难过。

就是这样的诊断书,也未能阻止架空宣传、专帮倒忙的头头和记者。她真的太难了!

 

翌日清晨,我们散步到军区招待所找唐诃同志。因为方向搞错了,走了一段是军区二招,只好乘4路到山西二院下来才找到。

倪维德与唐诃准备合作出两盘磁带,请于淑珍演唱。作曲家一首一首地唱给歌唱家听,同时将每首作品的要求,细致地讲给歌唱家。这是他们多年来,默契合作的一个剪影。

《窗口的蔷薇花》是倪维德交给唐诃的一首新歌词,正当他要着手谱曲时,于淑珍却对结尾一句:“把青春献给祖国”提出异议:

“这句干巴巴的,‘只爱祖国不爱我’的小伙子,我是不会爱他的。”

     在于淑珍的启发下,倪维德把最后一句改成现在的“把爱情默默地许给了我和亲爱的祖国”。而唐诃根据歌词采用了民间歌谣体分节歌的形式,以云南腾冲花灯调《新十杯酒》为素材,力求让歌唱家唱得自然、流畅、抒情、优美。后来发现没有突破原民歌的框架,有些陈旧。于是,又从调性、调式、曲式、音域和节奏型方面进行突破和开拓,终于给歌唱家谱写出一曲个性鲜明的作品。

1981年夏天,倪维德又写了《让人们生活得更美好》的歌词寄给了唐诃:

“这首词是我长期酝酿的结果,希望你能谱写出一曲热情流畅,充满青春美的曲子。让它通过于淑珍的演唱飞扬出去,变为精神热能。”

歌词也引起了唐诃的共鸣。他立即开始酝酿,并一气呵成完成了第一稿。可是自己听听有点俗气。经过彻底修改,终于,把八十年代青年人神采飞扬,热情奔放的感情抒发到极致。这首歌经于淑珍演唱,受到广大青年的喜爱,成为广播电台群众点播的热门歌曲。

为了一首歌、一句词,唐诃这位军级干部,会在接到信后,从北京赶到天津。为了改《只许你想,不许你说》的前奏,唐诃在于淑珍家的钢琴上,足足憋了两个小时,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于淑珍觉得满意为止。正因为有词作家、作曲家和歌唱家长期的配合默契,才有诸多优秀作品问世……                                                                                                                                                                                                                                                                                                                                                                                                                                                                                                                                                                                                                                                                                                                                                                       

·021·

整个上午,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午饭后,我们回到招待所已经一点多。走到门口一看,一张纸条上写着:于老师不在,请勿敲门。

这是“猴孩子”怕影响自己午睡,贴在门上的。

“侯文菊晚上有演出,我们别打扰她了。咱们到湖边散散心吧!”姐姐很体谅地说。

我们信步来到海子湖畔,看到有人划船。我提议:

“怎么样?下去过过瘾吧!”

“好吧!多久没享受过这样的快乐了。”

我像小时候一样,自信地握着双桨,回忆起少先队夏令营的美好时光。有时我把双桨搭在船帮,任小船在微风中自由飘荡。岸上的假山古塔、亭台楼阁,与水中的船儿、人儿形成的倒影,涂成了一幅浓淡相间的水墨画。似她的歌,在我心河荡起层层涟漪,如她的人,在我脑海掀起阵阵波澜。她和我都是奔命形的人,像今天这样自由自在、返璞归真,的确是一种少有的情调。我把船儿划过桥头,她用口令在指挥:“左手用点劲,右手加快点……”

“嘭……”两只小船撞在了一起。对面船上坐着几个女学生,她们一起喊出“于淑珍!”

学生们非要合影留念,津歌的几个小伙子,也把船靠了过来,三只船不停地拍照,撞得她头直晕。本来我们想安静一下,没想到还是这么热闹。不管怎样,这只友谊的小船,在我们生命史上,确实做了一次难忘的航行,尽管它只有半个小时。

回到招待所,她发现平时叽叽喳喳的“小猴子”有点不对劲。

“怎么啦、谁惹你了?”

 “……”

“说话呀!”

小花腔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晚上我不演了。”

“为什么?”

“把我排在第二个节目。”

“就为这个就不演啦?”

“干嘛把我排在第二个?我比谁差?”

“好嘛!长脾气了。我能演第二个,你为什么就不能演第二个?”

“我跟着您没借别的光,倒借这个光了。我没您那境界。”

“怎么?跟我吃亏了?后悔吗?”

“……”

“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观众听的是你的演唱,不是看你第几个上场。你唱出自己的水平,这和第几个上场没有关系。调整情绪,晚上好好演出。”

我则敲边鼓地说:“啥时候冒出这么个规矩:第二个上场的就是次品。要是我的话,我巴不得第二个出场,演完早回家睡觉。”

“你还有正经地吗?”她又冲我来了。

“有哇!我祝今天晚上的第二个节目,声惊四座,掌声雷动。哈哈……”

“扑哧!”……

“猴孩子”还是被我逗笑了。晚场演出真就唱得很出色。回来一把抱住于淑珍“谢谢婆婆!”

·022·

 

奏。事后我才知道,是于老师去做了工作。想起她对我的关心,今天不唱好第二个节目,真是对不起她。”

晚上姐姐送我去长风剧场,观摩内蒙古歌舞团的音乐会,好友金花那浓浓奶味的《乳香飘》,勾起我多少童年回忆呀!

我对姐姐讲:

“金花唱的那首《乳香飘》,我太喜欢了。要是我给你要来,你也能唱出那奶香味该多好哇!”

她笑了:“好哇!那就试试吧!”

次日一大早,我去找金花。她丈夫韩义端过刚烧好的奶茶,递给我和金花。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品味科尔沁奶茶的醇香。这也叫:“它乡遇知故,歌聚有缘人”吧!

韩义把我要的《乳香飘》抄了两份,另一份托我转给于淑珍:

“希望于老师也能唱出我们草原奶茶的味道。”

 

1985年6月30日,为了庆祝党的生日,中华全国总工会主办的《工人之声》音乐会在中南海怀仁堂举行,我有幸聆听了于淑珍版的《乳香飘》。

坐在怀仁堂的正中间看她演出,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传遍全身。这是我自五台山体育馆第一次陶醉后,又一次被她用歌声所征服。她唱了《唱支山歌给党听》、《节日的问候》和《五哥放羊》后,怀仁堂内仍然掌声不息。我也拼命地鼓掌,多希望她把《乳香飘》唱出来啊!她也似乎心领神会,返场后一曲蒙古族风格的《乳香飘》,唱得我心旌激荡,热血飞扬,真像奶茶冲开了锅盖,看到了儿时的动人景象。那挥之不去的旋律,一路都飘在我的脑海里,从怀仁堂飘到长安街,又从长安街飘到日坛宾馆:

 

带着雾的轻柔,

带着梦的飘渺,

在这清新的晨风里,

乳香飘飘。

飘过花丛,

飘过树梢,

飘向那彩云的怀抱。

这是劳动的欢欣,

这是甜蜜的歌谣。

 

那晚的演出,她无愧是第一号台柱子:声音纯净,形象可人,服装素雅,风度翩翩。她的每个音符,每个动作,都在表情。以情带声,用情感人,真可谓一个典型的“情种。”

回到宾馆,我紧紧地拥抱了她,给了她一个“心的祝贺!”

她也兴奋异常,撒娇地问我:“你满意吗?”

“当然!为这《乳香飘》的成功演唱,也该好好亲亲你。“

“谢谢!吉玛,听到你的祝福,是多么不容易呀!多希望得到你更多的支持啊!”

“从《少儿歌曲》电视演唱会,到歌剧选曲的录音,我逼你做一件事,也就做了。剩下的是独唱音乐会了,我一定逼你做下去,为我们的共同事业,再下一番功夫好吗?”

“让我考虑考虑吧……”

 

·023·

 

应歌唱家刘改鱼邀请,我和金花到她家去做客。姐姐因身体不适,没有参加。

坐落在解放路的山西省歌舞团,无论是排练场,还是职工宿舍,都很漂亮。一进门,看到她的两个女儿在为我们包饺子,邻居老少在帮忙做菜,多么温馨和谐的画面啊!

刘改鱼:这位山西民歌演唱家,十六岁就登上过中央音乐学院的讲台,于淑珍也曾听过她的讲课。

那时,正值国内“土洋之争”最热闹的时候,我认为上边这样做,也是有意为民族唱法正名吧!

我们边用餐边聊天,我举杯感谢主人的盛情,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干杯!

因为金花晚上有演出,她把酒杯推给我:

“吉玛,帮帮忙喽!”

我立刻明白:蒙古人不能给主人剰酒,这是对主人的大不敬。于是,端起她的酒杯一饮而尽。我们一边散步返回招待所,一边为改鱼全家拍合影,她一直把我送到101才回去。

想不到进屋后,见到姐姐就开始难受,不一会儿,喝进去的全倒了出来。她边拍我后背

边骂:“看你下次还逞能不,讲什么义气?不能喝就不喝,何苦受罪?”

她怎么知道:为了让她好好休息,我和金花是在她午睡时走的。她怎么会想到:明天我要回去,她的病情还没有完全好转,我是在借酒浇愁呐!

她让我躺在床上,心疼地坐在床边,用小刀一片一片地削着梨子喂我。

“别离就喝酒哇?今年已是第三次见面了,你想我随时可以去天津,礼拜六都可以去,干嘛借酒浇愁呢?”

“我是担心你的病,才心烦的……”

她又泡了杯浓茶给我醒酒,其实也不过喝了两杯酒。于是,苦笑地自嘲起来:

“刘改鱼家的竹叶青,居然放倒个蒙古人。金花啊金花,你算把我坑苦啦!”

“好了!不提这些了。我给你讲讲小时候捉鱼的故事。七、八岁时,我常常和小伙伴提个小篮子,把它用绳子绑到杆上,然后放到水塘里。过一会你往起一提,连鱼带虾的都在篮子里蹦跶,把水漏净提回家,就是一顿美美的晚餐……”

接下来她又告诉我:“不知为什么,我没有给任何人写信,第一个要给你写信,你提出的问题,我要马上回答。你的一切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你。也许我总觉得你的信比我的信有水平,你的文笔写出的东西比我强吧……”

5:30,没有安睡的三个人都醒了!灰蒙蒙的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老天真不友好,来时石家庄万里晴空,一上太行却泪流满面。“太原用眼泪迎接我,可不是好兆头。”果然她病了。今天又一改昨天的晴朗,突然阴沉下来。难道她的嗓子还不行吗?这恰恰是我最最担心,也最最不放心的。

我坚持明天太钢见面后,不要参加公演。她还是听了我的劝告,谁知我走后,她会不会又无奈地变卦呢。

 

回到北京,当我把这催人泪下的一幕,讲给郑小瑛听时,她气愤地说:“我支持你写一篇东西给人民日报,呼吁一下,应该爱惜先进人物,而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地让她为难。最后,只能加速她的完全‘让台’。”

我还真就写了《也有感于“催人泪下的一幕”》:

请各级领导从政治上、业务上、生活上、身体上真正关心一下模范人物,切身爱护他们的事业和艺术生命。

她是个一言九鼎,信守承诺的人。多年来,她从没有忘掉杜儿坪煤矿那感人的一幕,她

·024·

 

总觉得亏欠工人们一场演出。她希望有一天,能弥补当时因病未能多唱的遗憾。但是,她属于剧院这个集体,她不可能自己提出去矿区慰问。因此,这便成了她多年的一个心结。

真是老天有眼,早已退休的她,居然在三十年后,受山西省电视台的邀请,参加《喜报春来——山西省春节联欢晚会》的演出。为此,她向观众表达了自己多年的歉疚:

 “杜儿坪煤矿的父老们,当年因为生病,欠了你们一场演出。三十年后,我终于有机会了却我的这桩牵挂了!我知道:当年的你们,有的老了,有的走了,但是我还是来了!相信矿工师傅们会通过荧屏,听到我发自肺腑的心声与歌声……”

 

山西日报报道于淑珍冒雨为煤矿工人演唱


和于淑珍在山西省委第三招待所101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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