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东
老罗和老吕是好朋友。老罗性子急，老吕性子慢。老罗爱打盹，老吕爱听豫剧。老罗卖豆腐，住在街西头。老吕磨香油，住在街东头。按说一个急性子一个慢性子，本不该成为好朋友的，但二人都喜欢喝酒，才成了好朋友。老罗卖豆腐累了，总喜欢把豆腐挑子往香油坊一撂，切下一块豆腐，在老吕的厨房里抓把葱，洗了，调个小葱拌豆腐，然后淋上香油，再从老吕的床下抽出一瓶酒，一人一半，听着豫剧，对饮。
老吕的儿子吕二宝此时在油坊里炒芝麻，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饮到醉时，老吕合着收音机里的拍子唱豫剧，老罗则仰了身子打盹，吕二宝这时总是拿个被单给老罗盖上。
老罗两个女儿，大女儿罗秋叶，二女儿罗海棠。大女儿从小就省心，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在南方工作。二女儿打小就不省心，初中不毕业便辍了学。辍了学的罗海棠整天在街上闲逛。不到18岁，便怀了孕。纸里哪能包住火，眼看着罗海棠的衣裳一天天遮盖不住日益隆起的肚子。老罗急了。老罗性子急，但性子急的人往往遇事没主意，想请教请教老吕，老吕只顾打着拍子唱他的豫剧，也不给指点个子丑寅卯。老罗喝了酒回来就打海棠，打完海棠拿个酒瓶到处找那个欺负了海棠的人。罗海棠嘴硬，死活不说是谁。老罗在街上转了一圈，回家摔了酒瓶倒头便睡。
那次，老罗和老吕喝着喝着，老罗急了：“老吕，你不给我指点个子丑寅卯来，咱俩翻脸。”
老吕停下打着拍子的手，看了老罗一眼，说：“现在的孩子，跟咱们隔心，还是叫她姐秋叶回来处理这事吧。”
罗秋叶春节回家时，罗海棠已经快生了。罗海棠打小就只听姐姐罗秋叶的，秋叶急忙打听男方是谁。问了半夜，海棠说了，是街南头老吕家的儿子吕二宝。
天一明，老罗、罗秋叶拉扯着罗海棠直奔老吕家。
老吕的正坐在门前的竹椅上，眯着小眼听豫剧，磨香油锅晃晃悠悠地往外出着油。
老罗一脚踢翻了老吕的香油锅。
见老罗过来，以为老罗来想喝酒，正想站起来招呼，哪想到老罗二话不说直奔他的香油锅。老吕反应慢，半天回过神：“老罗你疯了。香油锅给你有仇？”
老罗顺手在地上捡个酒瓶摔在转着的马达上：“有仇。我跟你儿子有仇，我跟你全家有仇！”
说完，又拎起炒锅前搅拌芝麻的油棍，骂道：“吕二宝，我日你奶奶，有种你给我出来！”
骂吕二宝，老吕不恼；骂老吕，老吕也不恼；骂吕二宝的奶奶，老吕恼了。
锅翻了，香油渣子淌了一地。一锅还没出过油的油渣少说也值几百块。老吕在心里算着损失，心里的火一点一点地往上蹿。老吕性子慢，但性子慢的人火气大，脾气不发是不发，发起来就有股子狠劲。听到老罗又骂吕二宝的奶奶。火“噌”地一下蹿出来。老吕抄起一把摆在门边的铁锨，朝老罗奔了过来。
老罗不该吃这一棍，淌在地上的油渣子帮了老罗得忙。老吕只顾发狠了，没留意脚下的油渣。“噗”地一声，老吕趴在油渣上面。老罗一愣，见老吕拿着白蜡杆子朝自己扑来，正想着怎么抵挡。忽见老吕趴在地上，“噗地”笑了：“你个老龟孙，我让你打我。”站在旁边用油棍敲打老吕的腿。
罗秋叶忙过来劝住他爹。
老吕坐在油渣里，一看罗海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老罗扔了棍，蹲在地上，双手一捧头，哭了。
眼看着罗海棠离预产期只有一个月。两家草草地把他们的婚事办了。
老吕憋气，他们结了婚就分了家。把香油坊交给吕二宝。在街西头租个房搬了进去。不磨香油了，改修理自行车。房门前的树杈上挂了五六个鸟笼子，里边养的有画眉、百灵、八哥、鹌鹑。
老罗与老吕家离得近了。老罗卖完豆腐进了家，掂块豆腐直奔老吕家，俩人喝着酒，听着豫剧。
吕二宝隔三差五地拎瓶香油过来，见他们对饮，脸一红，放下香油就走。
喝到醉时，老吕合着收音机里的拍子唱豫剧，老罗则仰了身子，打呼噜，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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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笔：向东，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民权县作家协会主席，出版有《是什么模糊了我的眼睛》、《巧克力的味道》小说集两部。豆瓣网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鼓盆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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