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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味,满满“盛放”着的滋味——记小辰光格点吃局(二)





小辰光,上海滩石库门弄堂的叫卖吆喝交关发噱,几乎天天是“拎出来”打头炮——难怪旧上海市井通俗歌声里,一曲《烦恼的早晨》竟然出手第一句:粪车是我们的咆哮机,天天的早晨,跟着它起......随之而来,才是前门叫卖菜,后门叫卖米的各类吃局——

东昇里弄堂里厢的有关吃局叫卖,一般是上午九十点钟的事体,而“香炒热白果,香是香来糯是糯”,“白糖莲心粥”,那声音又总要在我下午睏中觉之后了,记忆里,“甜酒酿要伐?”也总在这段时光里出现,那是一只只上头大下头小的圆钵头,盖子,则一色土制的四方木板,一字排开在板车里,打开木盖,酒香扑鼻,雪雪白的米粒上根根红丝绿丝弹眼落睛,贴当中是一孔深不见底的汁水,阵阵诱人气息,估计就是从这里挥发而来。真正一歇歇工夫,车伴边就围拢了三姑六婆,有拿仔小搪瓷家什的,也有吃相难看捧着“爷爷大碗”准备一锅端的。而小贩,带着袖套,围着饭兜,一脸笑容嘴里好话勿断,手里捏着一只木质勺子,勿慌勿乱:一手铜钿、一手交货,外加一勺酒酿汤。

接下来,湖州货郎担进场,那一定是叫卖虾干——湖州人称之谓“弯转”和熏青豆、大头菜的,如果今朝嘉兴人叫卖声传进来,那肯定是南湖菱上市了——这是一只一只形同元宝,只是少了二个犄角的湖菱:碧碧绿、生生青,吃口交关甜、邪气嫩,绝对不同于阿拉弄堂隔壁境树里弄堂门口徐小宝和她“小老板”店里卖出来的,并且用老棉袄焐得紧腾腾的“沙角菱”,吃迭只菱可吃力多了,剥开菱壳前,必须前后、上下、左右,一一咬断那些扎人的“长尖刺”,然后,才能定定心心舒舒齐齐剥开菱壳吃菱肉,否则,“天花板”都要戳穿。

倘使绍兴人进弄堂,除却长锭、锡箔,更多的是黄泥螺、醉螃蜞。当然,顶受“3号里”赞赏的,是出自山北的“咸鲞鱼”,可以讲,肉包子打狗——来多少,吃多少,照单全收。


而我最心仪的,是杭嘉湖平原的新鲜莲蓬——绿油油、沉甸甸,形像新奇醒目,一个绿色的圆锥体,圆圆那一面被一层厚实的绿衣遮盖着,那一颗一颗累累果实,就坚实有序地镶嵌在个中,锥底座是一根长长的“青茎”,足有半尺光景长,活脱脱今朝卫生间淋浴房里的花洒。

“荷花老来结莲蓬”,它是我当年每每剥莲蓬吃莲心时外婆娘娘必唱的童谣。

我先用平头剪刀剪开“绿衣”,抠出一颗一颗类似青橄榄一般大小的果肉,随后,用手指轻轻剥脱果肉上一层薄薄的青色,一粒新鲜莲心“出世”了,把它搁进嘴里,满口清香,一阵沁人心肺的甘甜,彷佛不是出自味蕾而是发自心田。

真的,那新鲜莲心的滋味,我执笔之际都能扪及。巧了,六年前头吧,我去姆妈处路过南市唐家湾菜场,正有农妇在叫卖莲蓬,好熟悉的乡音啊,我赶紧横穿马路循声去挑了几只莲蓬头,急急同老母亲去分享。时年老母亲九拾六,看见久违的家乡时鲜货,老太太倍感亲热“龙心”大悦——脱口而出,还是老外婆那句:荷花老来结莲蓬。

五十年代的弄堂吃局,对我一个五、六岁的毛头小伙子来讲另有一款吃局:糖塌饼。推车的,记得是个老阿太,推着一辆童车改制的车子,一手提着只摸彩口袋:5分洋钿摸一只口袋里的牌,大牌,一只万花筒,小牌,一粒糖塌饼。塌饼,就静静躺在小推车上头那一只玻璃柜子里,估计就一张骨牌的大小吧。其实,是交关别脚的吃局,用炒熟的面粉裹上绵白糖而已。不知幼小的我是怎么想的,当时,居然爱得要命,“吃”得要死——真叫“曲死”。

春天里 赵丹 - 百年经典

回忆中,小辰光早餐的吃局“花样经”并不透,爸爸、姆妈一年四季一个牛奶、咸面包,一个油氽果肉、大头菜、油条下泡饭。我和阿哥基本来自弄堂外头,尽管每天清晨弄堂门口当年有个撑拐杖小青年在供应新鲜出炉的羌饼,可我们俩弟兄都嫌其不好吃:太厚,干肤肤少油,淡而无味,我们情愿多跑点路出弄堂左转去诸圣堂对过,淡水路复兴中路转角,当头第一只摊头,去买大饼、油条。5分、是甜大饼,3分是咸大饼,油条是4分洋钿,还有三种豆浆供应:甜浆、咸浆和淡浆,淡浆最便宜,3分一大勺,我们因为屋里有牛奶,所以豆浆基本不碰,一人一个甜大饼,一根油条,然后,一路上把油条一折三,再把它夹入一折二的甜大饼当中。现在想想,当时的大饼做得远比今朝的推板,油酥极少极少,呒没一点松脆,清香、布满白芝麻,而是干糙难咽,若没有这点糖屑,这根油条,这点滋味润色,那是万万使不得的!


我还是喜欢摊头上时有时断货的粢饭和粢饭糕。不过,喜欢粢饭,我只是喜欢观赏它的制作过程:一只圆形木头饭桶,盛放着糯米粳米混搭而成的新鲜蒸饭,上头罩着一条湿毛巾,摊主,就依照顾客要多少斤两,几根油条、是否加糖来运作。稀奇,就稀奇在,你即便要二根油条,就是买一点点粢饭,摊主也有本领用一根热毛巾捏来捏去,一点一点把油条全部捏进这一丁点儿粢饭当中印踪全无,最终就递给你拳头一般大小的一只饭团,如同变戏法。

不过,我不喜欢吃,因为,在我眼里,吃粢饭形同吃一碗饭,有啥劲道?不如吃粢饭糕,那是从大油锅里煎出来,赤蜡焦黄,皮脆里糯又香又入味,才5分洋钿花头喔。

自然,淡水路吃局摊,远不止这一爿,下头紧挨着一作堆呢,不过,很少光顾,原因,那阳春面,菜肉大馄饨实在不好吃,只是管个温饱而已!近段,类似的摊头,百米远淡水路西成里朝北另有一家,光景差勿多,好在独家经营重油炒面而门庭若市:1角2分二两,面特粗重,上海摊勿大看到,总要几个轮回才姗姗上桌,只感觉像煞泼翻了酱油缸——血血红、血血红,直要到动了筷侬才会发觉,一丝翠绿隐约而出,那是几根菠菜在朝你翘首呢!

童年的淡水路早餐吃局,我的至爱是米饭饼,可以肯定,它来自流动摊位,3分一片,二片夹一根油条1角洋钿。那是一种米粉制品,似乎经历短暂的酿造加工,每每揭锅二片雪雪白滚胖、二侧蜡蜡黄的米饭饼夹着一根老油条,咬上一口喷香,松糯之外,还隐约一股酒酿味——真叫赞!可惜,五六年合营之后,流动摊位随同米饭饼从此消失。这一等,总要到八十年代自由市场在淡水路、自忠路一路朝东,直到顺昌路,我才在满满当当的摊头阵地中发现了新大陆,居然有一个专卖米饭饼的摊位在列——当时的我激动啊,像遇见亲人一般,毫不犹豫出手就是妻、儿全家七天的早餐量,一别三十载啊!

此地,值得一提的,还有东昇里弄堂贴对,鸿顺里隔壁的汤团店,可惜店名忘记得一干二净:一开间门面,三张方桌一式长板凳简单至极,二个店小二,一个短小,一个深度近视眼啤酒瓶底的镜片姓杨,天天噘着嘴唇吹汤团,作孽啊,戴着深不可测的近视眼镜,滚烫的汤团在大锅里上下翻串,侬要根据各个顾客的点品,在万军阵中去寻觅哪几枚甜的、咸的,去区分哪几枚已熟的和半生不熟的,那一片白雾,那一头白气,真不知当年格位“杨兄”戴着眼镜是怎么寻寻觅觅的,难怪要日日噘着嘴唇,可他竟然脚步轻快,笑容上前寻开心一般。

这爿汤团店汤团相当便宜,肉的,5分,豆沙、黑洋酥的,3分,而且蛮大一个,咬开一口满口汤水真叫价廉物美,故而顾客天天盈门络绎不绝。在我的记忆里,做工相当考究,从来没吃到过一只“跌碎铺盖”的,直到七十年代,不知何故“无疾而终”。

重庆公寓

六十年代初春吧,复兴中路重庆路“重庆公寓”对面刘海粟寓所隔壁一家私家宠物医院歇业,开张了一家吃食店:春园,天天热闹非凡,一是因为解决了对面复兴公园游客的用餐,二是及时填补了这一段高档住宅地区长年以来早中餐吃局店的“阙如”。大概我已经四、五年级了吧,日日一清早拿着钢精锅子去春园排队买馒头——格是一种上海滩当年极为难得的小馒头,半两一只,市面上几乎看勿到。好像只有淮海路陕西路口的广帮美新酒家,还有就是南京东路的新雅酒家有售,但不相同的,那二家是专供高档广式叉烧包的,要8分一只,而春园做的、售的是大众化肉馒头和豆沙馒头:肉的,5分,豆沙的,3分,好像有一段辰光还出售过猪油玫瑰水晶包,价位和肉的一样,5分一只,姆妈好吃这一口,记得开心了一阵子。我和兄长天天老规矩二甜二咸一人,百吃不厌,原由就在于皮子极薄,肉馅极大,汁水特多,鲜美异常。

说来好笑,八十年代儿子出世,也欢喜春园的馒头,后来发展到暑寒假中餐,也习惯去春园,一客大排、一客鳝糊双交拌面。听家兄讲,他家的第三代小天天前年开始每周双休日,特地从南市赶过来,爷爷陪伴着他老规矩先去春园吃馒头,后上公园荡秋千,不瞒大家,我也有此设想,带着有有小孙儿去回味那诱人的吃局,小馒头!

总要到高小,总要到初中,傍晚时分,我会出东昇里独自一人朝东去顺昌路点饥,毛估估一站路的行程吧。那是因为旧时法租界的布局使然,东昇里朝西一式民宅,直到陕西南路文化广场足足24路四站路的行程,基本不见“炊烟”。当然,瑞金二路复兴中路转角是个例外,有家店面,但品味,格局只会在顺昌路之下。

顺昌路自忠路:太平桥头

而顺昌路,那可是当年沪上的市井烟火之地,吃局店琳琅满目,店面一爿挨一爿鳞次栉比,尤其“太平桥”一带鸡鸭血汤、面筋百叶、馄饨摊、烘山芋、氽臭豆腐干,啥个吃局摊都有,吃辣的、喝香的,淮扬帮的小饭店,苏锡帮的小酒家,啥个地方的吃局都能在此寻到落脚点。

记得,一次途中偶遇吧,表姐采华邀我一起荡顺昌路,伊领我进了复兴中路顺昌路十字路口面西的那一家店面。它可是八十年代名气响彻上海滩的“丰裕生煎”,不过,那是后话喔。当时的它,只不过芸芸众生中一爿清真店——供应锅贴、牛肉汤、牛肉汤面,阿姐点的是牛肉锅贴,每人一客半,6只,一碗咖喱牛肉清汤。

清清爽爽记得堂倌递上点心后,阿姐帮我在锅贴上浇上一点辣货,血血红的汁水在锅贴上慢悠悠淌下来,因为屋里厢重来勿吃“辣货酱”,我踌躇着有点忐忑,阿姐激励我,别吓,大胆吃,开胃格!从此之后,几十年不变,只要吃锅贴,我总会放上一勺辣货酱,开开胃,几十年经久不爽——

不知采华阿姐还记得否?

阿姐属狗的,比我大了四岁,当时,应该才读高中吧。

这一吃,后来一发不可收,成了我的习惯。不过,可能是价格之故,我专门去吃牛肉汤面,1角钱的花头经,一碗阳春面加一大勺咖喱牛肉汤,美味可口妙不可言,更为难能可贵的这家店,不欺小、不欺生,吃到半途还允许你端着大碗去添置牛肉汤,来者不拒。我,绝对是添客当中的常客而乐此不疲。

不久,我和家兄又寻访到顺昌路第二家吃局店。在太平桥小菜场斜角对面勤奋药房贴隔壁,有一家门面逼仄,但生意极好的苏锡帮馆子——不好意思,叫不出它的名头了。记忆中店面只是一条窄窄的过道,特别瘦长、特别进深,暗触触的灯光下,搁了三排油腻的火车厢,好似还有楼市,只不过要等夜市饭局才开放吧。我们吃点心,要的是苏式汤包,1角4分一客,六只一笼外加一汤盅辣辣黄鸡汁蛋皮汤。

用筷子轻轻夹起一只,放入汤勺之中,躬身前倾在汤包边缘咬出一道细长的裂缝,随之抿嘴一嗍,只觉得一股肥美的汁水“穿肠而过”,真叫舒齐,真叫惬意——皮子之薄、肉馅之多、入胃之鲜,天下少有,更为令人意外的,还居然多了盅汤,薄衣一般一层黄油,夹杂着数点青绿的香葱,裹挟在嫩黄色的蛋皮之中,煞是好看。

应当感谢顺昌路这爿小吃店,让我从此晓得:啥叫蛋皮,啥叫蛋皮汤。

昔日上海市中心除了那二条名满天下的大马路、霞飞路之外,太平桥、八仙桥、打浦桥,三座桥头,也以它那浓墨重彩的市井氛围烟火气息,凝聚了上海滩足够的人气,可以讲老小通吃、男女尽收。很荣幸孩提时代的我,因为地缘与“桥头”比邻而居,数十年来,潜移默化浸淫了市民阶层满满的“口味”,留下了不倦的回味。

不过,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正因为这三座桥头,当年的卢湾区尽管在老上海人的口中、眼中,“恭称”为学区——上海,出读书人的地方,可只有瑞金、淮海二个街道为社会公认:上只角,而其它的顺昌、济南、打浦、五里等一众街道皆属不入流,就连我和瑞金、淮海街道仅一条淡水路相隔的嵩山街道,也终因和顺昌路,和太平桥咫尺而不能“免俗”。当然,那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喔。

新天地

老古话六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的顺昌路,现在的太平桥头,那可是上海滩不可一世的顶级好地段——新天地翠湖天地、御苑,十余万美金一平米的身价喔,青树翠蔓、绿茵如云,鸟语花香、天上人间。倘徉在那一派静谧而了无人迹的马路上,真不知,几十年前常年夏日在格条小马路上,赤仔脚拖着双木屐,一式汗马夹、平脚裤,一手盐水棒冰成群结队摩肩接踵乐此不疲的格群兄弟淘里,今日又在何方消夏、何处避暑?

——格点吃局、格点回味,是零星的,碎片式的,一鳞半爪,不过,总还能窥视出几十年前旧时生活的金色年华。

好久不见 陈奕迅 - 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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