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舟赋》是袁枚自由主义思想的自然流露

【随园随谈之十一】

《不系舟赋》是袁枚自由主义思想的自然流露

杨松河

2021年1月19日星期二

 

  

   南京总统府的熙园内太平湖上有一艘石头船，古韵犹存，船舱几经修葺，宛若水上迷宫，随着时代的变迁，盛载风雨共济传奇的石舫更是令游人津津乐道。我曾多次登舟拍照，解题作文题诗，独步古今中外。

   1746年（丙寅），两江总督尹继善对督署内西花园池中原有的一间水上船形书斋格外在意，到任后不久便把石舫修葺一新，别具一番诗情画意。尹继善诗兴大发，为石舫书斋题诗，诗前作小序点题曰：“金陵使院西偏，旧有室三楹，如半舫。丙寅（乾隆十一年）春，余葺而新之，颜其额曰'不系舟’，盖取南华之义”。

   此次登舟春游，尹继善特别邀请上任不久的江宁县令袁枚作陪。尹继善与袁枚同是当朝外放（派）江南做官的高级知识分子，虽出身满汉有别，且又是上下级关系，但彼此志趣相投，袁枚视望山尚书为恩公，尹公待袁枚为知音，知己知彼，心心相印结成忘年交，诗文来往唱和甚至不分昼夜，不惜车马，不避内室。这次双方不谋而合念及老庄的《南华经》，恩师大笔一挥题名“不系舟”亮相，学生一吐为快献上《不系舟赋》助兴。

不系舟典故出自《庄子·列御寇》：“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敖游者也。”

所谓不系舟，说白了就是一艘不拴(或解开)缆绳的船，可以在水上自由航行而不必听命于后方的摆布。褒义的解释是乘风破浪，无牵无挂，自由搏击，“不因急雨以回帆，不逐浮萍而傍岸。”更高的境界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但也有朝不保夕的顾虑：“朝虽拕乎中流，夕不知其所至。”当然也有消极的引申：随波逐流，听天由命，浪迹天涯，无所寄托，无所顾忌，不知所踪……

而袁枚则鞭辟入里，另有高见：夫舟之义取乎济川，舟原不系,其系与否，非舟之所能自为也。昔人称谢太傅功高百辟，心在一丘。公之谓矣。

首先，袁枚指出，造船的目的是渡水（江、河、湖、海皆有可能），船出航本来就呈不系状态（或已解缆），而系岸之舟不可能离岸远航！这是“舟原不系”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不过船如果靠岸或进港湾休整待命，一般还是要抛锚或系缆的。然而，这已经不属于船本身的事务，系与不系全是由船主说了算。

接着，袁枚以物喻人，把脚下的不系舟幻化成文学意象，古今两个典范人物跃然纸上，远近照应，交互生辉。远在晋代此地就有一个著名宰相名叫谢安，他有官做却不想做，几次辞官隐居会稽山，成天游山玩水，吟诗交友，悠哉悠哉……，但当家国濒临危亡之际，他却义无反顾，毅然帅军出征，竟然以少胜多，一举打赢了淝水大战，保住了家国安全，功高百辟，终于成就了彪炳千秋的东山再起的伟业！离西园不远的清凉山上，至今留有谢安墩供后人追思敬仰！在袁枚心目中，谢安就是历史上不朽的不系之舟，静可退隐山林逍遥自在，动则指挥千军万马，保家卫国！舟原不系，不系即自由，自由则出才干，只有放开手脚，让人才自由发挥，才能做到人尽其才。

而再任两江总督的尹继善，也堪称雍正、乾隆帝的不系之舟，作为旗人宠臣的后代，他摈弃满汉亲疏观念，敢于为满文不及格的汉人进士袁枚美言，使得袁枚这位文坛奇才不至于无用武之地，虽被外派江南当县令，但毕竟在自己辖区内任职，对袁枚自然可以放手使用。后来的事实证明，尹继善对袁枚这艘不系之舟信任爱护有加，暗中使劲让袁枚在官场上渡过了几道难关，规避了几次风险，满足了袁枚购买隋园、改造隋园、重建随园的愿望，尹、袁两家登堂入室，结通家之好，他们之间的感人故事也演绎成流芳百世的美谈。

袁枚笔下的“不系舟”实际上是一艘人生乃至官场的自由之舟，是袁枚自由主义思想的自然流露，也是一篇象征主义文学的美文，也为袁枚后来步“东山再起”之后尘，辞官退隐清凉山余脉，从而创造”仓山再起“的奇迹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