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投资盐业有门道

014 随园随谈之十四

袁枚投资盐业有门道

杨松河

2021年3月27日星期六

 

盐是生活必需品，盐业是国计民生的重要产业，官方和民间对盐业的投入、产出和销售规模可观。盐业利润丰厚，在封建社会，历来是国家课税和商家财富的重要来源，也是王朝专卖、官商勾结、游资投机的机关要道，当然也是奢侈腐败、才色生财的温床。清代盐务实行世袭专卖引纲法，官府设专卖机构颁布生产销售“指引”，然后分片层层包干。首先由官府划定产销片区，分配产销、定价、税收指标，确定产销关系，然后由总商承配中小散商在各地经营。因此总商就是官商勾结、产销分配的结合部和总开关，总商引领散商完成官府下达（指引）的任务，同时承担不成文的名目繁多的赞助、捐资、贿赂等费用，其中包括打点上下官员（包括皇帝）的灰色收入和消费。因此，尽管封建国家对盐业的专卖控制极其严苛，但从中可以投机钻营的暗道关节也吸引外人染指，个中门道极容易假公济私、藏污纳垢，到了封建社会后期，这些藏污纳垢之处就很容易容纳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早期资本积累和流动，新生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生态也就有了滋生漫延的可能。

话说乾隆时期，封建社会出现了盛极而衰的迹象，资本主义萌芽四处寻找破土而出的破绽。袁枚，作为中国早期新兴资产阶级高级知识分子，视觉和嗅觉极其灵敏，在独立经营随园文化产业的同时，不失时机地利用淮扬盐商附庸风雅、好交名人雅士的兴趣，投其所好，借水养鱼，在盐业投资上顺便插上一脚，并从盐业丰厚利润上分得一杯羹，其成败得失虽因档案资料缺失至今无法做出准确的评估，但袁枚发财致富的求索门道却是清晰可辨的。

袁枚所看重的淮扬盐商，就是指京杭大运河从淮安到扬州一带的盐业富商。这一带盐业发达，产量高，成本低，品质好，盐税收入占据国家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

袁枚辞官后对随园进行升级改造需要大量资金，动用七年知县薪金积蓄显然捉襟见肘。以300金买下随园后如何发家致富？这无疑是袁枚辞官后需要面对的人生大课题。所幸袁枚从赴京赶考大登科到出仕从政，一路风尘仆仆，见多识广，尤其善于以文会友，以诗聚才，培养起纵横交错的社会关系，对体制外的生财之道往往占有先机。

袁枚作为自由派的封建文人，出人头地一开始，就与淮扬盐商过从甚密，在诗文唱和掩盖下暗中投资盐业，有可能从中牟取过可观的回报，当然也经历过惊心动魄的风险。袁枚很可能出于保守商业机密的需要，很少在自己言谈、著作中透露他在盐业生意上的成功案例和利润收成，我们只能从他撰写的几段墓志铭中得以窥知一二影迹。

早在1739年（乾隆4年己未），袁枚24岁大登科，金榜题名中了进士，即乞假回乡娶亲 ，双喜进士南下，贺喜和诗者络绎不绝。袁枚路经盐业大市淮安时便与当地盐商程志铨、程晋芳、程衛芳三兄弟结下不解之缘。程氏乃淮南盐业豪门，家大业大，门庭若市，“多畜声色狗马”，唯程晋芳好读书、好藏书，好写诗，好唱和，视袁枚为同龄，双方一见如故，彼此引为知己，此后唱和通商，胜似莫逆之交。

袁枚离开淮安继续南下来到扬州，慕名拜会了当地盐业首富江春。江春任盐业总商达半个世纪之久。江春虽是布衣，却是乾隆皇帝南巡接驾、护驾的大财神，乾隆六次南巡下扬州，江春等盐商不惜血本投送白银1120多万两接驾陪玩。仅1784年正月乾隆帝第六次南巡, 江春等筹措百万两白银作为皇帝奖赏沿途护驾功臣的费用。扬州富商出手之宽绰让皇帝都为之感动。怪不得乾隆帝先后赏赐江春“内务府奉宸苑卿布政使”，正一品“光禄大夫”等头衔，极尽荣宠。袁枚慧眼识珠，一开始就认定江春为良师益友。正是在江春的撮合下，袁枚投资淮扬盐业，收获颇丰。至于投资细节，比如从何时、何地、对何人开始投资，本利多少，得失几何，我们至今无从考证，因而很难下明确的结论。

不过，我们从1755年（乾隆20年，乙亥，袁枚40岁）袁枚收到程晋芳一封书信后立即给其兄程志铨的求援信得知，袁枚“数年以来”，“出于全家之生计”，仰仗程氏兄弟之“转轮”，早就对程氏盐业有过投资，而且得到“微赢”。这就说明，袁枚早就有依仗程氏家族投资盐业发家致富的操作了。只是这次接程晋芳来书称“盐务渐衰，子才所存之本，子金难应。“让袁枚闻讯”翟然“，迫切希望其兄”通盘筹算“。

又过了13年，即1768年（乾隆33年，戊子，袁枚53岁），6月11日，程志铨因”盐务大坏，忧虑成疾，一病而亡”，袁枚投资老大盐业本利二千金”化为乌有“，连同对程家老二、老三家算起来，袁枚断送正本五千金”。此时，袁枚明知程氏家族已经败落，对其入不敷出，仍大手大脚花钱颇多怨言，但袁枚仍顾及与程晋芳的友谊，并没有对程家落井下石，而是设法给予补救，“小济急用”。

又过了17年，即1785年（乾隆50年，乙巳，袁枚70岁），程晋芳虽贵为当朝进士、《四库全书》编修，但此时已经家道中落，债台高筑，贫病交加，只好变卖家藏名人字画，投靠文友，寄人篱下，最后客死陕西巡抚府内，程晋芳家人则托付袁枚安置。12月2日，程晋芳遗体安葬金陵冯家山，袁枚前去祭奠，灵前哭焚老友五千金欠款字据，并作墓志铭永志纪念。

其实，袁枚除了以文会友沟通盐业投资渠道之外，还与淮扬汪姓盐商结有姻亲关系。这里有必要补上几笔史料，以待进一步发掘袁枚发家致富的资本主义萌芽因素。

袁枚有一个从妹叫袁棠，是其叔父袁鸿之女，排行第四，俗称四妹。袁棠与袁枚较亲，

其父袁鸿与兄弟袁滨一样靠遊幕为生，最后客死粤西，曾嘱袁枚照顾好四妹。袁棠颇有诗才，拜堂兄袁枚为师。1758年（乾隆23年，戊寅）2月，袁棠嫁扬州富商汪孟翊为妻，袁枚亲自主持婚礼。汪孟翊又名汪廷璋，字令闻，号敬亭，从父盐业。乾隆时任两淮盐商祭酒，主持乾隆南巡扬州段迎驾活动，在扬州名望甚高，府上常有四方名士出入，多有琴歌酒陚之欢。袁枚每过扬州，必到汪家落脚，文人雅士闻风而来讨教献诗。袁枚是否在亲家或通过亲友进行商业投资，笔者不得而知。但袁枚是个有敏锐商业头脑的封建文人，一旦发现有致富门路和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