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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之下再谈川内伦子的日常世界与神秘国度


眼下,现实世界中的各类生态危机,迫使着我们孕生新的思考之道。地震、海啸和森林大火,日渐频发的自然灾害撼动着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这一刻我们迫于承认,人类无法摆脱物质存在的惯性。正如Amitav Ghosh在《Great Derangement》一书中写道:“地球的运转使我们不得不意识到,人类始终无法免于自然的束缚。”从某种意义上,我们认识到人类并非自由之躯,而受困于一个非人类的国度——对此,我们束手无策。我们感到自己被掷向无边无际的浩瀚深渊,身陷在一处广袤、真正的蛮荒之地。


 然而,我们还是以别种方式忽略了这一事实。后资本主义营造出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常世界,人类的困境则被深埋在这浮躁生活之下,当代艺术往往也共谋了人类对自身苦难的不知觉。对此Ghosh还写道:“人类的意识、社群和身份主体被置于一切审美体系的中心。”因而,多数主流的艺术实践都为人类中心主义所牵制,对当下严峻的生态危机无动于衷。即便有地震这样的自然灾害,警示着我们去审视超越人类意识的外部现实,可艺术家们往往对现实世界的严酷漠不关心。

众所周知,日本在2011年3月历经地震、海啸、核事故三重浩劫,称为3·11事件,日本遭受了毁灭性的破坏,仙台市的村镇尤为损失惨重。川内以其摄影师的身份,回应了这一空前的灾难。事故之后,她前往事发地区取景拍摄,并将作品出版成书《Light and Shadow》 (2014)。她并没有将镜头对准她目睹的悲剧,而采取了一个偏倚的角度,迫使我们去观看周遭世界中沉滞的物象,并使其从一片闪光的盛景中挣脱而出。


寂静,是这本书的主题之一。书页上映现了两只鸽子,一黑一白。海啸发生时,这些鸽子不得不迁徙别处,寻找安全的避风港。她写道:

      “看着这些鸽子,我感觉它们是很多事物的象征,尤其象征着宇宙中的二元性。白与黑,善与恶,光与暗,男与女,开始和结束。万物生存之间,无尽的欣喜和恐惧业已发生,延绵不息。”

由于生存环境的毁坏,包括鸽子在内的无数生灵会被连根拔起,迁离原本安稳的栖居之地。另一方面,地震揭露了一个隐藏的事实,而这一事实往往淹没在当今世界形同虚设的架构之下。类似的事件促使我们直面一种模棱两可的情形,以及“无尽的欣喜与恐惧”中的另一种可能性。一个黑暗、布满阴翳的天体也许在地球稳定运转前已然存在——即未分化的天(天)和地(土)。


川内的照片让我着迷,因为我们可以由此敏锐感知到现实世界的二重性。我们栖居的世界不仅仅靠人类自给自足,同时也收容了徘徊在世俗边缘的神秘领域。她的摄影与其说是日常现实的再现,不如说呈现了一个明亮而开阔的空间,任由感官在其中自由漂浮。换言之,她所拍摄的系列作品并没有一味地展现日常事件,而是唤起了在既定世俗前以太的神秘与真实感。

《Illuminance》出版于3·11地震的同一年,我觉得似乎预言了这一史无前例的事件,同时也彻底改变了Raymond Williams所谓全日本的“感知结构”。人类世界的脆弱在这一触目惊心的灾难前暴露无遗,而在此之前,川内的摄影已让我们深知这与生俱来的脆弱。

她在一次采访中如下说道:

     “不光是肖像,我需要通过多种元素组成系列,来创造一种调性——包括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主题,比如风景或是微小的细节,以及不同的情绪和氛围来表达我自身对于时间流逝、生命脆弱的感受。的确,它们都是(关于)我们的世界是何等脆弱的影像隐喻。”


我们的世界是脆弱的,并不意味着它注定要消亡,而正如川内所表达的那样,脆弱性关乎她对于时间流逝的感受,或许她认为世间万物都是易逝的。从这一点上,川内对脆弱性的感知也印证了Timothy Morton的观点:“为了生存,事物必须是脆弱的。”他们二人似乎都直觉到一切都是朝生暮死、稍纵即逝的——或者说,世上的脆弱之物不是一成不变的个体,而是失去了他们的独一性。

川内摄影的非凡之处,在于它们在日常世界之隅唤起了一种神秘的开放之感。比如,这本书中有张照片拍摄了一群中学生们在上楼梯,她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呈现外部世界的平凡而浩瀚。这本摄影书的标题《Illuminance》也营造了一种触不可及的真实感。光照万物,仍有他者在暗。


川内向我们呈现了事物边界间含混不明的感官之境,一个盛满了光的空间。David Chandler认为:“Illuminance营造了一种超自然的光,它具有启示的力量,让人沉浸和冥想。”无疑,光被赋予了正向的力量,在黑暗中赐予我们光明。不过,我们不应把川内对光的启示性运用与其侵略性混为一谈。Jacques Derrida认为闪电的中立性和纯透明性,往往是暴力压迫的代名词,使得一切暴露无异。也就是说,在一个中性的光照空间里,“人们的所见所知、拥有和臆想,只在同一照度中显露出来。

川内的光与Derrida批判的这种暴力迥然不同,反之她向我们展现了另一种光。在川内的《Illuminance》一书中,Chandler认为:“光既照明又蔽阴:它映照、穿透、消弭,使事物幻为隐形。”


我们如何去理解这种眩目的、将物体幻化无形的光?或许可以说它构建了一个广阔的空间,其中的事物逐渐朦胧,超乎我们的感知。我认为川内的摄影捕获了Alphonso Lingis所谓“明亮的开放之感”,据他所述,充斥视觉空间的光不是透明的,相反,“其光芒盛满、丰盈了整个空间,使那些在远处或明或暗的物体表面在光芒中溶解”。明亮而开放的物体不可辨认,也并非一成不变。

它们一直是模棱两可的状态。这种光芒有时太过普遍,以至我们无法区分。在人类意识塑造感知系统之前,就存在这样明亮的开放之感。因此,川内作品中的光之所以有别于那些侵略性的灯光,是因为她任由感性元素的发散——放大了那个广阔空间中的开放性和失重感,从而使得多种元素相互共鸣。

川内的实践揭示了我们所处的环境是如此脆弱与不堪一击,人们光凭意志无法彻底掌控自然世界,与之相反,大自然会扰乱、破坏人类世界。在某种意义上,物质世界是独立人类之外的,我们的诉求对其无关痛痒。正如 Dipesh Chakrabarty的提醒,我们遭遇了“地球的根本性差异”。对于这种差异,或是地球的不可思议之处,人类却是不屑一顾的,所以它们仅存于另一个地下世界,仍停留在人类社会的边缘。


 《Illuminance》呈现了一个我们栖居其中却不自知的世界,或者更确切地说,它赋予了“明亮的开放之感”以一种无法凭借经验观察到的特质,即阴翳之美。那些身处阴翳的事物,与其说它们面临黑暗,不如说是背朝光明。在光照之中,未经强烈曝光之物才能投现本来面目——但不知为何,万事万物是独立于我们存在的。然而川内的作品让我们在日常生活的边缘见证了这种阴翳之美,她的摄影就如同破碎路面上砖缝间的杂草,渗透在平凡的世间。可以说,渗透就意味着事物在不同介质中流动;为此,这世界必得是脆弱的。而正如川内所揭示的那样,若能意识到我们与生俱来的脆弱感,最终,人类才会对在日常中流动的生命感同身受。

原文发布于Aperture
撰文:Masatake Shinohara
翻译:王心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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