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老择毛就醒了,他黑灯瞎火中摸到了床头柜上的那瓶白酒,“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翻个身,不时又打起了呼噜。
酒气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老伴咳嗽了几声,嘟囔道:“又喝猫尿。”翻个身,便摸索着起了床。
那只秃尾巴灰喜鹊在屋外的树枝上唧唧喳喳叫响的时候,老伴已经熨好了那件灰色的双排扣的西装。西装压在箱底,算来整整二十年了。那年儿子结婚,特意找城里最有名的裁缝量身定做的。儿子婚礼刚举行完,老择毛就把它压入箱底了。那只秃尾巴灰喜鹊前天就来了,每天一大早就站在窗外的树枝上一直叫个不停。
老择毛醒来,推开窗户透气。那只秃尾巴灰喜鹊“嘎”的一声扑凌着翅膀飞走了,灰色的身子被太阳镀上一层亮丽光。
在厂里干了一辈子厨师,今天要退了。厂里考虑十分周到,要开个欢送会,还要发个奉献奖。这让老择毛很激动。
厂里每个星期五都要安排冬瓜炖鸡这道菜,几乎所有职工都喜欢吃老择毛做的这道菜。老择毛的由来也与这道菜有关系。
每到星期五,老早,老择毛骑了三轮车来到菜市场。面对满笼子活鸡,老择毛猛吸几口烟,然后把烟屁股吐出老远。再然后,老择毛蹲下身,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往鸡肋下一夹,那鸡便晕了似的,一栽头,便到了老择毛的三轮车上。
买鸡回来,老择毛把杀了的鸡撂进大盆里,淋上热水,眨眼之间,一只只白条鸡便呈现在眼前了,一根细毛你也休想找到。
厂长和副厂长都很奇怪,当着老择毛的面实验多次就是学不来。老择毛只是笑。
老择毛的外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开的。厂里男女老少都喊他老择毛。厂长也这么喊。渐渐地,老择毛便接受了这个名字。
怎么说退就退了呢,老择毛坐在会场的角落里想。
欢送会热烈而隆重。这次退下来二十多名职工,上级也很重视,主席台上坐了很多领导。坐在中间的是个胖子,老择毛经常在电视里见到他。厂长念到谁的名字,胖子便把奖牌发给谁,然后握手合影。老择毛想起来了,那胖子姓郑,是个副市长。
“郑玺玉。”厂长念道。
“——郑玺玉。”厂长又重复了一遍。老择毛坐在角落里想,郑玺玉是谁呀?
“郑玺玉,来了吗?”厂长站起身来。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老择毛,老择毛一愣,站起身来,走向主席台。
郑市长握着老择毛的手说:“郑玺玉同志,咱们还是一家子哩。这个老黄牛奖颁发给你,感谢你为国家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呀!”
郑玺玉嘴角动了动,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拿起话筒,转过身来对着厂里所有职工说:“我只知道我叫老择毛,没想到我还有个名字叫郑玺玉,大家别改口,还叫我老择毛吧,这样亲切!”下边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郑市长说:“玺玉同志,今天再让大家尝尝你做的冬瓜炖鸡,好吗?”
老择毛拿着话筒的手颤抖着:“好,好!”
那天,厂里伙上做了冬瓜炖鸡。结果很多人都吃出了鸡毛。大家埋怨,说老择毛确实该退休了,现在连鸡毛也择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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