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年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没有电视，没有网络，那时候的农村，还是集体生活，唯一的文娱活动是村里放映几场电影，年前年后请外地来的文工团唱几天戏。我们小孩子，就像过年一样，穿梭在人群中，一天乐到晚，虽然看不懂戏曲唱的是什么，却无比积极，戏没开场就去了，戏早已落下帷幕还迟迟不肯归去。

过年记忆最深刻的文娱活动是踩高跷，那一年，姨妈们的村子过年组织踩高跷的活动，听到这个消息，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和姐姐初一下午出发，去给姨妈拜年，顺便看踩高跷的演出。到姨妈家太阳刚落山，踩高跷的队伍已收工，我们没有看到节目。

初二早上，姨妈叫我们快快吃了饭去看演出，节目马上要开始了。匆匆吃罢饭，远远的听到锣鼓声响，循着锣鼓声传来的方向，我尾随一帮人去陌生的村头看演出。

那天共有两场演出，踩高跷的队伍在前，彩龙船断后。我是第一次看这种节目，完全看不懂，看的也就是几个人，穿着古装剧里的衣服，绑着我们小孩子不敢玩的高高的高跷，一走一颠……直至长大后，才知道高跷班子成员包括济公、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和尚……手执蒲扇的济公最幽默滑稽；唐僧披红挂彩，脸涂得白白净净，唇红齿白；悟空挥舞金箍棒，蹦蹦跳跳，机智灵巧；八戒扛钉耙挺个大肚皮，懒懒散散；沙僧浑身上下黑乎乎……观赏了很久我才认出扮济公的是我家的亲戚三伯。三伯多才多艺，既是木匠，会写对联，还擅长唱戏。划彩龙船的只有三人：艄公，纤夫，彩莲女。彩莲女将船提上提下，抬船头翘船尾。纤夫在前用力拉纤，艄公在后摇摆船尾，五彩缤纷的龙船如水中行舟，时进时退，时快时慢，时而颠簸回旋，时而摇晃起伏，疾的时候似天鹅水上漂，缓的时候似小鸭水中游。船停下，纤夫、艄公绕着船做出各种推舟拉纤的动作，伴随着吆喝声，锣鼓时而紧迫，时而舒缓，时疾，时徐，时高时低，热闹非凡。我看得眼花缭乱，最喜欢看的是彩莲女的船和彩莲女身上花花绿绿的衣服，头上璀璨夺目的发饰，而于他们的演出，我看得索然无味，也不懂他们表演的内容，无非看的是热闹。但我是他们的忠实粉丝，尾随其后，从村东追随至村西。观赏了高翘回头观赏彩龙船，两边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走村窜户，每到一家门前，男主人放一挂鞭炮迎接，女主人端出茶水、糕点，有出手大方的人家还给封红包，家家户户的禾场年前打扫得一尘不染，踩高跷的队伍且歌且舞，有时即景生情，随口编唱贺岁祝福歌，以图吉祥。来到姨妈家门口，姨父放了一挂鞭炮，姨妈端出茶水、糕点迎接。我爱热闹的瘾很大，一直尾随其后，踩高跷的人吃了午饭需要休息，我方意识到中午来了，肚子饿得咕咕叫，该回姨妈家吃饭了。

中午在姨妈家吃了午饭，待到锣鼓声响起，循着锣鼓传来的方向再去观赏。

在小孩子眼里，踩高跷的人好比神仙，令我奇怪的是他们也是凡人，有肚子饿、口渴的时候，在僻静的地方，他们会停下来歇息歇息，上厕所，解开捆绑高跷的绷带活动筋骨，有的说腿脚被捆绑红肿了，麻木得没有了知觉，不停地用手搓揉……他们和我们一样需要吃喝拉撒，好看的面孔是化了妆的，有的戴了面具。划龙船的女孩是邻居的亲戚，妆化得像画上的姑娘，我感觉挺眼熟不敢相认，直至傍晚太阳落山，踩高跷的队伍收场，回到姨妈家，姐姐说晚上有戏看，去给三伯拜年，三伯家吃晚饭了看戏。

三伯家距离姨妈家不远，我半信半疑随姐姐来到三伯家，只见三妈和堂姐在厨房客厅忙活，姐姐去帮忙，我一头扎进年龄和我不相上下的两个堂哥堆里，他们上哪儿，我小跟屁虫紧紧跟随。晚上吃了饭，收拾好杯碗碟盘，村里组织唱戏的班子到了，桌上摆满化妆的梳子、镜子、胭脂、水粉、头饰，环佩叮当，琳琅满目。几个女孩涂脂抹粉，其中扮演彩莲女的姑娘卸了白天的妆，恢复原貌，果真是邻居家的亲戚，见我认出她，不好意思冲我羞涩地笑。她是来扮演《站花墙》中的女主角王美蓉的。我在一旁羡慕地看她们化妆，真渴望自己快快长大，也加入他们的行列。

晚上的《站花墙》开了个头，男主角上场咿咿呀呀，没唱几句，下起了雨，我盼了许久的女主角没有登场，唱戏的班子草草收场，待改天再续。我们不便在三伯家久留，住了一宿，第二天匆匆回了家。

那个年，那些踩高跷和划龙船的队伍，那幕前幕后的场景令我一生回味无穷，多年来，它像一幅生动的画，N年过去，依然清晰如昨，伴随我度过无数个喜庆祥和的新春佳节！

京山县档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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