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墙脚的月季花

         要不是表姐问我——家乡老屋墙脚的月季花还在吗？我都想不起来这蓬月季花了。我们多年未见，太多的话想说，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月季花早就不在了，但有月季花的连接，我立刻想起，就是不够清晰，经她这么一提，墙脚月季花的画面，一下子就浮现出来，好比眼前就是那一蓬青翠娇艳的月季花。

                                       （上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记忆中的老屋有三种，按时间顺序是土墙草顶，石墙瓦顶，砖墙瓦顶。

        土墙草顶的老屋是我出生的地方，陪伴着我度过了童年最快乐的时光。我睡的床在厨房，连着水缸，接着就是灶台。房间的地是泥巴地，父亲在每年腊月里，都要把地做新。就是找一个好天气，起早，把屋里的所有家什捡拾到屋外，再把屋里的泥巴地全部翻起，用锄头敲碎，泼上水吸透，撒上稻草灰，等到下午，地晾得琵琶干的时候，用榔头沿墙角挨着捶，捶实捶平。我高兴的时候，带着村里的一帮小玩伴，便在软软的地上，小脚穿着旧棉鞋，用力跺，使劲蹦，让妈妈纳的鞋底也印在泥地上，好让新做的地平整压实。那个热闹高兴的劲头，到现在回味起来，都免不了会一个人偷偷地傻乐。老屋大门朝东，山墙南边连着的就是马路。门前有一堵低矮的围墙，围墙内有两棵柿子树在院子中间，出大门右边的是一个阳沟，沟边是一棵大榆树，紧挨着榆树的是一棵石榴树，就在窗户前。出大门左边的是并排着的两间猪笼屋，门朝南，猪笼屋与半间披屋隔着一条巷子，中间是两棵桑树，一大一小。老屋的后面是茅屋，茅屋边是一棵巨大的杨树，夏天的杨喇子经常从树上掉下来，要是掉到我的颈子里，那一定是哭半天都不得歇的。就算找到正在给婴儿喂奶的小婶婶或者嫂嫂们，挤一点奶水擦一擦，也是要半天才会不疼。等到第二天早上，一不小心碰上去，绝不亚于今年春晚上贾玲左胳膊夸张的疼。老屋的北面都是草堆，有稻草，有柴草，有芝麻棉花的秸秆，还有陈年柴草，都分开堆着。散放的鸡在草堆边，从早到晚忙着，就是为了肚子饱。而，冷不丁地从草堆里窜出一只黄鼠狼，鸡群马上炸开了锅，等我带着黄狗来巡查时，地上躺着一只小鸡，脖子已被咬穿了正汩汩地往外淌着血，黄鼠狼早已逃之夭夭。不一会，草堆前又恢复了平静，鸡在草堆底下用脚划开乱草，麻雀又跑过来抢食几粒半瘪的稻谷。

        土墙草顶的老房子86年拆了，盖起了砖墙瓦顶带隔板的大房子。这幢大房子06年翻修过一次，仅有这老房子还在。现在，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是母亲一个人住着。而我在这砖墙瓦顶的老房子里住的时间短，记忆不是特别深刻。

        再印象深的，就数石墙瓦顶的老房子。石墙瓦顶的老屋，是我家78年下半年新盖的房子，所有的外墙都是石头砌成的，按石头的厚薄堆砌，厚的在下面，石块越往上越薄，都是敲打后方正平整的片石。盖房子首先是选风水宝地，择吉日动土。动土先挖墙脚，一直挖到见板土层，才可以停止。然后，找最大最重的石块在四个角打地基，压实压牢，等到出地平线时才可以砌墙。木瓦匠人大师傅先用水平尺找平地基，勾三股四弦五找方正，重复丈量房屋的开间和进深，弹墨线，吊线压线，接着是燃香、焚纸、熏炉、点炮和跪拜，举行俭朴隆重的奠基仪式后，才可以正式砌墙。万丈高楼平地起，打牢地基等等，这些朴素的生存哲学，我们打小就知道的，那是生活的实例在天天上演。如果人家房屋地基不牢，房屋盖到顶的时候，都会有倒塌的。费钱不说，发生安全事故更是大事。这间老屋建筑用的石料，全是父亲和姐姐两个人，一块一块，从青山的石涧塘里拉回来的。墙体砌好一层石块后，瓦匠再把细小的石缝里塞上小的石子填满垫平，然后抬线，继续下一层石块的码砌，一层一圈，一圈又一层的码砌，等到墙高度到胸口的时候，视线不行，也举不高太大的石块，这时就要担跳，才可以继续砌墙。站在跳上砌墙再到胸口高时，需要二次担跳，也叫翻跳，二次担跳后继续砌墙，再够不着时，墙檐口的高度就够了，约二丈高。因为小，父母不让我干活，但瓦匠们在跳上面干活时，有不小心把干活的工具掉了下来的，他们吆喝一声，我便在跳下钻过去，捡起锤子、錾子、瓦刀、线锤什么的给瓦匠，也是十分开心的。这座石墙瓦顶的房子宽敞，大，前后有窗户，亮堂，也是泥巴地。盖好后，过了半年，我才搬了进去。这间老房子在土墙老房子的后面，平行，相隔约30米远，地势比土墙房子高约1米。整体看上去，这座新房子显得高大和气派，墙上的石块一块一块错落有致地铰合在一起，横的成一条线，密密麻麻的。石匠后来用水泥把石缝填平，再整齐的切割并勾画成横竖的线条，一面墙就成了一幅画。房子的后面是一块种着葧荠的田，后来填平改成了院子。一棵巨大的油桐树长在后院外面的塘埂上，每到夏天，油桐树荫遮满后院，后院树下就是最好的乘凉地了。房子南边山墙到马路边约有3米宽的距离，于是，在马路边也立起了围墙。围墙里，一棵杏子树，三棵梨子树，沿围墙一字排开。杏树长在山墙和围墙的中间，杏子树根边就是一蓬月季花。

        每年春节一过，首先看到的是满树粉红的杏花开了，接着是洁白的梨花洒满梨树枝头。等到杏叶、梨叶长出来时，杏树边一蓬月季花也是碧绿的了，挤得满满的。月季花枝干与我差不多高，几十根从地上长出来的枝干合拢在一起，形成一蓬，每一根枝干又生发出三五根枝丫，枝丫上再生出叶子，一蓬月季花常年都是绿色的，成了院墙与房子中间的一道风景。一支两支躲在绿叶中的花开了，到不引起我的注意。就怕暖春的阳光一照，绿叶的上面，匆匆冒出许多花骨朵，直立着争高低，全是花苞，个个美若仙女，欲笑还羞，亭亭玉立。你真看着她，她一点也不害羞，努力地让你看个够。等到下午，或者傍晚，再去看，就有那么几朵花儿迫不及待地开了，在郁郁葱葱的绿叶间。这开着的花有粉红色的、大红色的，娇羞地露出脸庞来，萼片托着张开的花瓣，花瓣滑滑的柔柔的粉嫩的，厚厚的花瓣一层又一层紧紧地拥在一起，花蕊中纤细纤细的花柱散开来，柱头上是金色的花粉，凑近一吸，满脑袋都被月季花的香给浸满了。再过一两天，枝头满是盛开的月季花，各色的蝴蝶来了，小蜜蜂大黑黄蜂也都来了，在花间戏着追着。我想摘下一支两支，想想那花梗和叶柄上的刺，总是不能成行，就只有闻月季的香，赏月季的美了。

        我只是知道这株月季花是重瓣的，也叫月月红花。开得艳，几乎每个月都开，开的花朵不一样多。她属于哪个品种，哪个香型，哪个色系？谁把她种在这里？是压枝、扦插，还是分株栽植的？在哪里寻到这么一株美丽的月季花树，想什么办法给移植过来的？更不知道，这株普通的月季花也是花中皇后的一种。月季花作为美丽、和平、美好、友爱的象征，还深受卢森堡、意大利等国喜爱，把她定为国花的。在国内，也有北京、天津、西安、大连、安庆、芜湖等地，把她定为市花的。月季花的热情、香气浓郁、色泽艳丽、圣洁和持久的开放，难怪人们把她作为爱情的信物，着实是最好的选择。聪明的园丁们，又培育出粉红色、黄色、黑色、白色、蓝色、紫色、绿色、双色、多色的月季花色系，代表着不同的寓意；勤奋的科学家们经过研究，从月季花中萃取精华，提取花粉做成花蜜，成了美女们的宠爱；巧手的美食家们，还把月季花变成食材，做茶、做饼、做健康的醋饮，装点精美餐品，高贵浪漫雅致；尽管全世界已选育出上万个品种的月季花，但不都是把月季花的芬芳、爱和对美好生活的祝愿带给了人类吗？可养，可赏，可闻、可吃，可多用，是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寄托，让月季花作为使者，送给了梦想和未来。

        感谢表姐的提醒，老屋墙脚的月季花在我们共同的记忆里，她记得深，我记得久。又是一个春天的到来，正如大诗人苏东坡所言，“惟有此花开不厌，一年常占四时春”。一年四季，四季如春，老屋墙脚的月季花永远盛开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