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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浩,陷入沉思的“坏猴子”


“如何在市场化的电影工业中,重新寻找电影有趣的地方,成为我现在最重要的命题。”——宁浩

|作者:毛予菲

个人简介:宁浩,1977年生于山西。中国电影导演、编剧,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代表作有《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无人区》《心花路放》等。今年“十一”期间,由其担任总导演、分集导演的国庆献礼片《我和我的家乡》热映。

关于导演宁浩的报道,几乎都会提到他工作室门口的雕像《迷·藏》。那是一尊猴子,双腿盘坐着,手握金箍棒,好像不那么一本正经,却又是一副闭眼思考的深沉模样。


宁浩为自己的工作室取名“坏猴子”。看《西游记》长大的他,一直觉得那只自由的、天真的、没有被驯化的、大闹天宫的泼猴,才是人生最好的状态。与之相应的,他那些经典电影中的场景,也充斥着一种混乱而吵闹的真实感和烟火气。

10月11日,第七届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在西安开幕,宁浩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环球人物》记者面前。好几台摄像机对着他,打光灯烤得他直冒汗。采访刚开始,宁浩坐得笔直,聊起天来规矩客套。10分钟后,他突然喊停:“不行,这太热了,太难受了。”他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脱下西装外套。穿在里面的是一件松垮肥大的黑色T恤,没了束缚的宁浩终于放松下来。他往沙发上一靠,跷起了二郎腿,“嗯,继续吧”。


导演这事,是一门手艺”

《我和我的家乡》有5个分集导演,拍了5组在大时代、大事件背景下的小故事。宁浩任短片《北京好人》分集导演,也是整部电影的总导演,负责统筹制作。

《我和我的家乡》是个“命题作文”。这样的主旋律题材,宁浩去年就拍过——《我和我的祖国》的分集《北京你好》。《我和我的祖国》上映后,口碑票房成绩都不错,紧跟着就有人又找到宁浩,希望能再拍一部。面对这两篇“命题作文”,文艺片出身的宁浩,很干脆地接下了。“创作有很多种方式,导演这事,是一门手艺。即便在特定的主题下,也有讨论与探索的空间。”

《北京好人》的剧本是宁浩自己写的。他写了老家二姨妈来北京看病的一段经历。“二姨妈来北京旅游的时候,突然胆囊出了问题,我想带她去看病,她却老躲着,觉得北京看病特贵。从医院回来以后,我们两个人的亲属关系变得很微妙,二姨妈跟我客气起来,抢着干家务。我越跟她说不用担心钱,她就越担心。后来她女儿来了,说农村医疗保险可以报销北京看病的医药费,二姨妈才松了口气。”

电影里,来北京借钱看病的,是张北京衡水老家的表舅。张北京想出了一招,让表舅冒用自己的医保卡,结果看病的过程中冲突不断、笑料百出。后来事情败露,张北京还是借出了8万块钱,这是他原本打算用来买车的全部积蓄,情节走到这里,故事变得温馨,令人眼眶泛泪。到了结局,又来了一次反转,表舅的医药费可以报销,两个人骑着摩托车屁颠屁颠去领医药费。就是这么一个在“全民奔小康”背景下的小片段,其中有包袱也有感动,让观众一边笑一边哭。


因为去年的《你好北京》反响不错,宁浩就在《北京好人》里延续了《你好北京》的设定,主人公还是葛优饰演的北京大爷。“葛大爷真是太特别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不努力的气质’,特迷人。”最后,小人物身上的烟火气与人性里的闪光点、幽暗点,都和不断反转的剧情融合在了一起。


油腻腻,乱哄哄

无论怎么看,《北京好人》的一切,都和宁浩以往的作品大相径庭。曾经一度,人们提到他时,想到的总是荒诞叙事和黑色幽默。

在宁浩自己看来,他这种风格是“自然的流露”。“那时候总有人问我为什么拍这些,我说不知道,有些事没法总结。就像你看到有个人走路挺特别,你去问他为什么这样走,他也说不出来。”

宁浩出生在山西太原,父母都是钢铁厂的职工。他小时候,住的工厂宿舍筒子楼是黑漆漆的,旁边炼钢的厂子里头也是黑漆漆的,煤矿工人在澡堂子里洗完澡,连澡堂里积着的水都是黑漆漆的。宁浩一直和黑色的东西打交道,“所以我记忆里的颜色都是灰和黑,记忆里的气味都是铁锈和机油”。工厂里那堆“脏兮兮的破铜烂铁”,对宁浩来说却很美、很浪漫。

20岁那年,宁浩中专毕业,喜欢上了画画。他从山西来到北京学画,揣着父亲给的2000元,住在175块钱一个月的地下室。成人高考体检,宁浩却得知自己是色弱。“画了好几年,突然告诉你画不了了,这事挺荒诞的,就像命运跟你开了个玩笑。”

宁浩的北漂生涯有一种“乱哄哄的气质”。当不了画家,他开始将精力放在生存上,干杂七杂八的活计谋生:自行车装配、舞台美术、广告设计、记者,还和一个室友学起了拍照。

一次跟朋友去蹭饭,宁浩认识了唐朝乐队的吉他手刘义军。宁浩问他“能不能帮你拍几张照片?”刘义军说“好啊”。在嘈杂的饭馆门口,他给刘义军拍了一组昏暗的人物照,“一会儿躺着,一会儿跪着,一会儿趴着,弄了一身土”。饭局一散,宁浩坐火车回了太原,找老家的几个朋友一起冲洗照片。熬了一宿,宁浩又赶回北京,托人把照片交给刘义军。当天下午,刘义军就呼宁浩见面,请他做新专辑的摄影师。

音乐圈找他拍照的人越来越多。慢慢地,宁浩拍起了MTV(音乐电视)。在中国流行音乐辉煌期的尾巴上,朴树、唐朝乐队这帮老炮儿都成了他的客户。在拍MTV的过程中,宁浩又发现自己对叙事有兴趣,于是去了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

如今回头看,从脏兮兮的工厂筒子楼,到快速变换职业的北漂生涯,都暗藏宁浩日后作品的风格。用他自己的话总结,那是一种“破铜烂铁范儿的美”。“我拍的电影,都有一种油腻腻的、丰富的、混乱的、喧闹的,带着机油味的、铁锈色的东西。”

还在北影读书的时候,26岁的宁浩完成了他的处女作《香火》,还收获了几个国际电影节的奖项。《香火》是一部标准的小众文艺片,它的内核却很荒诞、很黑色。一心向佛、不谙世事的和尚,为了修缮寺庙,不得已四处奔走筹钱,最后钱筹到了,庙却塌了。“电影里的和尚迷失了自己,而现实中的每个人都是和尚。”



冲撞表达完了,

疯狂系列便结束了

宁浩很喜欢“反讽”这种表达。他自己身上就混杂着各种“反讽元素”。

比如虽然处女作讲的是“信仰”,大金链子却一度成为他现实中的标配,“拍完《香火》,我立马给自己买了一条,后来每拍一部就奖励自己一条。你看我就是一个俗人。”他在小腿上文了两个字“戒酒”,但仍旧没戒成,“每次跟团队一起讨论,聊剧本,隔壁超市的啤酒都会被我们搬空”。


在疯狂系列里,宁浩把这些颠倒错乱、阴差阳错放在了一起,各种故事线纠缠交织。他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开拍前,我经常跟演员,跟摄影师沟通,我问今天我们要飞到哪儿?要疯狂到几级?”

疯狂系列第一部诞生于2005年。那年香港举办亚洲电影投资会,前来推销自己的年轻导演,每人一间小屋,桌上放着剧本,等着有兴趣的投资商来挑。宁浩也带着剧本去“摆摊”。坐到第五天,就在他准备“收摊”时,突然接到一通来自投资方的电话,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投资方竟然是“四大天王”之一的刘德华。刘德华当时正在为一个“亚洲新星导计划”选拔年轻导演,这个项目不给导演任何票房压力,唯一的标准是“故事性一定要强”。


· 宁浩与刘德华。

宁浩的《疯狂的石头》被选中了。剧本围绕一群偷翡翠和守翡翠的人展开。一心想占据工艺品厂土地的光头老板、来自香港的职业大盗、罗汉寺里自信而神经大条的保卫科长、敏感又大胆的厂长儿子,相互之间形成了错综复杂的矛盾关系,映射了现实中欲望的泛滥膨胀。宁浩还在电影里安排上了各种反讽细节,比如香港大盗发现买来的绳子短了一截,他一边晃晃荡荡吊在半空中,一边大骂缺斤少两的街头小贩。


后面的故事,熟悉电影圈的观众想必都了解。2006年,29岁的宁浩凭借《疯狂的石头》(票房2300万元)成为影坛黑马。4年之后,《疯狂的赛车》(票房1.1亿元)又让宁浩成为继张艺谋、冯小刚、陈凯歌之后,第四位跻身“亿元票房俱乐部”的电影导演。“高级的多线结构,荒诞的叙事内核,开辟了中国喜剧类型片的新天地。”这是众多影评中的一条。


去年贺岁档的《疯狂的外星人》是宁浩疯狂系列的第三部。其实早在2010年,他就拿到了刘慈欣《乡村教师》的版权。为了筹备这部科幻片,宁浩跑到大西北去采访。剧本几经修改,几乎被重写了一遍,以至于刘慈欣一度觉得,编剧一栏不必再署自己的名字,“(《疯狂的外星人》)回到了宁浩最熟悉的荒诞剧上,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


·《疯狂的外星人》剧照。

疯狂系列让宁浩名声大噪,然而宁浩还是结束掉了这个他一度最擅长的电影系列。当时有记者跟他说:“你不拍‘疯狂’了?你的电影变了。”宁浩的第一反应是:“是我发生变化了吗?不是,是时代在发生变化。我只是一面镜子,把这个社会照了出来。”

“一开始,荒诞成为我作品的主题,是因为世界荒诞。很多旧的和新的东西之间发生冲突和冲撞。旧的、新的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特别强烈的荒诞主义色彩。但逐渐逐渐地,荒诞的东西变少了,没有那么强烈的冲突了。”

冲撞表达完了,疯狂便结束了。

“我是负责拍电影的,

不负责卖电影”

世界变化得太快,如今的宁浩,有点不知道该拍些什么了。

除了那部10年前就拿到版权的《疯狂的外星人》,宁浩这几年只拍成了几部短片,包括《北京你好》《北京好人》。“不是因为没有时间,也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我还没想清楚,拍点什么才更有意义。”

停下脚步的另一个原因来自市场。“还有个让我特别困惑的事,大家都在追票房、谈生意,好像很少有人谈谁的电影技巧怎么样或者谁更加有创意了。”

去过宁浩工作室的人都知道,公司玄关处挂着的是《无人区》的海报,还是被精心装裱过的。这部继《疯狂的石头》后,宁浩另一部“有话想说的电影”,在拍摄完成后,被搁置了4年。直到6年前,《无人区》终于和观众见面,宁浩在公众场合很平静地对媒体宣称:“我是负责拍电影的,不负责卖电影。”


·《无人区》剧照。

2014年,《无人区》上映不久,宁浩拍摄了《心花路放》。仅用了三四个月就写成的剧本,串联起了都市爱情、杀马特文化、大理艳遇、大妈广场舞等迎合市场的流行话题。影迷发现,“宁浩身上的尖锐和灰暗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团圆”。


《心花路放》在商业上很成功。它以超过10亿元的票房,蝉联两周内陆票房冠军。但宁浩更怀念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市场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疯狂的石头》那会儿,能拍自己想拍的东西,反正挺自由的。后来票房不停翻红,从10亿到20亿再到50亿,资本都希望创造奇迹,就让电影按照同一种方式进行组织生产。但艺术不应该是追求个性的吗?”

这种氛围让宁浩特别不舒服,“我一下子就变得很焦虑”。于是在2016年,宁浩做了一个“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签了一批志同道合的青年导演,扶植他们在这个小环境里拍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 2016年9月5日,宁浩启动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

路阳的《绣春刀·修罗战场》、文牧野的《我不是药神》,都是这个电影计划中的代表作。和年轻人在一起,宁浩也拿他们当镜子。看着那股“劲劲儿”的状态,他常想起曾经的自己,“以前我走到哪里都是最年轻的导演,现在真是老了啊”。


· 宁浩与文牧野。

“如何在市场化的电影工业中,重新寻找电影有趣的地方,成为我现在最重要的命题。”对于导演这一身份,宁浩仍旧在探索的路上。他就像工作室门口的那尊坏猴子,兀自低头,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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