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思念殇伤

文字：芳草依依

图片：老照片

音乐：妈妈的妈妈

光光的额头，抹了菜油的头发梳到脑后挽了个小髻。一身青衣，一件斜襟碎花的盘扣袿子，宽大的裤裆，绣花的尖头小鞋。背驼得象个山峰，慈祥的你依旧拄着那根木南山的拐杖。

妈妈端给你热气腾腾的饺子，你边吃边开始讲起日本鬼子和土匪的故事。妈妈说：“妈，你就别唠叨了吧。这么多年，孩子们都听厌了。”我问妈妈：“今年的新冠病毒是不是外婆故事里的躲土匪？”妈妈说：“这还比不上跑土匪，那个时候才叫苦。”

常听你讲，旧社会穷困僚倒，民不僚生。日本鬼子来了，你抓起灶塘里的灰就往脸上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刚生完孩子就要下地干活，尤其是土匪来了的夜里，你怕孩子的哭声影响他人，不进人多的山洞，一个人抱着孩子往河边荆棘丛生的阴暗角落里钻。凄风苦雨，你在孤立无助中一次次逃难。

最是人间三月天，思念成殇。我在梦里千回梦见你，我的外婆。三十年前的今天，八十四岁的你突发冠心病。我们千呼万唤，你的眼角淌着泪水，不舍地走了。你去天堂寻找和你分别二十多年的我的外公，永远地丢下了你的儿孙。你走得匆忙走得安祥，三月三十成了我们不可触摸的伤痛。

你讲给我听的故事很古老很简单，一年又一年伴着我成长。长大后，我知道了你的故事不简单。你目不识丁，缠过长长的裹脚布。你历经坎坷，勤俭持家。生了十六个儿女，只养活了两个女儿，幺女儿就是我的妈妈。你目光远大，不畏旧风陋俗，把她培养成了光荣的人民教师。

你在宋河镇的三街做过小买卖生意，生意红火。兵荒马乱，你回到了江家畈村的王关。外公是石匠，靠帮别人修整石磨为生。你是胆大能干的接生婆，挽救一条条生命。我的父母都是辛勤的园丁，住在山村学校里，我和弟弟就在你的呵护下长大。

我三岁的时候，患糖尿病的外公去世了。你说外公很喜欢我，不允许住家里的民工逗我玩，嫌他们用力过大。那时的你年岁已高，缠足的三寸金莲，一步三颤。弯曲的脊背，佝偻着弱小的身子为我和弟弟撑起一片蓝天。

清晨，你早早地为我烧好一壶开水，冲上一碗蛋花，放上糖。那甜甜的蛋花汤成了外婆的味道，我一生忘不掉。无论我走到哪儿，那份香甜总在我的心间萦绕。

花开的时候，你会带着我们去看满山遍野的花。釆上几束插在我的发间放在房间里，芳香四溢。你会教我们认识很多的植物，会带我们上山采摘野果。最难忘的是你带着我和弟弟上山捡松果，用竹耙子拾松毛。

那时候的夏天少有大电，蚊子特别多。夜里，人们都在自家门口摆上凉床，支起蚊帐睡觉。我和弟弟在月光下捉迷藏，逮萤火虫。弟弟会摇起你的大蒲扇，唱起《济公》歌：“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弟弟睡在你怀里，我睡在你的脚头。你的大蒲扇“砰砰啪啪”伴我们入眠。

你没有留下一张象样的照片，妈妈和我都没有见到过你年轻的样子。你留下了一把大蒲扇，那把你用白布包了边用红布头做了标记的大蒲扇。至今还珍藏在我们的衣柜里，成了你留给我们的念想。

那时候的冬天特别的冷，常常是屋檐下挂满长长的冰钩，堰塘里结满厚厚的冰块。你总是让我们吃饱穿暖，为我们准备“烘笼子”提到学校。我们会在火上烤糍粑，用香脂油盒子炸豆子。

记得淘气的弟弟和他的小伙伴们，把湾子里的一只鸡追到厕所里淹死了。小伙伴们捞起来，扯着鸡毛玩。你知道后，立即把自己家里的老母鸡捉给了别人家，并诚恳地赔礼道歉。我和我的玩伴误把生产队里栽的胡萝卜当成野菜扯回了家，你发现后连夜栽了回去。

你教我们玩翻绳。拿一根毛线，两头打上结。在手中翻来翻去，变成各种各样的图案。你会在我们的手腕上画上手表，和真的一模一样。童年开心的游戏，烙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永恒。

你的神柜里总藏着好吃的麦乳精，阁楼上的缸罐里总装着麻糖和炒米，花瓷坛里也装有糖果和饼干，我和弟弟总爱偷吃。那些，你自己舍不得吃。不让我们发现，是让我们明白要勤俭节约，细水长流地过日子。

“林儿哎，回来哟。”深夜，你急切地唤弟弟乳名。弟弟发着高烧，说起了糊话。你在祖坟园里虔诚地磕头烧香烧纸钱，神神秘秘地要把弟弟吓落了的“魂”收回来。“回来了哎。”急得没了招的妈妈跟在你的身后回应。你那苍老的凄楚的声音，回旋在寂静的小村庄。

我工作后，离开了家，离开了你的万般宠爱。每一次离家，你都站在家门口眼巴巴地目送。你把我的那张捧着和平鸽的照片放在床头，天天看，日日念。生命的最后时刻，巳经不会说话的你，拼命地等到我和正在冲刺高考的弟弟赶回家，你才肯闭上你的双眼。

风烛残年的你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你虽然没有给我们三姊妹讲过唐诗宋词和孔子孟子，没有教我们做过一道算术题。你把我们视为手心里的宝，你用爱和美德告诉我们小草为什么顽强地生长，太阳为什么火热地照亮世界。

外婆，朝暮晨昏，对你的思念如同烟花三月的杨柳，摇曳我的梦里。天涯海角，你离我有多远，我对你的思念就有多长。其实，你也未曾走远，你就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今天，我依然站在富水河边想你。天堂里一定春暖花开，没有担惊受怕。不过，我也要欣喜地告诉你，中华儿女万众一心，成功打败了新冠妖魔，战“役”取得阶段性胜利。你的儿孙们正在倾听春的呢喃，享受春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