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罗店敖家的第一天

三十一年前的一天，毛主席一声令下：“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于是，我和一群同样十五六岁的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们，怀着对未来新生活、新目标的向往，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武汉，奔赴到了广阔的新天地。

　　我们来到湖北京山县罗店区马河公社敖家大队笫二生产小队。我们四位十五岁的小姑娘，从此开始了修地球的锻炼。三十一年后的今天，回想起下乡第一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记得下乡那天，学校门口锣鼓喧天，二十几辆卡车装满下乡的学生。同学们很兴奋，尽管父母亲人忍不住擦着离别伤心的泪水，可我们这些将要远离城市远离父母的人，却没有太多的伤感，我们胸中充满了豪迈的“少年壮志不言愁”之情。大家一路歌声一路笑，坐了大半天汽车，然后又下来步行，又走了好几个小时，到达目的地已是夜深人静了。

　　乡村的夜晚没有一颗星，也无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大地被黑暗笼罩着，没有生气。在那万籁俱寂之时，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轻轻的蛙声。突然间，天地间响起了知青的欢笑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和着那此起彼伏的蛙声，好似一个交响乐团，声音美妙无比，给乡村带来了一片生机。

　　我们的队伍一到，队长一声大喊：乡亲们，知识青年到了。顿时，寂静的村子沸腾起来。各家各户亮起了一盏盏小油灯，一张张粗犷纯朴的笑脸，出现在门边。他们手中拿着的那盏小油灯虽昏暗蜡黄，却象无数只萤火虫在闪耀着，更象天上的繁星在眨眼，给人一种神秘的美感。在隐约摇曳的灯光里，农家小屋和土路依稀可见。好美好美的夜景，好感人的乡情，我们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暖流，驱走了冬夜的寒意，觉得舒适和温馨。

　　队长把我们带到村里最富有的人家吃饭。房东家四口人，大伯、大妈、独子和小孙女。桌子上一碗小鱼，一碗糍粑，其它是腌菜。后来才知道这是他们最好的饭菜，把我们当成了贵客招待。队长和房东不停地往我们碗里夹菜，一天的旅途十分劳累，肚子正咕咕叫呢，于是大家狼吞虎咽起来。

　　饭后，队里给我们安排好住宿。铺上稻草，打开行李，看着新鲜的床铺和简陋的房子，虽然感到新鲜和好奇，但是一天的疲劳使我们无法再有过多的想象，便酣然进入了梦乡。

　　清晨，公鸡将我们吵醒。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屋子里黑黑的，一丝亮光从瓦片中透进，我们赶紧穿衣起床：笫一天可要表现好点，不能让贫下中农瞧不起。

　　推开大门，村子笼罩在晨雾之中，天还未大亮，各家各户的土屋顶上冒出一缕缕炊烟，烟雾缭绕，缓缓溶进晨雾之中。队长拉长嗓子喊出工的声音回荡在村子上空。一块块方田相连，一座座山丘起伏，在云雾环绕中时隐时没。乡村的景色素朴而有诗意。

　　

农历冬至，主要农活是积肥，具体就是挑塘泥。这活对老乡不算什么，对我们却是艰难的开始。光是一副工具就使我们感到尴尬。扁担硬而直，箢箕大而粗，挂在木钩上，压在我们瘦弱的肩上，显得很滑稽。担上土，人矮筐大，走路磕磕碰碰，像喝醉了酒。老乡很同情我们，每只箢箕里只加一锹塘泥。我们却不愿意被人小看，要求将筐子加满。可是实在不行，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十五岁的女孩，根本挑不起两筐湿泥，只好挑半筐。没干一会儿，肩膀便又酸又胀，连半筐土都担不起了。这时候我体会到了老师教的成语“挥汗如雨”的含义。

　　一两个小时下来，衣裳便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我们一个个像累得喘不过气的老黄牛一样，大口地喘着粗气，双腿不断地发抖，几十斤重的塘泥挑在肩上，重如千斤。细嫩的肩膀压肿了，扁担一碰就钻心的疼，脚上起了血泡，每走一步都要痛上半天，真想搁挑子不干了。但是老乡们却一个个干得很轻松，有说有笑，仿佛赶集一样。

我想，我们是知识青年，是来接受再教育经受锻炼考验的，决不能第一天就败下阵来。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改变农村一穷二白的面貌，我们肩负重任，一定要挺住。神圣的使命感使我们强打精神坚持着，咬紧牙关默默忍受着，脑海里默念着“滚一身泥巴，流一身汗衫，炼一颗红心”。

渐渐地，觉得筋疲力尽了，浑身象散了架，到处酸痛，只盼着太阳快点落山。但时间好像停止了，地球也好像停转了。此时我才对劳动二字有了切身的体会，原先幼稚好奇的幻想变得烟消云散，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后的路好艰难！好漫长！我能熬得过吗？

　　收工时，一轮如血的夕阳缓缓落下西山，天空出现了一条七色彩虹，拖着疲劳不堪的双腿、带着满身伤累的我们，却已无暇欣赏这一美景。

　　从此，我们与这片热土，这个村庄，这些朴实勤劳善良的乡亲，结下了深情厚意。艰难的历程，在我们的生命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