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蕈事

故乡多山，农闲日，乡亲喜进山采蕈。蕈，也就是蘑菇，烹饪作菜味道鲜美，采来是可犒飨肠肚的。夏天雨后，山中蕈子尤其多，黄的、紫的、白的，小伞形状，突起覆盖松针落叶的地面，太诱人，乡亲们终是抵挡不住这诱惑，雨日进山了。

大凡自然里的物儿，大抵雨水充足便生长旺盛的，草木庄稼如此，菌类的蕈也如此。年少时，我便明了这规律，一次终是择夏雨后，撑了伞，径直往野外找蘑菇了。不过那次我所寻觅的地方，并非山林，而是老屋附近的荆棘草丛。母亲曾对我讲，本地有三种蕈鲜美可食：松蕈、茅草蕈和荆条蕈。松蕈在远处的松树山才有，不可企及了，我所想的，是拾另外两种蕈，它们的形状颜色我也熟悉的：茅草菌肉厚，伞盖下有齿，颜色乌白，生长在茅草丛里；荆条蕈，窝生黄荆条树蔸，瓣儿小小，颜色白莹，看去诱人。

我那次，终是在野丛找到茅草蕈了。母亲是辨识毒蕈的好手，她曾指着野地蕈子告诉我，鲜红夺目的那是辣菌，不可食；黄色无齿的是雷蕈，有毒；牛屎上长出的帽尖腿细长的是牛屎蕈，不可食。她确认了我采的蕈无毒，当日用它们做了鲜汤了，家人们搛吃，感觉享受，我心也有成就感。

上山采松蕈，我经历多次。师范毕业后，我在家乡中学教书，夏天雨后，我常挎了竹篓，拎了镰刀，到山里去。我进山的目的，与其说是为采蕈，倒不如说更多是为放松。迈入山野，抬眼四望，到处都是密密茂茂的松树杉树，那漫山遍野郁郁苍苍的绿啊，经大雨的淋浴，浓得化不开，潮水般地涌流眼前，使人周身凉爽惬意，心头的烦杂事也一扫而光了。偶或山风吹荡，林中起飒响，人，就仿佛置身明唐寅《听涛图》中的意界了。

钻进松林，不时发现地面有松蕈，人也惊喜的。那些鲜黄的大自然的菁华美味，沉默林下，人见之，不顾刺条划伤扎手，奋力前去，轻轻掰断根柄，拾起，摆入篓里。人的嘴里和心头，也仿佛有鲜香味道在流溢。

曾经有一次，我在山野采蕈，翻过大山，发现山那边大片开阔地带，长满密密的苞谷，有农人出没其间，见此情景，不知咋地，我顿生"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感慨，大山，它蕴藉太丰厚，给人的感受太奇妙了。

山乡蕈事，对于野地和山林的见闻感怀，丰富了我的人生，使我更爱这美妙的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