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站收粮的经历

1984年夏天，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白马粮管所遇到了老同学李和平。那几年他在白马粮管所开机器，修机器，有时也干验质，监仓等助征工作。他不是正式职工，由于他工作认真负责，颇受站长重用。在聊天中谈起了收粮的事，他说他这次要去吴岭向埠村收粮并任点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灵机一动，回家后晚上买了个高级橘子罐头去行贿他，说我想跟他去收粮，他说：“你在当会计，怎么去呢？”

“我去年就辞职了。”

“站长正在各村唔色人选，我可以帮你推荐”。

    

过了几天，村里果然通知我参加助征，我意外地当上了粮食收购助征员。第二天匆匆准备行李，去向埠村粮食收购点报了到，在镇粮管所培训三天后正式上班了。

    

说起收粮，我没干过，可我卖过粮。那酸甜苦辣的滋味真难受。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将前几天在家里整晒好的谷子用牛和板车拉到离家约三公里的白马粮管所去卖。爱人在前面牵着牛，我在后面掌着车把手，在蒙胧的夜色中鞭策着，吆喝着。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时，我们才赶到卖点，这时早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了。队伍已排出了几百米，有大拖拉机，小手扶拖拉机，板车，把粮店挤得水泄不通，甚至排到外边的公路上去。这时让爱人把牛拴到树荫后看守板车，我赶紧去街上买一包星火或芙蓉牌香烟来。

    

再等一个多小时后，开始发号子，验质了。只见验质员拿着插铅，小圆筛和检验水分的小机器来了。人们像见到活菩萨一样，蜂涌而至，围在他身边，有的伸出号子，有的打起招呼，有的递上香烟，人人毕恭毕敬，笑脸相迎。当验质员用插铅往麻袋上一插，抽出几铅谷子来，一边放两粒在嘴里咬，一边看谷色，一边用筛子使劲的筛动。这时又有人直接把高级香烟往筛子里扔，有的干脆把香烟往验质员的耳朵上夹。一句“湿了”或者“杂质多了”，卖粮者满心的希望便化为泡影，只好赶快拉到晒场上晒，去用风车车，用大溜筛筛。再轮到下一个号子，如果遇到村干部或亲戚朋友来卖粮，那是不会接号排队的，只要验质员开个单，填上等级（分三个级）就可以直接上磅过称了。

    

老百姓一车粮要卖半天，一天甚至几天，只好在粮管所过夜。到第二天再整晒，直到水分，杂质，浮粒全都合格了才能收购。可再好的谷子总是老三级，只有村干部和关系户才能享受一、二级价格。粮食过称时，袋子不分大小，按每只一斤扣除，麻袋两斤。过磅后卸包扛包倒谷子，一麻袋谷140多斤，要从板车扛到仓库里去，谷子堆到了仓库顶端，人们扛着重袋，在陡坡的木板上一步一步往上登。倒掉谷子，监仓员还得用脚踢，看有无弄虚作假，还得将麻袋重新理一遍，防止没倒干净。一车粮卖下，大汗淋漓，身心疲惫。那真是一件磨蹭，闹心而又辛苦的事！

    

这次我有幸参加助征，干了两天监仓的工作后，点长直接升我为验质员。我信心满怀，干劲十足。我想以最快捷的速度，以最优质的服务“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每天第一个起床，第一个到现场发号验质，对合格品来者不拒，可是卖粮人还是照奉香烟，一天下来几乎一书包散烟，下班的同事从中选好烟抽，都羡慕我风光又实惠。

    

在收购中，如果不合格的，我惋言相劝，并亲自抬风车，扛溜筛帮忙整理，实在有为难之处就让点长定夺。多数时候，点长不在，全由我一人说了算，方便之门大开，不为难老实的卖粮人。但我有个底线，质量太差了，是谁我都是不收的。

    

有一次，向埠村张书记的两个弟弟拉了两拖拉机粮来卖，我看了又看，谷子质量确实太差，好像根本就没有整晒一样，我劝他们整晒一下，他们不肯，转身把拖拉机开回去了。当天晚上，从所里开会回来的点长把我叫到办公室。

“你也不看看那是谁，那是张书记家人！你太死心眼了！上次我们还到书记家喝过酒呢，你不记得了吗？”

“人家用大拖拉机拉几车来，你不收，让人家脸往哪儿搁？”

    

后来，还是点长亲自收购了那几车粮，并且价格是最高的。当时我想，我也太马虎了吧，怎么张书记没出面呢？再着实想，他们的谷子也实在太差了，要是好一点我也会收的。点长平时不是叫我们不收人情粮吗？……唉！我该怎么办啦？

    

现在想来，我简直是个天生的花岗岩猪脑袋！难怪我一生清贫，不能为官一任的，那时候有权人卖粮哪里谈什么质量？特别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有的人连一车一车的黄沙混上谷子甚至是瘪壳子，都大摇大摆地进了国家仓库。更有甚者，他们只开单据，发票，领钱。根本不用卖一斤粮，乱象环生。为什么一季粮食收购下来，一座仓库就短库几万，几十万，几百万斤呢！这个行当真不是我这类人所能涉足的领域！

    

到了早稻收购完后休息了几天，接着开始调粮，向埠村一座几百万斤的仓库，不但没有短库，而且出库十多万斤。点长夸我们工作做得还可以，在假期中天天去河边钓鱼，每晚喝上几口小白烧，闲适自在，悠哉游哉，准备休息两个月后再大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