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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炫技||向东:一声长啸

办公室墙上的那只破钟总是慢七八分。

我扭过身来看了一下办公室墙上的那只钟表,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钟头。

我与刘德面对面办公,在短短的时间里,刘德居然看了两次手机。刘德低头第一次看手机时,我没有注意他,可他偏偏低头又看了一回,这就引起我的注意了。他再次低头看手机时,我不自觉地瞄了他一眼,刘德头上几根头发象酒店里的妓女一样想避开却又吸引着人的眼球。

我知道刘德低头看手机决不是看时间,因为他只要一仰头,便能看到墙上的钟表,而且他也知道慢七八分钟是我调的,那是我们几个总是迟到,怕挨主任批评我想的一招。

刘德一定是在看短信。刘德看短信的时候表情很甜蜜,他甜蜜的表情又生怕我不知道,于是表现得很夸张,他几乎把头埋在了桌子下,让我只能看见他秃瓢上的那几根靠生发素换来的绒发。屁股底下的破藤椅被他的这一举动弄得吱吱乱叫,仿佛是从刘德心里发出的笑声。刘德偶尔抬起头,我看到他一脸灿烂。

办公室里的骤然电话响起,把正在低头看短信的刘德吓了一跳。他惊慌地抬起头,看着我,仿佛响声是我故意弄出来吓唬他的。

电话是刘德的老婆打过来的,她总是在六点一刻打过来,安排刘德回家时买什么菜什么的。刘德朝我努努嘴。我拿起电话说:你找谁呀,哦,找刘德呀,刘德他不在,一个女的把他约出去了。今天下午他刚上班就走了。

刘德向我竖起大拇指,忙接过电话说:别信他的,他逗你玩呢。老婆我今晚加班,晚饭你不用等我了。刘德老婆放心地挂了电话。

刘德捋了捋稀疏的头发,拽拽起了皱的西装的前襟,向我一挥手说,走了哥们儿。我说我这儿有“伟哥”呢。刘德说不用,你自己留着用吧。

我知道他去会一个叫艾巧的女人。

每次看到主任拍着肚皮打着酒咯摇摇晃晃归来,我的胃里就被猫抓着一样吐酸水。主任喝了酒总是到我们这里进行巡视,然后对我们每个人表扬一番方才离去。看到主任嘴里噙着牙签剔牙的姿势,刘德羡慕极了。我说刘德你的正科级不是快批下来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你眼看就捞到了。刘德一脸沮丧,刘德说我年龄今年到线了,再说我也没那么多钱去跑这事,我这一辈子只能这样了。

刘德说当头儿多好啊,你就没闻到主任身上有一股洗发水的清香?一准又在哪里洗头按摩了。

我说有机会我领你逛逛?刘德说我哪有那闲钱呀。我说,这事能叫你花钱?你把我的函授研究生毕业论文给写好,交给你的同学,然后把毕业证发给我,我就大发了请你,保证比我们主任常去的地方还高级。

刘德连说好——好,这不成什么问题,不过,你要先小请我一下。老婆天天煮白水面就咸菜,我嘴里已经淡出鸟来了。

我请刘德吃饭的那天晚上,我们先喝了酒,半瓶二锅头下肚,刘德就已经醉得不行了。我说,我送你回家吧。刘德说不行,你答应我请我洗头按摩的,你小子还想不想毕业了。我说,好好,我请。

我和刘德打的来到了美容美发一条街。这里的每个临街的房间都关着门,门是玻璃的,上面贴着欢迎光临正在营业的字样。标牌上明明灭灭地闪着彩灯,显得很暧昧。我搀着刘德下了车,进了一家叫红玫瑰的美容美发厅……

从红玫瑰出来,给刘德按摩的小姐一直把我们送到门口,小姐说:刘德,有空再来,啊。

刘德说:她叫艾巧。

上班的时候,刘德主动地递给我一根烟。刘德说兄弟够意思,我他妈活了半辈子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可精彩。

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我问你,你怎么能把你的真实姓名跟小姐说了呢。她们干的这种近乎色情或色情的行当,知道为什么能够在这里站住脚吗,她们中间有的常给公安提供眼线。若被她们供出来,你可就要倒了血霉了。

刘德的笑容如同平静的水面撂下一块石子泛起的涟漪,渐渐地消失了。继而他的脸色僵硬起来,手里的烟也忘了吸烟灰掉落在办公桌上。刘德说耸人听闻吧,我可什么也没干呀。

刘德说我进了房间,躺在了那张床上,床头灯发出的暗红的和煦的光让我兴奋不已,我恍惚有一种进洞房的感觉。刘德说这时进来一位小姐。小姐说,大哥,俺叫艾巧,你往上躺一躺,俺先给你洗头行吗?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嚯!就这一下就把我看呆了。那小姐长发披肩,曲线优美,特别是那张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迷人。我一下抓住了她的手。我昨天喝多了,人喝多了胆子就大了,我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她说大哥你喝多了,我给你倒点水吧,她就挣脱了我。她给我端来一杯水,把我扶起来,让我把水喝了。我忽然有些感动。每次我喝多酒回家,你嫂子总和我生气的。上次喝了酒回家,我让她给我烧点开水,她不但不给我烧,还骂我灌多了猫尿。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女人象这样喂我水了。我忽然感到鼻子发酸,我说声谢谢你啊,艾巧。

艾巧说大哥你是个好人,不象其他的人一进来就对我动手动脚的,我真有些受不了这个地方。

艾巧说她刚来,对这儿人生地不熟,很难得碰上我这样的好人。

刘德说,艾巧脚上绑着塑料袋,手抓住上面的吊环给我踩背,她的脚在我的背上轻轻重重地游走,我舒服极了,象猫儿添着我的脚心。我看到艾巧气喘嘘嘘,我就让他下来歇一下,她高兴地下来坐在床边和我说话。

我对她说我叫刘德,在市府大院上班,我还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了她。

刘德说,我又没怎么她。临走的时候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刘德用手拂了一下脸,仿佛要拂去艾巧吻他的唇印。

刘德说,我们主任天天天儿洗头按摩公安从没找过他,我他妈就洗一次头按一次摩,公安就找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不是?

我说好好,刘德,我服你了,不过,将来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别说是我领你去的。

刘德直了直身子,对着我打了个榧子,说,我的明白。就开始给我写毕业论文了。

我来这儿挂职锻炼,单位房子紧张,就临时把我安排在刘德对面办公。办公室的里间原来是放文件的仓库,那天我和刘德忙活了一上午,才给我腾出一片住的地方来。我说刘德今天我请你喝两杯。刘德说算了吧,还是到我家去吧,你刚来,没有你请我的道理。那一天,我见了刘德的老婆,她是本市一家医院的主治医生。

刘德的老婆烫着头发,是那种大的波浪型的,记得前些年流行过一阵。现在这种发型又成为城市里的中年妇女的时尚。时尚这种东西,就如贪官手里的钱,刚开始的时候让你兴奋不已,可是花着花着你就焦躁不安坐卧不安了,因为你发现别人比你更贪。所以女人怕自己入了平常人的行列,在不断地变换着时尚,就象贪官变着法子贪钱。刘德的老婆用近乎斜视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是个不掏钱蹭饭的准儿。我伸出手来说嫂子你好。刘德的老婆似乎有些尴尬,她的手抬了抬僵在那里,仿佛看到我的手上粘有非碘病菌。刘德介绍说同事小王,下我们这儿挂职锻炼的。我发现刘德的老婆眼睛顿时一亮,忽地握住了我的手,连声说欢迎欢迎。

刘德的家住的房子很宽敞,是三室两厅的套房。外间的客厅里摆放着一巨型的鱼缸,几尾金鱼在里面悠闲的游着。我打小喜欢金鱼,不由得过去欣赏起来。鱼缸里的水已经很混浊了,有一条黑色的鱼不时地吐出一串气泡然后翻一下肚。我说刘德鱼缸里没氧气该换水了,你看这条鱼因缺氧快不行了。刘德过来往鱼缸瞥一眼说,别管它,来喝酒喝酒。

“挂职锻炼”四个字改变了刘德老婆对我的态度。午饭很丰盛,刘德酒量不行,刘德的老婆陪着我喝。我俩推杯换盏,把两瓶白酒喝了个底朝天。喝得刘德的老婆握着我的手拍着我的肩膀使劲地喊我大兄弟。

那次以后,我与刘德家就熟了起来。在时常往他家走动的中,我知道刘德就是人们总结的四全丈夫,既工资全缴,家务全干,剩饭全包,妻子的话全听的那种人。

刘德的老婆对我很好,我怎么与她开玩笑从不与我恼。她把电话打到单位找刘德,只要我接着,我从不正经地和她说话。我说刘德洗桑那了,我说刘德和女同事出去了,我说刘德打麻将去了。总之,她不希望的,就是我说的。刘德的老婆总在电话那头吃了春药似的嘻嘻地笑,从不把我的话当真。

看来,我的玩笑又为刘德做了掩护,当刘德说今晚加班时,老婆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刘德出了单位,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车窗外人流涌动,人人行色匆匆,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刘德想,这里面有没有与我一样,背着老婆去和另外一个女人约会的人呢?

刘德有些犹豫。与那个叫艾巧的女人仅仅见过一面,那个女人就会喜欢他?那她为什么又发短信给自己呢,莫非那个叫艾巧的女人真的喜欢他了?刘德一阵激动,他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如同疲劳的屁股突然间遇到了沙发。

这个地方离单位已经很远了,估计应该不会碰到熟人。天色尚早,刘德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下了车。刘德又掏出手机看看那条短信,短信上写道:九点在西郊公园门口西第三棵电线杆等你。落款是艾巧。

刘德小心翼翼地猎狗一样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确定没人注意他,便幽灵一样钻进一家饭店。

饭店很洁净,音箱里播放着萨克斯管吹奏的音乐,悠扬的旋律从空中漫过来。刘德知道这是一首叫《回家》的曲子。刘德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来。他向服务员要了一瓶白酒,刘德想,酒壮英雄胆吗,英雄尚且需要壮胆,何况我们俗人?刘德想,之所以与艾巧相识,就是喝酒壮了胆,若不是那天喝了那么多酒,别说去握艾巧的手了,就是平常与单位里的女同事说话,刘德就会不知不觉地结巴起来。即使在老婆面前刘德也有时有些底气不足,总好象犯了错误似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刘德不再主动找老婆亲热,也许就从那一次开始吧。他感到现在对老婆的感情就象一心想学习好的差生见了老师一样,即崇敬又恐慌,他不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因何而来,他时常有些懊恼,但是不行,他无法改变对老婆的那种情绪。

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半,刘德起身结了帐走出酒店。外面的风吹的刘德打了个寒噤,刘德耸了耸肩,招手上了出租车。

刘德在离西郊公园很远的地方就下了车。他远远地躲开路灯,遛着墙根走。深秋的风已经带有凉意,吹得刘德把头缩进衣领,看上去象一个罗锅。

远远看见公园西边第三根电线杆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女人。刘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你是艾巧吧?刘德说。刘德哥!艾巧兴奋地叫道,上前拉住了刘德的手。刘德左右看了看,说,我们找个地方吧。艾巧说,走,到我那儿去。刘德说,那怎么行,上你们的美容店咱俩咋说话呢。艾巧咯咯地笑了起来。艾巧说,我在附近赁了间房子,咱们到那里去。刘德不好意思地“噢”了一声。

艾巧搀起刘德的胳膊,将头靠在刘德的肩上。刘德生怕人看见,拉着艾巧进了路灯的背影。

现在的文凭,如避孕的套子,一旦派上用场是一种抓耳挠腮地需要,因为离了它,你什么事也办不成,可是用过以后,你就会随手把它扔进垃圾篓,全没有了当时的兴奋和激动。然而套子是需要花钱买的,越高级的套子越要花高的价钱,同样的道理,越高的文凭需要花的钱也越多。

我不断地催问刘德我的毕业论文的事情。刘德总说快了快了,你看我的眼都熬红了。我说是为艾巧熬的吧,告诉你,你可不能重色轻友呀。刘德嘿嘿地笑着说怎么会呢。我说刘德什么时候让我见见艾巧,刘德说过几天吧,过几天你嫂子休假出去旅游,艾巧正好二十五岁生日,到时到我家去给她过,我邀请你。

刘德说出这话的时候,把我吓了一大跳。什么,我说,你敢领艾巧到你家去——

刘德打断我的话说,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管那么多。我惊奇地看着他,上前摸摸他的额头,说刘德你没病吧!你脑子没进水吧?

刘德叹了一声气,说,我就象那孙猴子在如来的掌心里,时时都被老婆控制着,她是我老婆,我他妈奇怪,我居然有些怕她。见了艾巧我突然就又青春焕发了那种感觉你不知道。

我说我看嫂子挺好呀,关心你的衣食住行,关心你的进步,嫂子说为了你的事他操碎了心。

刘德说你想不到的事就能把她惹了,什么菜买贵了,什么脚没洗了,什么胡子没刮净了,什么刷牙的姿势不对了,什么吃饭吧嗒嘴了,她总象对待孩子那样对待我。我父母从乡下来,从没敢在我家住过,到我家坐一下就赶紧走。老人呀,一二百里地赶来,连顿饭也不吃,害怕我们两口子生气。那一次,我怎么也不让我父母走,我下厨做饭。哪知她拎包就出去了,她说单位有事,不在家吃了。她可是从来不在外面吃饭的。回来后为这事我们干了一架。

刘德眼圈红红的了。刘德接着说,一个副科级,我一干就是十二年,与我一起提拔的大都当了科长副局长甚至局长,我却还在这个位置上干靠着。你可能不理解,我不能看到我老婆那蔑视的眼神,冷冰冰的,能让你感到肉的疼痛,那是一股让你寒心的光。那次打架两个月后,她主动找我过性生活,我很兴奋,老婆那天表现得格外卖力,然而,任老婆如何爱抚任我怎么努力,我就是不行。老婆一脸沮丧地下了床,我握着自己,悄悄地哭了。

刘德说兄弟,我告诉你,与艾巧好了以后,我的功能渐渐恢复了,我感到我又象个男人了。这里有你的功劳。

我觉得自己有些象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劳动,艾巧付出了汗水和努力,我却收获了感激。我突然对艾巧产生了一丝好感。看来,她生日的时候,我得去祝贺祝贺。

刘德抹了一把脸,说,兄弟,我知道你是有来头的,承蒙你看得起我,你放心,你的事我一定给你办到。今晚我再加个班,就能够把论文给你写好了。以后升了职,你可不要忘了我呀,我不会巴结上级才混到如此地步,你上去了一定得帮我,这辈子,熬个正科级我也就知足了。

我说,刘德,你这是哪里话。不说别的,你这哥们儿我交定了。

论文写好了,论文的题目是《公共行政管理工作中的人际关系技巧与培训方法之研究及对策》,我目不转睛地从头看到尾。大院里的人叫刘德才子,开始我还纳闷,一个神情萎靡几乎谢了顶的未老先衰的家伙,怎么能够与才子联系到一块呢。感情刘德真他妈有水平,这一篇论文让他写得论点精辟、论据独到文采飞扬风雨不透,我开始佩服起他来。

我说刘德,看你的文章,你简直就是人际关系方面的专家,可你在副科的位置上熬了十多年,怎么就没有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呢。刘德苦笑着说,我这理论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理论和实践是脱节的,是在现实当中行不通的,这是一种官员做报告用的理论。现在的官场,人人都在实践厚黑学的理论,而把行政管理书本的理论看得狗屁不值,象这种论文,上面给的掌声越大下面指导的实践越少,曲高和寡就是这个道理。

我说好了好了,打住,再深我就不懂了,这篇论文到底能不能通过才是我关心的问题。

刘德说我与同学通过电话了,他说他对你没印象。看来你这个未来的硕士生,架子未免太大点了吧。

我嘿嘿地笑着说,刘德,这个我比你懂,我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五千元钱递给刘德,说,这钱够不够?刘德慌忙接过钱说,够够,再说,还有我的面子呢。

刘德对我说,我老婆出去学习走两天了,今天是艾巧的生日,我该送她点什么呢。我说,这我真不好说,只吃顿饭俗了,这样吧,你要不给她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给她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刘德说,太花钱了吧,有次我老婆生日,我给她买了一束玫瑰她还显贵呢。我说情人与老婆一样吗,老婆是少花钱多办事,情人是多花钱少办事。刘德说看来无论如何也得花点了,那我就给她买生日蛋糕吧。我说这是最起码的,想叫马儿跑,得叫马儿多吃草。她今年是多大?刘德说二十五岁。我说那你就买二十五支蜡烛,要那种带音乐的。刘德说,好吧,我这就去订制,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我说你们两个不是更好。刘德说,你是个掩护,万一有邻居串门,我就说你们俩是朋友。我说你让我当电灯泡啊。刘德说,兄弟吗。我说好吧,好人做到底。

见了面,我觉得艾巧并不是刘德说的那么美,我能看到她敷在脂粉后面的雀斑,她的眼睛似乎有些斜视,是白多黑少的那种。我多少有些失望。反过来一想,又不是自己的情人,我失哪门子望呀,也就平衡了一些。

我说这是艾巧吧。艾巧脸一红,看着刘德。刘德赶忙介绍,刘德说要不是他,我也不认得你,他就是我常跟你提到的我的同事——

我打断刘德的话,说我们认识,你不姓艾叫艾巧吗,今年芳龄二十五,刘德说了,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见了你,他就想脱衣服。刘德上前拉住我说,还没喝酒你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我说一见艾巧就被迷住了,你得让我多跟艾巧说几句。

艾巧说象你这样的帅哥能看上我?油嘴滑舌的,谁敢跟你好呀?

刘德说我们切蛋糕吧。我提议让他们唱生日快乐歌,刘德说我不会,艾巧说我也不会。我说这样吧,我唱,你们闭上眼睛许个心愿。

音乐蜡烛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我唱起了那首生日祝福的歌。刘德和艾巧微闭着双眼。看到刘德如此地真诚,我不知为什么,心里的某一根神经猛地一颤。当我最后一句唱完的时候,我看到艾巧的眼眶里溢出了泪水。

我问刘德,你刚才许的什么愿呀。刘德说让我们相好一辈子。

我说艾巧你呢。艾巧说我希望和刘德哥结婚。

当艾巧轻松地从嘴里吐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相信那时刘德思想上没有一点准备。我惊异地看着刘德,刘德惊异地看着艾巧。

艾巧说长这么大,没有人为我过过生日,我们那里穷,过年也就吃顿饺子。刘德说要为我过生日,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艾巧说着分给刘德一块蛋糕。我看见她的手上戴着个金灿灿的戒指。

我说艾巧,你的戒指很漂亮呀。艾巧说,还不是刘德给我买的,还有呢,你看,艾巧低下头,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项链来。艾巧说,这也是刘德买的,刘德说,这一套下来值四千块钱呢。

我看着刘德,呵呵地笑起来。刘德张了张嘴,想对艾巧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刘德嘿嘿地干笑着,说,喝酒喝酒。

以刘德的实力,别说给艾巧买首饰,就是买一身衣服,我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刘德的老婆说过,她就喜欢刘德的节俭,发了工资暖不热就如数上缴了。我暗笑,刘德这小子总不会买的假的吧。人不可貌像,他老婆做梦不会想到他在外面有情人,而且情人现在就在他们家,艾巧也决不会想到,刘德会买假首饰给她戴……

喝酒,我说。

不多时,刘德的脸就喝得如猴腚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送给我们的礼物呢。我拿来放在身后的文件包,从里面掏出来几本黄碟递给他。

刘德说够哥们,懂得哥的心思。艾巧红着脸,装作没看见。我说你们看吧,我走了。艾巧站起来想送送我,我说,别,你一送我就不想走了。

一大早,刘德的老婆把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问我见没见刘德。我说嫂子你回来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吧,带没带个壮族的阿哥回来?刘德的老婆说,你少给我贫嘴,我现在急着呢,刘德他一夜没回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打他的手机,他又关机。他干啥去了你知道吗?

我一愣,心想刘德这小子可是越玩越胆大了,有个情人也不能夜不归宿啊。

我说嫂子找他干啥,他要不在,你夜里要是害怕,有我呢。刘德的老婆说去去去,这一段时间我老是感到他魂不守舍似的,他好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前天我找东西发现抽屉里有二十多根生日蜡烛,我问刘德咋回事,刘德吞吞吐吐地说你和老婆来这里过生日留下的,是这么回事吗?

我心说完了完了,刘德这熊货,死到临头拉上我这个垫背的。我急忙说是啊嫂子,是我老婆过生日,你知道我那个地方连住带办公,实在不象个样子,借你家一用,主要找一种温馨的感觉。

刘德的老婆说,把我吓一跳,我以为你背着你老婆又在这里找一个女人哩。我说嫂子我哪敢呀。何况我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来的时间又这么短,怎敢胡作非为呢。要是找也找你这样的知书的达礼的呀!可是让刘德抢占了先机,我每天晚上只有做梦的份了。

刘德的老婆说我不跟你逗了,见了刘德,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我说嫂子你放心,他又不是个孩子,没事的。

我猜想着刘德的行踪,我对他的夜不归宿百思不解,以刘德对老婆惧之如虎的性格,怎么可能呢。看看上班的时间已过半个小时,刘德还没来,我想他肯定与艾巧“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刘德不早朝”了。

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刘德的。我说刘德你小子胆子不小啊,一夜你敢不回家,你老婆找你找疯了,你在哪儿呢。

半天,刘德说,艾巧是个婊子!

我说刘德你说什么?刘德说我在西郊派出所,你来吧。别告诉我老婆。

我急急火火地赶到西郊派出所,刘德被关在走廊最尽头的一个屋子里。刘德的手上带着铐,面无表情地蹲在屋子的一角。

我掏出烟来,递给做在藤椅上用手指旋转着水笔的一个瘦小的警察。他瞟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藐视。他并不接我的烟,继续旋转他的水笔。

我说警察同志,你怎么能够无缘无辜地铐一个国家工作人员呢。

瘦子警察说,你咋呼个啥,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嫖客,工作人员怎么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知道不知道?再说,我都在这里熬一夜了,你问他说出一句话了吗,我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我说凡事要讲证据的,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以随便铐人呢?

瘦子警察说,是小姐把他供出来的,可不是我们无缘无故的就把他抓来的。他姓什么叫什么都在小姐的笔录上可是写着呢,白纸黑字,连他的手机号他的家庭住址我们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刘德在墙角动了一下,他突然双手捂住头,身体蠕动着,他痛苦地抽泣着。

我说那你们也不能够在他没交代清楚之前铐他,请你们给他把铐子打开。

瘦子啪地一拍桌子,指着我的鼻子道:你再说,你信不信我把你铐起来?

我说,你敢,你铐我一下试试!

刘德嚯地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说,你们问吧,我全说。

我拨通了公安局局长的电话,报出了我父亲的姓名。我听到电话那边的语气立马亲切起来。局长说,我这就打电话给猴所长,你去领人好了。

我找到侯所长,侯所长老远就伸出手来,侯所长说:真是对不起,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西郊公园附近一家出租房里,经常发现有一女人领着不同的男人出入其间。我们认为该女有卖淫的嫌疑,就对她进行监视。前天夜里,该女在其居住处实施卖淫活动时,被我们抓了现形。该女对其卖淫行为供认不悔。我们顺藤摸瓜,让该女通过电话把其他的嫖客引了出来。该女供认,经常到其嫖娼的有三人,你的朋友就是其中之一。

我说他们的事我知道一些,这个女的叫艾巧,据我所知,他们只是在一起吃顿饭,我这个朋友并没有给过她钱呀,这能叫嫖娼吗?

侯所长说,她不叫艾巧,她叫刘爱巧。来这里有一年两个月了,现有一子三岁。你的朋友刘德给她买了项链和戒指,经鉴定价值大约四千九百八十元。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刘德说她不是没结婚的吗?刘德哪来那么多钱与刘爱巧买首饰呢?看来,在与刘德的交往中,说明我只看到一点表象。

十一

我终于拿到了硕士研究生的文凭。

刘德没来上班已有一个星期。

老婆打电话来说刘德的老婆到了我们家,还给儿子买了身衣服,要我向人家道声谢。

我拨通了刘德老婆的手机,我还没顾上道谢,刘德的老婆就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朝我喊道,刘德骗我,你也骗我,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把胳膊伸直了让手机尽量离开我的耳朵,我听见手机里仍然发出清楚的叫声:你老婆的生日是五月初八,早过几个月了,我打听得一清二楚,我对你象对待我亲弟弟,你竟与刘德同流合污!

我也急得大叫起来,我说嫂子你把在你家过生日的事给我老婆说了?

刘德的老婆说,我不会那么傻,我只是顺便问问她的生日。

我一乐,我说吗,要是老婆知道了,肯定早在电话里就给我闹翻了,还会柔情密意地对我说话?我的心如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说嫂子其实吧那天吧我和刘德吧那什么吧……,我一时不知不知该怎么说了。

刘德的老婆说:什么这个那个的,就刘德那俩点子,他还能瞒得住我,他什么都给我说了,没有你的事。我们现在正打离婚呢。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的大脑一懵,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我急忙拨通了刘德的手机。

刘德显得异常的平静,刘德说兄弟,给哥哥面子,今天我请你。

十二

见到刘德让我几乎有一种辛酸的感觉。刘德的脸上闪现出一道道鸡挠似的伤痕。刘德指指自己的脸,微笑着说,这几天没有上班,在家养伤呢。

我说,嫂子抓的?刘德说我们正准备离婚。说完满上一杯酒,也不让我,一仰脖子,干了。

我说刘德你怎么那么傻呢,你不说你老婆能知道吗,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生日蜡烛的事,我已经替你扛了过去,其他的事,他一概不知道。你干吗要与她说呢。

刘德举杯和我碰了一下,干了。刘德说解脱了我终于解脱了。兄弟,我与你不一样,我是我们村里唯一的本科毕业生。我是我们村里的骄傲,每次回家,来看我的人谈不上前呼后拥,也不断有人来我家里坐坐。乡长书记村委干部总是拉上我喝上几杯,兄弟,我知足了。

可是一回到这个城市,我几乎就喘不过气来,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条污水缸里的鱼,吸收不到里面的氧气,只有吐着泡在里面扑腾。我的努力工作我的俭省节约我的一切的勤劳苦干都是徒劳的,我照样得不到领导的重用,照样得不到老婆的笑脸。

艾巧的出现就象突然向鱼缸里注入了一些水,让我又感到了呼吸的酣畅,但我知道这水是微乎其微的。我给不了你嫂子最想得到的金钱和权势。刘德说,我在艾巧那里找到了一个男人的自尊。老婆与我离婚,我同意了她的请求。

刘德又斟满一杯一饮而尽。刘德说,兄弟,要说对不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对不起你,你给我的钱我并没有给我的同学,我给艾巧买了首饰,我骗了你。刘德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哥哥下一步一定还给你……

我觉得眼前一片空白,来到这儿的那么多天里,所有的往事混沌一团,让我无法理出头绪。我最好的朋友刘德竟然欺骗了我,用我的钱给情人买首饰!我说,干!

野旷天地阔。我把车开进了乡间的小路,路越走越窄,直到我无法前行。我停下车,旷野里没有人,只有不知名字的秋虫在悉悉瑟瑟地唱着人类听不懂的曲子。

对着远处,我狼一样地长啸起来,直到我筋疲力尽……

作者简介

zuozhejianjie

 向东本名王巍 河南民权人,省作协会员。出版小小说集《巧克力的味道》、《是什么模糊了我的眼睛》两部。豆瓣网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鼓盆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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