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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恨极了儿媳秦可卿,却又对她极致疼爱,只能说太扭曲了!

宁国府的媳妇秦可卿得了重病,最着急的,便要属她的婆婆尤氏了。
她嘱咐了儿子贾蓉,又催促丈夫贾珍去外头寻个好大夫来,骂家里这些大夫,一天轮流四五遍来看脉,白殷勤,一副药也不见效。
凤姐素日与可卿最好,她也得了尤氏的殷切叮嘱:
好妹妹,媳妇听你的话,你去开导开导她,我也放59心!
但是,尤氏知不知道她的丈夫贾珍与可卿有不伦之情呢?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她所有的殷勤之上。
她知不知道,是贾珍的逼奸,将可卿推向了最终的死亡呢?
贾府里没有秘密,就连老仆人焦大,喝醉了酒,都能公开喊骂贾珍的隐私:
这府里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扒灰,意思就是公公和儿媳妇偷情。
而尤氏只是隔着窗子听着,叹气道:
这焦大吃醉了酒,无人不骂的!我常说给管事的不要派他差使,全当死了的就完了,今儿怎么又派了他!
是的,这府里没有秘密,但一个人选择看或者不看,却是永远的秘密。
选择看,看破了丈夫和儿媳的肮脏事,无非是令自己变成受害者,连豪门媳妇的体面也失掉了。
尤氏无权无钱,丈夫的爱也少得可怜,假如连体面也失掉,岂不是要沦为彻底的弱者?
选择不看,体面至少还在,一床锦被遮过,依日夫荣妻贵、父慈子孝,而且越发要加一倍的父慈子孝,来盖住这伤疤。
于是在秦可卿生命最后的几个月里,尤氏把婆婆做到了胜似亲娘的程度,她不断地寻医、寻药,向长辈、丈夫,乃至远房亲戚们诉说着她的忧心。
但在尤氏滔滔不绝的叙述背后,曹雪芹是沉默的。
我们注意到,他没有写任何一个场景,让这对婆媳面对面说上几句体己话,婆媳之间的牵挂,全部来自尤氏自己的转述。
直到最后可卿去世,轰轰烈烈的葬礼上,贾珍哭得泪人一般,发誓要尽他所有来料理,而尤氏呢?
书中说她“犯了旧疾,躺在床上”。
这是一笔留白。
尤氏不在场。即便最后到死,尤氏也没有再和这个儿媳同场出现过。
“不在场”三个字,就是尤氏全部的人生策略。
面对那些她解决不了的困局,反抗不了的肮脏,尤氏从来没有什么强烈的自我冲突,也不拷问人生大事小事,因为她可以“不在场”。
这令尤氏看起来像一个笨人。
曹雪芹笔下多的是钟灵毓秀的女子,她们爱恨分明,越发衬的尤氏像个鱼眼珠子。
但如果我们深入宁国府,却发现笨人尤氏在最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里,为自己的小圈子缔造出了一种平衡。
丈夫贾珍好色,她劝是劝的,劝不过,就顺,该纳妾纳妾,该闭眼闭眼。
随便丈夫的心到处跑,反正她贤妻的名儿跑不了。
儿子贾蓉不务正业,倒是八面玲珑,一开口:“谁家没风流事?就只别讨我说出来!”
不说出来,体面就还在,就像尤氏明知焦大喊骂,只说别派他差使,当他死了就完了。
贾蓉虽不是尤氏亲生,却一脉相承,极会表面情儿。
儿媳秦可卿的葬礼,妯娌王熙凤又掌权、又讨喜,占尽了风头,尤氏也不嫉妒,也不疏远,倒是常常跟她插科打诨。
偶尔取笑一句:“看你这么精细,弄了这些银子哪儿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
每段关系都长着一张和睦的脸。但尤氏的社交边界,精细地停留在了利益所需的范围内一一和长辈、和妯娌,再往下一层,和长辈房里有头有脸的大丫头们。
仅此而已,尤氏社交,没有一笔无用功 。
凤姐过生日凑份子那一回,便见出尤氏的水磨工夫了。
贾母因说凤姐过寿,不要她劳动,命尤氏操办一切,又命全家人凑了银子来,从太太们到大小丫头,一个不落。
尤氏收齐银子,便想着做点儿人情,又怕寿星凤姐抱怨,故意当她的面算了一算假作吃惊道:
哟,怎么大嫂子的一份不在?
原来,王熙凤前日在贾母王夫人面前卖乖,说大嫂子李纨守寡,她那一份的钱,就由自己来出吧。
尤氏明知凤姐闹鬼,绝对不会真出钱。果然见凤姐笑着搪塞道:
那么些还不够使?短一分也罢了,等不够我再给你。
抓住了凤姐的把柄,尤氏就好放开手脚做人情了。
她现场就把平儿的钱还给了她,又走到贾母、王夫人处,将管事大丫头的银子还了。
见凤姐不在,一时将周姨娘、赵姨娘每人二两银子也还了,两人还不敢接,亏得尤氏安慰道:
你两个可怜见的,哪有这些闲钱?便是凤丫头知道了,有我应着呢。
尤氏把游戏规则玩明白了。
这个世家大族里,所有游戏都有明暗两个轨道,凑份子只是忠诚度测试罢了,暗地里,不能真亏了实惠。
二两银子说着小其实也是这些姨娘、大丫头们一两个月的月钱了。
尤氏就这样娴熟地切换着明和暗,她的人生,就像个一笔写成的福字那样丝滑,无论在明在暗,都是沿着轨道奔走一一做妻子的轨道、做媳妇、做母亲、做婆婆的轨道,得益于我们悠久的儒家传统。
一个女人足以把一生都装进这套复杂而立体的轨道里去,甚至不需要萌发哪怕一点点的自我意识,辈子就过完了。
尤氏就是一个忠诚玩家。
我们发现,在这套轨道里,她的人生自洽到什么程度呢?
即便是凤姐这样自我意识强烈的人,都冲不破她、打不烂她。
尤二姐事件中,凤姐发现丈夫偷娶的外室竟然是尤氏的妹妹尤二姐,而做媒拉纤的,正是尤氏的丈夫贾珍、儿子贾蓉,凤姐立刻打翻了醋坛子,冲到宁国府,对着尤氏照脸一口唾沫碎道:
你尤家的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普天之下死绝了男人不成!
说着嚎天动地,大放悲声,一面哭喊祖宗爹妈面逼问尤氏为什么要害她,把尤氏搓揉成一个面团,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
急得尤氏只管哭骂贾蓉:
孽障种子!和你老子做的好事!我就说不好的。
凤姐一听此话,哭着两手扳着尤氏的脸,面对面骂道:
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去?你若告诉了我,这会子不平安了?怎得经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你这会子还怨他们。自古说,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得闹出这些事来!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
当面锣,对面鼓,凤姐把尤氏撕得里外不剩。
谁知尤氏反而陪着哭道:
何曾不是这样。你不信问问跟的人,我何曾不劝的,也得他们听。叫我怎么样呢,怨不得妹妹生气,我只好听着罢了。
凤姐见尤氏要圆就圆,要扁就扁,一腔的泼辣气竟然难以再往下施展了,这真是一只面团难倒英雄汉。
这叫凤姐还怎么往下闹呢?她只好转过一副形容言谈来,倒给尤氏赔礼,说自己年轻不知事,刚才一听到贾琏偷娶被人告官,就吓昏了,不知怎样得罪了嫂子!
如此两人商议着,便将尤二姐的官司遮过去了。
至于随后二姐被王熙凤骗入大观园,又设计害死,尤氏再也没有出现过,像可卿葬礼时那样她再一次、娴熟地“不在场”了。
由此我们意识到,一个完全效忠于轨道的人自有她的残酷之处。
当生活无波无澜的时候,尤氏经营着人际,游刃有余。
而一旦风波乍起,需要一个人动用爱和勇气,去伸张正义,哪怕有损于身份也在所不惜的时候,这套轨道就隐形了。
归根到底,这套轨道给人性留下的空间是极少的,以至于毫无自我意识的人,像尤氏,成了一品诰命,而那些充满活泼泼天性的人,却往往沦为叛逆者。
然而,曹雪芹把尤氏这个笨人,放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上。
我们都知道,贾府的结局是“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当这套庞大的轨道系统,开始掉落第一块砖瓦的时候,曹雪芹让尤氏做了第一批见证者。
她看到了小姑子惜春和哥嫂的决裂,羞愤不已,也尝到了平时给下人才吃的粳米饭,也瞥见自己丈夫忽然不觉的声色犬马……
一切的一切,好似一个个笑话,将贾府推向无限的深渊,一片瓦砾也不会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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