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吴恭亨 撰
壹
又有二联亦清迥拔俗。一云:“池小堪留月;亭虚不碍风。”一云:“淡如秋菊何妨瘦;清到梅花不畏寒。”接次联结语可以证见其清不畏人知矣。
在一连读了七八个板正干硬的县衙联后,忽然入眼这么两个小清新的联,确实教人精神为之一爽。
两个联好在哪里呢,一言以蔽之,情理交融。情是物之情状:池,月,亭,风,菊,梅,都是自然景物,口感天然清新。理是人之哲理:小,虚,淡,瘦,清,寒,皆意有所指,自拟胸襟风骨耳。两个联都明是写物,暗则写人。
这样的联,在早前可能会觉得很好很喜欢,如今却不然了。现在觉得这样的联太“巧”——道理巧,构思巧,遣词造句也巧,像一件精雕细琢精致玲珑的艺术品。这样的艺术品固然也是美的,但哪及那浑茫的自然之风来得亲切可爱呢。
贰
与姚作同一用心者,为成果亭格题广东巡抚署厅事云:“花竹一庭,是亦中人十家产;轩窗四壁,可无广厦万间心。”尤为能言其大。
一点想法
据《汉赋·文帝纪赞》载,汉文帝曾经打算建个露台,让工匠作预算,造价要上百斤黄金。文帝道:“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上联即化用此意,亦是表彰清廉简朴的心迹。下联则用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诗意,谓有爱民利民之心。这种称志表态的联容易流于空洞口号式宣言(看看如今大街小巷的标语就知道了),但以曲曲文心出之便觉得含蓄有味多了,甚至让人觉出几分真心来。
叁
又,山东巡抚署珠泉精舍联云:“对一碧渊潭,便欲澄清及民物;看百年乔木,须知盘错待冰霜。”下语尤为见道。
一点想法
“澄清”、“盘错”两词见锻炼之工,全联精神都在此矣。
肆
吴县吴清卿大澂抚湘时,辟招贤馆以罗士,自署联云:“叶公好龙,真龙必出;伯乐相马,凡马皆空。”按,联措语极浑成,特吴之礼贤未必能称是语。观其以钦差度辽,一遌日本军即奔溃,有以知其幕下无真龙矣。
一点想法
上联言己之爱才心切,必可致贤能之士俱来投矣;下联言己之慧眼识才,必不使庸常之辈鱼目混珠。此联两用成语,大有得来浑不费功夫之感,只下结略见用思之痕。按照吴恭亨此说,作者未必有揽才之心,也无识人之能,或是其颇为得意于此联,招贤馆专为张悬此联而设亦未可知。(原谅我小人之心……)
伍
记倪豹岑巡抚文蔚荆州府厅事一联,似确有礼士勤官之抱,录之:“问谁为倚马才,请试万言,断不吝阶前尺地;愿相戒牧猪戏,习勤有甓,慎毋抛世上分阴。”
一点想法
上联诸语均出自李白的《与韩荆州书》:“……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而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韩朝宗在当时的爱才举才之名极著,但对李白的这封自荐书却无甚反应,不知是否嫌其锋芒太露?上联是反韩之心而用之,托出自己一片切切爱才之情。
下联“牧猪戏”即赌博,中间分句也是用典,《裴子语林》载:“陶太尉既作广州,优游无事。常朝自运甓于斋外,暮运于斋内。人问之,陶日:‘吾方致力中原,恐为尔优游,不复堪事。’”下联联意或化自朱熹《观洪遵双陆谱有感》诗:“只恐分阴闲过了,更教人诮牧猪奴。”
这个联格局太拘谨,上联幸借得李白的光,还有些洒然之气,下联就比较木了,果然一派理学家的道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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