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 :试论非法侵入住宅罪的出入罪

作者：彭浩　　时间：2015-12-08　　新闻来源：长沙县检察院

正义网12月8日湖南电（通讯员 彭浩）案情简介：李某与宋某系夫妻，案发前两人关系已恶化，正闹离婚且分居。2013年8月22日中午，李某怀疑宋某与邓某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在得知宋某与邓某在孙某的别墅（该别墅开发商已作精装修，孙某因外出，由李某负责管理和使用该别墅）后，遂纠集曾某等5人（均系李某的亲戚朋友）共同前往该别墅“抓奸”，并嘱咐注意收集“奸情”证据。曾某等人到达别墅后，由曾某持木棍将该别墅侧面玻璃门敲碎后非法进入该别墅，强行闯入该别墅二楼卧室，找到在该卧室内的宋某与邓某，控制宋某与邓某不让其穿衣服，强行剪宋某头发，并用摄像机进行拍摄。几分钟后，李某进入该卧室，对宋某和邓某实施了打骂行为。经鉴定，该别墅财物损失为950元，宋某、邓某伤情为轻微伤。

分歧意见：观点1.案发时别墅所有人孙某以及居住人员邓某、宋某均未在此长期居住，系邓某、宋某临时性居住场所，因此本案没有对房屋所有人或其他人的住宅权产生实质损害，不能认定案发别墅就是非法侵入住宅中的住宅，故本案不构成非法侵入住宅罪。

观点2.李某系因怀疑妻子有外遇，通知亲朋戚友到案发别墅“捉奸”，本人及亲友情急之中为抓现场才破门入室，李某等人侵入他人住宅，情有可原，是基于维护自身权益而侵入的，有违法阻却事由，故本案不应上升到刑事法律层面来调整。

观点3.案发别墅系住宅，李某、曾某等人的行为侵犯了所有人孙某、居住人邓某等人的住宅权。本案为了“捉奸”而侵入他人住宅，虽“情有可原”，还是触犯了刑法，综合情节、后果来评价李某、曾某等人的行为已构成非法侵入住宅罪。

评析：笔者同意观点3，李某等人的行为已构成非法侵入住宅罪，理由如下：

一、非所有人居住的别墅也为住宅

我国《刑法》和其他法律没有对住宅进行定义。住宅，辞海解释为居住的房屋。与此相关，我国刑事法律在盗窃、抢夺罪中有“户”的概念，2000年11月28 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抢劫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明确了“户”是指人们生活的与外界相对隔离的住所，包括封闭的院落、牧民的帐篷、渔民作为家庭生活场所的渔船、为生活租用的房屋等。2005年6月8 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抢劫抢夺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户”在这里是指住所，其特征表现为供他人家庭生活和与外界相对隔离两个方面，前者为功能特征，后者为场所特征。一般情况下，集体宿舍、旅店宾馆、临时搭建工棚等不应认定为“户”，但在特定情况下，如果确实具有上述两个特征的，也可以认定为“户”。在具体司法实践中，应结合“住宅”的文字解释以及司法解释中对“户”的定义，准确理解“住宅”的内涵和外延。

本案涉案别墅已精装修，开发商已交房，可供人居住，房门已上锁，外人不得随意进出，与周围空间已相对隔离，具备了宅的形式和功能；该别墅所有权人系孙某，孙某同意邓某在该别墅居住，孙某、邓某等人在该别墅也居住过，有“住”的行为。笔者认为，“住宅”可从“住”、“宅”两字理解，“住”即居住，“宅”即房屋，“住宅”即供居住的房屋，而居住的目的，居住的长短，居住者是否为所有者均不影响“住宅”的定义。综上，涉案的别墅系住宅。

二、住宅权亦应适用于居住人

我国《宪法》第三十九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住宅不受侵犯。我国《刑法》第二百四十五条规定，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非法侵入住宅罪的犯罪对象是住宅，但刑法所保护的不是住宅本身，而是其后的相关法益，即住宅权。但什么是住宅权，我国《刑法》和其他法律没有明确定义，学术界也争议较大。

笔者认为“住宅权”应包括对住宅的财产性权利，即对住宅的占有、使用、支配、处置等，还应包括其后的人身性权利，如隐私权，即在住宅的私生活不受他人、外界知晓、干扰；安宁权，在住宅的日常生活不受他人、外界的打扰、破坏；安全权，居民在住宅中人身、财产不受侵犯、损害的权利，当受侵犯时有自力或寻求外界救济的权力。故，住宅权不仅仅是所有人所享有，同时合法的居住人也享有，或者说享有住宅权的部分权利，如占有权、隐私权、安全权等。本案中邓某是经该住宅的所有权人孙某的许可，而居住于案发别墅，故，本案中李某和曾某等人的行为，毫无疑义的损害了所有者孙某以及居住人邓某的住宅权。

三、“捉奸”不是违法阻却事由

我国《婚姻法》规定，夫妻间有忠诚的义务。但法律没有作进一步规定，忠诚义务不必然包括性的专属权。实务中，对婚外恋和婚外性行为，以道德调整为主。而住宅权，如前所述，在我国《宪法》，《刑法》等法律明确予以保护，非法侵入住宅的行为系法律明确禁止的。

那么哪些情形，可以成为侵入他人住宅罪的违法阻却事由？笔者认为，一般有以下几种情形：1.法律授权行为，如司法人员持合法手续进入他人住宅依法履行搜查违禁品、拘捕嫌疑人等职务行为；2.紧急避险，指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发生的危险，不得已损害另一较小或者同等法益的行为；3.经权利人允许的行为，如经居住人明示或者暗示同意进入住宅的行为。此外，法律还规定有正当防卫，指为了保护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采取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或者可能造成损害的方法，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

“捉奸”，字面意思为找到奸情，即夫妻一方找到配偶不忠于婚姻的事实和证据，本案中李某系为了收集奸情的证据，即为了捉奸在床，而闯入他人别墅。如前所述，法律未明确规定夫妻间有性的专属权，《婚姻法》规定的夫妻间忠诚义务与《宪法》、《刑法》等法律明确予以保护的住宅权，两者相比较，后者的法益更值得保护，故“捉奸”不是紧急避险；法律没有赋予夫妻间维护性的专属权的救济手段，故“捉奸”也不是法律授权行为；由此侵入住宅,不是针对不法侵害人本人进行防卫，故不是正当防卫；综上，李某等人为了“捉奸”未经许可而侵入住宅，虽“情有可原”，但还是触犯了《刑法》。本案李某在夫妻感情破裂后所谓的“捉奸”，就更谈不上具有违法阻却事由。

四、是否入罪应当依照侵入行为本身的性质予以认定

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条规定，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处拘留、罚款。非法侵入住宅的行为，是由《刑法》，还是由《治安管理处罚法》规范调整，应该依据侵入情节的性质以及所引发的后果予以评定，并不都应到刑事法律层面来规范调整。

本案行为人采取暴力破门的手段，多人同时侵入，且侵入后对居住人有控制、伤害的行为，已对住宅所有人，特别是居住人的住宅安宁权等权益造成严重损害。此情形，比采取平和非暴力手段侵入，侵入后伤害后果不明显的情形；或者进入住宅不按所有人、居住人要求退出的情形，毫无疑义性质要严重得多，应当适用《刑法》予以规范。综上，笔者认为应当对李某等人非法侵入住宅的行为作出入罪评价，即李某等人的行为已构成非法侵入住宅罪。

判决情况：本案经法院一审判决，李某、曾某的行为已构成非法侵入住宅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