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边的冬天

火盆旺旺地烧着，八爷抑扬顿挫地讲着，我们津津有味地听着，屋里不时爆发出喝彩声与欢笑声。

    下班时已是黄昏，独自走在寒冬的街头，凛冽的寒风刮得脸庞如针刺般疼。这使我又想起了久违的火盆，是啊，此刻要是在童年的老家该有多好！那里有红红的炭火，香甜的美食，还能听老人们说书讲古呢！这样一想，顿觉心里暖融融的。

    用黄泥糊成的敞口盆状简易火炉，在老家豫南唐河被称为火盆，是从前农家过冬的必备之物，也是游子心中最温暖的风景。我的童年就是在火盆边度过的。

    那时的隆冬远比现在冷，往往是天快亮了我还不想起床。母亲最懂我的心思，她做早饭时总不忘从灶膛里铲一锨柴火，往火盆里一倒，添上几根木柴，把我的衣服拿去烤得热乎乎的，再往火盆边放一片馍，然后一边给我递衣服，一边说：“乖娃儿，快起床，不然馍都烤糊了。”我一听这话，骨碌一下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迅速穿好衣服，匆匆洗漱完就往火盆边跑。

    饭虽然还没做好，但馍已经烤得焦黄酥脆，再往火盆边的炭灰中放一把带壳花生，用小木棍均匀搅动，只两三分钟工夫，随着花生壳噼噼啪啪的爆响，浓郁的香气就溢满了屋子。嚼几颗花生米，就一口烤馍，那焦香醇厚的味道，直醉人心。

    下午跟父亲去放羊时，我常常拿着一个放了碎馍块的网兜。这种网兜一米多长，内部构造奇特，四两以上的鱼游进来便无法逃出。父亲先把羊群往河边荒草滩上一赶，然后在结冰的河面上找准位置，用牧羊铲奋力凿开冰层。我把网兜放到水下，再将网绳在岸边固定好，静候贪吃的肥鱼入网，等到放牧结束时收网，往往会有收获。晚上一家人围在火盆边，谈笑风生地喝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鱼汤，实在是难得的享受。

    那时乡下供电不足，冬夜经常停电，最开心的就是串门聊天了。银髯飘逸的八爷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口才极佳，是全村公认的讲古能手。吃罢晚饭，人们就三三两两地聚到八爷家，有的兜里装把花生，有的带来几个红薯，还有的捎来几根劈柴，一群人围着火盆坐好，把最暖和的位置让给八爷，边烤东西分食，边听他讲古。八爷讲的内容极为丰富，一堵寨墙，一座废堡，一块墓碑，一个村庄名称的由来，都能成为讲古话题。火盆旺旺地烧着，八爷抑扬顿挫地讲着，我们津津有味地听着，屋里不时爆发出喝彩声与欢笑声。火苗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在火盆里欢快地舞动着，映红了每张纯朴的笑脸，照亮了窗外寒冷的冬夜。

    如今，村里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改善，家家户户都装上了空调，没人再用火盆取暖了。八爷病故后，也没人讲古了。然而，那火盆边的幸福冬日，一直氤氲在我思乡的梦里，在岁月的沉淀与乡愁的发酵中，变得愈发温馨醇厚、隽永悠长，一次次将我的思绪，带回那个回不去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