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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雪降临北京,回忆我的少年冬日 | 影像专栏


 
冰车时代:
回忆六十年代的北京冬日

文、图|任曙林
 
 
冬天的北京,小刀子风一刮,脸蛋生疼。天是灰的,树枝子在西北风中乱晃,我穿着棉窝(棉鞋)在干硬的路面上行走,棉帽子可以把耳朵护住,但是鼻子冻红了,不时有鼻涕流下来。偶有来往的行人多低着头走路,很少打招呼,彼此好像生分了许多。树叶在风中起舞,积攒得多了便在某一棵树根处打转,好像依恋着什么。
 
我双手插在灯芯绒外衣的兜里,两只脚寻找石头子儿用力踢上一脚,也许还有第二脚,棉窝很厚,再硬的东西我也敢踢。有时可以捡到干枯的树枝,撅掉分叉,单留主干,树枝总是弯曲的,细头触地,手握粗端,行走中力量得当,枝头会在路面上跳动并发出“嘚嘚嘚”的声响。我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穿过寒冷,浑身发热,直到一不小心树枝折断,剩余的半截扔向天空。
 
冬日的天空离你很近,鸟儿的飞过是很分明的,成群的也有,那是寒鸦,早上飞过,黄昏飞回,它们在忙什么呢?吃的不好找吧。偶尔的积水成了冰面,这是我绝不放过的机会,后退几步跑过去,急停,塑料底的棉鞋与冰面摩擦系数很小,时常要来回几遍才算过瘾。自然也有一停一屁蹲儿的时候,那是平衡技术没弄好。我个儿虽高但手臂长,左右脚分开,压低重心,风驰而过潇洒得很。那年月新衣服买来的第一件事都是打补丁,屁股与双膝,好像裤子就是用来摸爬滚打的。有时上衣的肘部也这样处理,不过女孩子多使用套袖,有了花色的变化,看上去平添几分漂亮。
 
入冬的北京城开始储存大白菜了,空气中到处是白菜帮子的味道,混合着张嘴的哈气,少年的心兴奋到了极点。
 
我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蹬三轮平板车,又不知怎么着我就帮着穿蓝大褂的售货员运送起白菜了。地秤上放着木头板架子,一百斤大白菜没有几棵,谁家不买个几百斤呢。老太太交钱的时候,我已经往车上码放了,菜头朝里菜根朝外,这样码的高,特稳当,运送过程中也不伤白菜。我蹬车前面行,老太太在后面一个劲儿的指路,还不停的大声喊着:慢点慢点。羊剪绒帽子一会儿就戴不住了,我把帽耳朵上的带子系紧,顺手把它胡噜到后脖颈子上,感觉脑袋在冒热气。到地儿了,把白菜卸在人家门口,不说码放多整齐,但一颗颗的不能太伤了菜帮子。完后,马上赶回菜站,下一家接着送呢。在我的记忆中最多一次是七百多斤,满满一车,买白菜的人都怕我把车蹬翻了,那是十二岁的少年呀!我后来也奇怪,没有人让我去干,也没有一分钱,我却那么认真那么卖力气。我肯定不是雷锋,是少年贪玩吧,兴奋暂时罩住了疲劳而已。
 
如果说夏天是开放的,那么冬天就是藏起来的季节。寒冷的北风把那片神秘的湖水吹成了银色的镜面,家门口的玉渊潭日益开阔了起来,我们的冰车时代开始了。
 
每天下午集合完毕,肩扛冰车,手握冰叉,一群少年一路欢叫。冰上游戏以追逐最为激烈,各自战车的质量、叉冰的手艺立见高下。野湖的冰面并不是平的,杂草枯枝必须躲开,不然有翻车的可能。有些冰面是蜂窝状或麻面,也要避让。转弯和刹车的技术要过硬,手艺臭的常常在这上面输掉。直滑也有技术,傻使力气不一定滑得快。冰上开战不一会儿,大家的帽子全都胡噜到后脖子上去了,脑袋热气腾腾。
 
一次被追中,我自恃武艺高强,玩起了反滑。确实很爽,追者伎俩一目了然,加上被追者有多人,自己穿插作业,辗转腾挪,左右利用,很是主动。滑行中,挥舞铁叉,高声呼叫,向追逐者挑衅,好不牛逼。在一段直行时,我哈腰弓背,双手握紧铁叉均匀准确地点向冰面,用力展臂,冰车的角铁与冰面摩擦发出悦耳的沙沙声。但见眼前的冰面在嗖嗖地向后跑,留下两行笔直的划痕。突然,“咔”的一声,冰车瞬间从屁股下飞出,我被卡在一个冰窟窿里,双手的铁叉也脱了手,只一瞬,我的双腿已在冰水中了,再一愣,冰水已齐腰往上。
 
大脑空白瞬间后,反应过来自救,双手前伸使劲儿往前爬,幸亏捕鱼人开的冰洞不算大,我趴在了冰面上,下半身被冰水浸泡着。战友们已围拢过来,拉我出洞。还好,仅是双脚棉鞋湿透,冰凉得很,双腿好像还没有完全感觉到。那年月冬天都穿棉裤,里面还有秋裤,能扛一会儿吧。我寻找我的冰车,一个另外族群的小孩儿居然还要借我的冰车,这不是趁火打劫吗?我头也不回地扛着我的冰车就回家去了,顾不上一路上行人的观看,只记得走了一会儿,双腿就发硬了,不是关节受到损害,而是我的棉裤被冻硬了。
 
我们的冰车都是自己做的,车体是用木头板钉成,这对我们不在话下。难的是滑轨,那两根角铁只有去学校偷,好像是拆课桌的横牚儿。要把一头磨成斜角需要好几天,这考验着每一个少年的意志,在砖头上,在水泥路面上,甚至是在硬的墙面,双手拿着角铁边走边划,留下长长的白色划痕。在没有砂轮的情况下,只能是手工磨制完成。
 
如果有人问我童年最深的记忆是什么,我会说是钢铁在墙面上划过时的尖锐声响。那些声音划破时光,划裂五脏,永远刻印在我的心上。1992年,我曾纂过一首小诗,里面有这样几句:
 
常去的山中净是草
却看见骑驴的走过山道
喝口凉水
吃块蛋糕
忽然忘记娘生我的日期
只记得小时候滚铁环
脚下的世界像火箭一样
嗖嗖地往后跑。
 
我一直认为这里面的意念,就有角铁划过墙面的声音。
 
但冰车时代已经远去了。现在的北京冬季不冷,结冰的时间很短,什刹海开了冰场也就一二十天,抓紧时间带小儿去一趟,有一年错过了,小儿埋怨了好久。不知玉渊潭现在还有没有冰,估计就算有,也滑不了了。钓鱼台国宾馆就在隔壁,巡逻的武警战士不时地走过。
 
无论如何,在寒冷的冰面上,随着冰车的飞驰,可以感受到许多时光的味道。
 

北京三里河大院   1966年冬

我站在我家的窗子下面,照相的人忘记是谁了,我只有一张135的小相片。冬天滑冰车就是带这种帽子,把带子一系,胡噜到脖子后面,头上冒着热气。

北京三里河大院    1966年初冬

这是父亲给我拍的照片。为了像个样子,我特意把一条腰带狠狠地勒在身上,也许像红卫兵,也许像解放军吧。那会儿时兴军绿色地帽子,我只有这个,只要天气不太冷,还是愿意戴这种帽子。

北京玉渊潭    上世纪六十年代    袁毅平摄影

北京什刹海        2008-2022

作者:任曙林

任曙林是“四月影会”的重要成员。“四月影会”是中国摄影人在文革后独立自发组织的首个民间摄影团体,也是中国当代摄影开始的标志。任曙林拍摄的《八十年代中学生》以北京地区中学生为主要拍摄对象,展现了八十年代北京中学生的学习、生活情景和精神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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