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六百里

——记打暂一师的一次长途奔袭

马志清

我出生于京山县城西南四公里的郑公书院(解放后为五四大队，现为惠亭水库淹没区)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十四岁就帮人家换工做活，以人工换牛工；哥哥帮人家，以人工换水车抗旱。1939年1月，我未满16岁，就参加了地方抗日武装组织，不久转入正规部队。

1942年初，我由五师十三旅三十九团一营营部通讯班班长调到团部给副团长黄世德当警卫员。这年5月末，我们三十九团在旅长周志坚同志的亲自带领下，由鄂中开往鄂东，准备到鄂东南开辟新的抗日根据地。6月1日晚，好不容易过江到了鄂城，忽然接到师部命令，要我们团在三天三夜内，赶到随县南部，参加歼灭暂编第一师的圣场战斗。

1942年4月，国民党反动派乘日寇发动太平洋战争，武汉日军空虚之机，掀起了第三次反共高潮，更加疯狂地向我抗日根据地发动进攻。这次使用兵力之多，时间之长，大大超过了前两次。在鄂中，国民党第五战区以暂一师为先锋，气势汹汹地陈兵于随县古城畈、圣场一线，企图进犯我抗日根据地腹地大山头等地区。暂一师为蒋介石的嫡系，反共最坚决，人员、装备都是足百足数，战斗力较强。为了狠狠地打击国民党反共气焰，彻底粉碎这次反共高潮，我军决定发起圣场战斗，要全歼暂一师。我们接到命令后，立即班师回头，停止东向，挥戈西进。

6月2日，我们经过一天一夜的快速急行军，横渡长江，穿过黄冈，傍晚来到了黄陂县南部的六指店。团首长在这里召开了简短的紧急动员会，旅长周志坚和团长蔡松云向全体指战员讲了话，发出了“强行军，急行军，三天三夜六百里，一举聚歼暂一师”的战斗动员会，并在这里做好了保证命令实施，完成战斗任务的各项具体措施：每人炒熟八斤米背在身上，因为日夜行军，不宿营，不做饭，饿了就吃几把熟米；渴了，只要碰到水，不管脏不脏，捧起来就喝；每人发一斤大蒜子，喝了生水就吃一瓣大蒜子解毒；行军途中，遇上敌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也不恋战，不夺城，以免影响行军赶路的时间。

为了尽量减少与敌接触，我们的行军路线多走偏远地区或县与县交界的三角地区。逢山过山，逢水过水，日夜兼程，路在脚下。我们走的多是荆棘丛生、野兽出没的地方，本来都没有路，是我们走后才有了路的。当然，走这样的路，也最安全，少麻烦，而往往一碰上路好走的时候，就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们从黄陂的范家冲过来，一路顺利，队伍浩浩荡荡，摆几里路长，小股敌人和顽军看着我们路过，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在黄陂与孝感交界的地方，却遇上了反动迷信组织红学会的干扰。在一个大湾子附近，我们部队走到这里已是中午了，部队停在路边，想休息几分钟，让大家吃点干粮，弄点水喝。周旅长派警卫员下去到湾子里找点开水，因为他也和战士们一样，嚼的炒熟了的大米充饥，老喝生水不利于消化。警卫员下去有上十分钟，不见转来；又派通讯班的两个战士下去，又未见转来。原来是被害了，枪也被拿了。周旅长火了，派去了一个营。

这是个几百户人家的大湾子，忽然几声锣响，湾子里出来一千多人，头上捆的红头巾，腰里系的红腰带，身上穿的红衣服，打的红绑腿，打的大红旗子，都是拿的梭标，大刀，冲锋号一吹，吆吆呵呵，直向我们冲来，把派去的一营围住了。营长魏正兴看这阵势，非打不可，就吼着鸭公嗓子喊：打！(他是长征干部，一次战斗中敌人子弹从他后颈窝进，喉咙口出来，把声带打坏了。)一阵机枪扫去，前面的倒下不少，后面的也不敢冲了，我们冲到湾子里，把他们的佛堂也打了。后来我们知道，这就是红学会，说身上有功夫，刀枪不入，子弹打不进去。它实质上是为日寇效劳的一种汉奸组织。

我们从黄陂过来，过孝感南部的府河(水)时，正值上游下雨，府河涨水，一片汪洋，水虽不很深，却宽一百多米，没有桥，也没有渡船，只有淌水过河，会水的战士站在水中，组成一道人堤，不会水的就扶着他们过河。府河过去后，我们很快到了孝感，这里大部分是敌占区，为了少走弯路和安全起见，我们天黑后找到一位向导，要他引路，使我们尽快进入云梦、安陆县境。谁知找的这个向导是个汉奸，他把我们引到日本据点花园去了，日军听到我们部队行进的声音，枪声大作，因为我们紧急任务在身，也不还枪。敌人也不敢出来，只躲在工事里乱放一气。我们部队屏声静气，卧下不动，安然无恙。而我们的团长蔡松云同志骑在马上，手膀子上却中了一弹，因为射程远，子弹已无力穿过，还嵌在肉里，是团部卫生队罗队长亲自为他治疗，把肉割开，才把弹头夹出来，包扎后，一个星期就痊愈了。

从花园开始的一夜一天，是我们这次行军途中最紧张繁忙的时刻。这一天一夜打了六位，不是遇到扫荡根据地的日军，就是遇到国民党乡公所或顽军，他们虽然不敢鸡蛋碰石头，但总想挑一下我们也总得给点颜色他们看看。本来我们行军长途征程，紧追急赶已经是很累的了，加上这些接踵而来的绊脚石，使我们更感到时间紧，任务重，疲惫不堪，焦急万分。大家小声地唱着：“我们是铁的新四军”的《新四军军歌》，又劲头十足，精神倍增。

6月4日下午五点多钟，我们经过云梦、安陆，过五关，斩六将，精神抖擞地来到了京山东北部的大山头，这里是抗日根据地中心地带，五师参谋长刘少卿同志带一个排在这里等我们。看到我们按时赶到了这里，刘参谋长很高兴。这里离圣场还有八十里，按照计划今晚一定要赶到随县圣场。长途奔袭赶路，任务完成了百分之八十，最困难的路段已基本通过了，今晚一赶到圣场就要投入战斗，再没有休憩片刻的时候了，团部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个小时，恢复一下元气，烧餐新鲜饭吃。提出连做(饭)带吃，一点(钟)完毕”。大家刚刚把饭盛在碗里准备吃的时候，一两百日军围来了，为了不迟滞我们的行动，我们衔着饭跑，留下一个营解决战斗。我们活捉了三个日本人，后来，交给师部了。

这天晚上，我们行军到转钟两点、离圣场还有三十里的时候，刘参谋长把我们团政委刘友海同志找去，下达命令，要在天亮前赶到圣场打响，否则军法从事，并要他给团部首长带回划有三个十字的特急命令信。军令如山，十万火急，我们基本上是跑步前进，赶到古城畈，天还未亮。古城畈住暂一师第一团，知道我们要来，他们先一天已溜之大吉。我们只捉到了一个副官和他押着的60多人的运粮队，还有一匹白马。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住这里的一团团长姓杨。我们马上赶到圣场，这里住暂一师二团。圣场是丘陵地区，敌人都窝守在山冈上。我们先头部队到那里，有两个小山包上的敌人问我们是哪一部分的?我们说是一团的，他又问你们的团长姓什么，我们答姓杨。他们就放心大胆地做工事、搽机枪，轻而易举地做了我们的俘虏。

另外几个大山头上都分别各住守着一个营，他们看出情况不对头，就进行火力侦察。上级下达任务，由我们三十九团进攻暂一师二团二营守的山头。我们团开始分两次试探性进攻，一次派出一个排，结果两次都受挫，牺牲了50多人，只回来了上十个。我们看出敌人的工事和装备都很优良，决定白天停止进攻，作好充分准备，适时突然袭击，要大家抓紧时间吃好，休息好。晚上九点，我们全团发起总攻，三十几杆军号一吹，震天动地，枪炮齐鸣，掷弹筒，发射筒，枪榴弹，手榴弹，一齐射向敌群，50挺轻机枪，四挺重机枪，象急风暴雨滚滚而来，山呼海啸，打得敌人不敢抬头，我们冲上去时，敌人已死伤大半，我在向前跑的时候，脚下踩的怎么都是软绵绵的?一看，都是敌人的死尸。我们的炮火把敌人工事摧垮了，他们就用死尸做掩体工事，工事还未做好，我们就冲上去了。

这次长途奔袭，既锻炼了我们的意志，也打出了我们的威风。战斗结束后，我们到坪坝等地稍事休整，马上又投入到新的战斗。

左其义整理

1998年7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