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口：魏礼军（中山网总编）的文学故乡

中山日报报业集团新媒体中心主任魏礼军

一个人的世界可以无限大，可是一个人的生活经历注定是有限的。特别是童年时打下的烙印更为一个人烙上了终生挥之不去的印记。无论走多远，无论经历多少风霜雨雪，这种烙印总是时时影响着这个人。

魏礼军可以说是行了万里路的人，从鄂中的那个丘陵地带的小村子出发，他来到了南方。先是在广州，继而是在中山扎下根来。从事的是新闻工作。然而只要下笔去营造一片文学的天空时，他的笔下流淌出的文字，必是关于他的那片小山村。那个郝家塆，那些熟悉的人，操着他熟悉的乡音从心底里涌了出来。那是他故乡的村子，也同时是他文学的故乡。当他的笔一旦和那片土地连在一起，就格外地充满了灵性。

魏礼军的语言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有着一种泥土般的质朴和平实。他的“狡猾”之处在于他在这种质朴与平实之中，不露痕迹地显出他的机智和冷冷的揶揄。他讲起故事来，就如同在村口大榆树下纳凉讲古的老人，娓娓道来，不故作惊人之语，却自有一种勾人的力量。在写人时，他三言两语，就将一个人物活脱脱地勾画了出来。这一方面得益于他文字的功底，另一方面，更得益于他生活的功底。他对自小生活的那片土地充满了感情，虽然那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也叫人啼笑皆非，但他并没有因此就不去爱。他对那片土地的爱是骨子里的。那些童年的记忆，那些呼之即出的人物，他早就了然于心。及至下笔时，信手拈来。

看他在《香火》里是怎样去写福义这样一个愚昧又憨厚的农村汉子的。“这两天，福义有了桩心事：他想要一个娃。他和玉娥结婚四年多了，从没想到要一个娃。这几年，大死了，妈葬了，割了‘尾巴’又搞超支还款，瓦房变成了茅草顶——再能的汉子也要折腾得鼻调嘴歪。他不像三十多岁的人，岁月的烟火把他烤得形容枯槁：黄中带黑的脸膛，颧骨高，两颊低；两道稀疏的眉毛像是谁用手挦过，而又不肯一下子挦光似的；瘦瘦高高的身材已有了明显的弧度。”生动传神的语言，一下子把这个福义活脱脱地推到了我们面前。而他的语言里又带有很浓的方言味，是他小时候生长于其中的语言环境。读来亲切、自然，耐嚼。

而决定福义借种的根源是：“大临死的时候指着房上的瓦片说：‘娃，你是郝家的后，这屋是郝家的基业，你要守住......要传下去啊......’那时辰他还不明白这话的意味，到这会他才大彻大悟了：是啊，没个娃娃，郝家不就断根了？再过几十年他和玉娥老的不能动了，谁来端茶送水孝顺他们？”几千年中国农民的传统文化在这里得到了活生生的体现，传宗接代的观点让福义的思想钻进了牛角尖，他干出了借种的荒唐事。在魏礼军的小说中，这种荒唐事让人觉得可信，又感到可悲可怜可惊可叹。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借种的事终归是一件丑事，福义为了掩盖借种的事实，让借种的儿子真正成为自己的儿子，他选择了带着儿子，远走他乡。魏礼军熟悉这些人，熟悉他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事方式，写起来就格外真切。

而在小说《天杀》里，魏礼军还是以福义借种这件事为引线。他好像对借种这件事有点欲罢不能。这里他写出了另外一个有着代表意义的人物——胡子队长。有过农村生活经验的人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胡子队长的模样。这模样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农村的产物。那时候，队长分活派工，有着绝对的权威。要说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利用职务之便，睡几个女人，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胡子在郝家塆当政十三年，拆了五栋房子，打死八头肉猪，抓了三个坏分子，开了三百零八次批斗会，逼死一条人命。胡子重用恶人，专治老实人。”这样的一个胡子队长，在农村可以说比比皆是。作者选取这样一个典型对那个特定的年代进行反思，同时也通过这个典型记录那段特定的历史，让人咀嚼与沉思。

魏礼军的小说有点像他的乡亲拿出来待客的大碗茶，平实，但是有味。乡场里是出各种奇闻怪事的地方，乡间人们爱听的故事总有几分是猎奇的。魏礼军的笔下有意无意间也有一点猎奇的意味在里边。借种呵，花案呵……总是一些人们爱听的故事。《走过场审花案》一篇里，魏礼军把初进监狱的那些规矩和那些个人写得绘声绘色，因犯花案入狱的张三浪，谎称自己是经济案。但后来还是没有瞒过去，被穷极无聊的犯人们审花案。关于牢里的各种规矩，真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那里面的各种人物，像张三浪、大块头、瘦猴等，都各有特色。人性的弱点，在这里暴露无遗。

而当魏礼军的视线离开他熟悉的那个村子的时候，他的笔也没有完全从那个村子里拔离出来。还是带着从那个村子里走出来的人的目光。像《K秘书不是大人物》、《超级款爷》等，总觉得这里的人要么是从郝家村里长大的，要么是郝家村人眼里的城里人故事。

在《k秘书不是大人物》里，魏礼军较为成功的塑造了一个胸藏野心而又谨小慎微的机关青年干部形象。小说也看出，魏礼军在机关待的时间长，对机关生活了如指掌。他以小k一天的工作生活为主线，向人们展现了一个小人物的喜怒哀乐和受到压抑的个性特征。尽管是凡人小事，魏礼军依旧写得到位得体，充满火药味。把平淡乏味的机关生活放到“干部下派”这一特定环境下来展示，把工作上、家庭里的大小矛盾交织在一起，让小k充分表演，暴露其人性的弱点。最终让人觉出：“他终究是一个秘书。他只能是一个秘书。”这个踌躇志满的秘书其实也很虚弱：“‘怎么不下场雨呢？’他本能地产生这样一种想法，‘下一场雨才好，或者发一次地震，哪怕是一场火灾。’他的心猛地一缩，剧烈地颤动起来，‘天哪，我在胡思些什么呀！’他为自己产生这样怪异的想法感到惊奇。他急忙开了门，逃一般地进了屋，转身扣上门，拧紧保险栓。他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超级款爷》更有传奇性，一个广州的大老板，到了一座内陆的小城，被一位向自己下过手的女贼深深吸引住，而女贼也受到了这位老板的感动，故事的可读性极强。这故事的表述像是经过郝家塆的人之口再讲出来的，有一种逼人的调侃味道。也许在魏礼军的笔下，有一种摆脱不掉的郝家塆情结。写男欢女爱，也要用最隐秘的器官作道具——“其后，蔓芸很轻松地从阿三的嘴里掏出了七爷的秘密，七爷的良苦用心着实令她感动了好一阵子。七爷的秘密是一个男人最大的隐私，不论是真是假都跟她连在一起。想不到七爷人模狗样还这么可爱，七爷在向她掏心尖儿呢。她没有对七爷说破，但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不管七爷今后如何，她都要嫁给他，陪伴他，照顾他，和他共守这个秘密。”从这个看似荒诞不经却又使人信服的故事中，人们看到了一种社会另类的真爱。即使是正而八经的爱情故事，也要用一种“冷幽默”的方式来表达：“天黑了，蔓芸浴洗后又跟七爷备好水，一个人先上楼去。七爷洗罢澡，兴高采烈地上楼时，那扇小木门已经紧紧关上了。他敲那门，一边叫着屋里人的名字。屋里的人说：‘被子我拿出去了，你的床在外面。’他回过头，见沙发上果然码着两床彩缎被。”

还有几篇也能让人读下去。魏礼军选择八十年代初那个特殊的社会转型期，从农村、城镇、学校、机关找到了它的人物与故事。那段尘封的历史，是留给后来的人看得。恕不一一弹评。

生活给魏礼军的馈赠是丰富的。长期的新闻工作为他积累了大量的素材，他只是太忙，目前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写。以他绘声绘色还原生活的功力，他一定会写出更多的东西。他正在或者将要触及生活和文学最内核的东西了，将来，他的这杆文学的旗帜，是否仍将会飘在乡风中呢？我不敢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