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梓树

我曾生活在惠亭水库南边的一个小村庄，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从村子中流过，河边长满着郁郁葱葱的树木，远处是绿油油的山坡，四周被黄土丘陵包围，村旁(口)有两口水塘，叫双堰，是我儿时和玩伴游泳的好地方，鸭子正在其中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远处升起了缕缕炊烟，水塘旁有几颗高大的对节树，枝叶茂密，果实累累，实属罕见。住在这里，听不到晨钟暮鼓，也看不到匆匆过客，一切都显得很怡然自得，自由自在。清晨看得见云端乍现的第一抹晨曦，听得见远山中传来的早课钟声，绵远悠长而声声不息，振击着灵魂，涤荡得心胸萌发出一种超然脱俗的感悟。

       我在读小学前，几乎都是寄居在这里度过的，上小学时，就进县城里去上学了，每年寒暑假我都要返回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特别有亲切感，那里的大山、小溪、树林和花草，尤其是那山坡上或田边地角的木梓树，使我由衷难忘，还记得小时候爬树是每个山里孩子必备的本领，那时候木梓树对我们自然有着非同凡响的吸引力。

       木梓树外表平平，树皮粗糙、黝黑，裂成一块一块的，就像老农的那双饱经风霜和劳动磨炼的双手一样。同样木梓树忠实执着地奉献着它那累累的果实。木梓树它结一种比黄豆略大的白色果实，果肉能榨出白色木油，是做肥皂和蜡烛的上好原料，果核能榨出像棉油的籽油，它的树叶可做黑色染料。树皮、叶子均可入药。木梓树结实，材质细致，还是上好的木材。对农民来说，高高的树枝上那些白色的梓籽才是要收获的果实。在我的眼里，木梓树却俨然形成了一道独特的亮丽风景，不过小时候知道的可没现在这么多，只晓得梓籽是可以用来榨油的，印象最深的要数两人合抱的粗木梓树上长一种绿的毛毛虫(毛辣子)，多的时候几乎每片叶子背后都躲着一条。

       我对木梓树的喜欢，开始并不在于长大后才知道的其特有的经济价值上，而是它那夏日如盖的绿荫和秋天的红叶，小时候最吸引我的理由就是梓籽可以拿到市场上去卖，虽然价格不高，但我还是愿意和大孩子们把书本丢在地上，用书包来收集梓籽，然后在周末偷偷坐上他们的自行车去县城街上换点好吃的东西或文具回来，当时已经算很奢侈了。

       我喜欢秋天，也缘(源)于木梓树。到了深秋，庄稼全部收割完了，所有的田地都正在翻耕平整，散发着泥土的芬芳，这时我们可以放飞自己用旧报纸和竹篾条糊的风筝，体会生活的一种特有的慢，慢慢地，我们长大；慢慢地，我们遇到；慢慢地，我们融入；慢慢地，我们分离；慢慢地，我们淡忘；慢慢地，我们化作尘土，回归大自然。踩在软绵绵的泥土上，迄今才终于懂得明了。如果觉得放飞风筝有一定的难度，一起玩折好的纸飞机，在机头前哈口气(听说呵一口气从心理上暗示为自己加油鼓劲，希望自己的飞机能比同伴的飞机飞得更高、更远)，站在高坡上使劲扔出去，看谁的飞机飞的高，飞的远，这也是山里孩子童年时的一种乐趣。记得大一点的男生还折过火箭，折好了用剪刀在前三分之一处的下方剪个豁口，利用橡皮筋像射箭似的射出去。那时，我只是个跟屁虫，只有给他们拣飞机和火箭的命。

       而后，我更喜欢在雨后初晴的午后，穿着深筒胶鞋行走在田埂上欣赏木梓树的红叶，身体尽管有些摇摇摆摆失衡，欲摔跤，但欣喜的心情还是占据了上风，脚下的泥土粘满了鞋子和裤管，任脖子上的相机在风中不停的摇晃。从垄上泥泞中走回，粘在鞋子上的泥土风干后开始抖落，埂间小沟流淌的清水中，一颗颗田螺在悠然自得地爬行着……木梓树虽不是什么名树，也未曾见过谁对它有赞誉之辞，但我独爱木梓树，特别是它红透的秋叶，至今我还保存着小时候拣回来作为书签珍藏，夹在日记本的彩蝶般的红叶，希望它能时时陪伴我度过身处异乡的漫漫岁月。在伤心难过时候，它的火红色彩会点燃我的激情；每当我翻开厚厚的日记本，看到扉页里夹着的那些红叶，就如同回到了生我养我的那方热土，仿佛看到了我日思夜想的亲朋好友。每当我欣赏这一片片红叶时，心中免不了思绪万千，我的脚下沾满多少泥土，我的心中就沉淀了多少对乡村(家乡)的真情(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卷起裤腿、光着脚丫、戴上毛巾和草帽、扛起农具，春耕、夏种、秋收和冬藏，融入到这乡村的田园生活当中去。

       木梓树红叶不是一般的红叶，那是一片曾在人生中经历过风吹雨打的红叶，越到老秋，越红得可爱。红叶随风飘撒，如落英缤纷坠地，满地红叶，欣赏的是一种惜别、不舍的凄美。

       深秋的颜色到底(究竟)是什么？我要说是丰收，是硕果，是回忆，更是那一抹如火的家乡的木梓树红叶。

       但现在村子里的青壮年劳力都进城务工去了，收获梓籽的活儿自然落在了老人和孩子们身上。走近村庄，中午时分，你可以亲眼见到老人们架着木梯子站在树叉上折枝和在树下捡枝，旁边还拴着几头水牛。傍晚的时候，在山岗上，你也可以看到一群像猴子的孩子们，每人一只篮子，里面装着他们从树上采下的梓籽；有几个稍微大点的孩子，大概十二三岁吧，用一根根绳子在捆枝，因为力气太小，他们用膝盖跪在枝条上正用力的捆绑着，却怎么也捆不紧。

      看到此情此景，我一直在想，同样的木梓树，在文人眼里是美感或美的享受，而带给劳动者的却满是艰辛。是我们这些人不懂生活的艰辛，还是劳动者不懂生活的艺术呢？真正的文学和艺术，是不是应该在艰辛中去追求美，同时用美来诉说生活的艰辛呢? 只有晴天一身汗、雨天两脚泥，才能懂得一日三餐，当思来之不易；辛苦求学，当思求之不易；父母养育之恩，当思报之不易。

       这些年，这些记忆一直被我忽略着，总觉得木梓树算不上什么风景，有时候还抱怨家乡没有什么好的风景，其实风景就在我们每个人的身旁，只是我们缺少一双发现的眼睛罢了。

       诚然，对于从城里徒步穿越到这里来欣赏木梓树的运动人来说，的确是一道难得的绚丽风景。

       有没有一首故乡的歌谣：荣宠不衰，吟唱了千年？

       乡野的美，曾经的物是人非不知不觉，但都潜移默化，储存在了记忆里。

       家乡满山的木梓树叶又红了，色彩斑斓，层林尽染，如火如荼。木梓树叶映山红遍田埂垄间时，有的木梓树甚至生长在石缝中，默默地矗立在那里，从不卖弄炫耀，无私地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一棵树就能艳(映)红一片天空。

      一年一度秋风起，又是木梓花开正盛时。在大地陷入萧瑟，枯叶一扫而空之时。木梓树却还在装点深秋，用美丽点缀着我的心灵……

       小村庄，我来了，等着我，我也该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