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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诗》全文

​凡读我诗者,心中须护净。悭贪继日廉,谄曲登时正。
驱遣除恶业,归依受真性。今日得佛身,急急如律令。

重岩我卜居,鸟道绝人迹。庭际何所有,白云抱幽石。
住兹凡几年,屡见春冬易。寄语钟鼎家,虚名定无益。

可笑寒山道,而无车马踪。联溪难记曲,叠嶂不知重。
泣露千般草,吟风一样松。此时迷径处,形问影何从。

吾家好隐沦,居处绝嚣尘。践草成三径,瞻云作四邻。
助歌声有鸟,问法语无人。今日娑婆树,几年为一春。

琴书须自随,禄位用何为。投辇从贤妇,巾车有孝儿。
风吹曝麦地,水溢沃鱼池。常念鹪鹩鸟,安身在一枝。 
 
弟兄同五郡,父子本三州。欲验飞凫集,须征白兔游。
灵瓜梦里受,神橘座中收。乡国何迢递,同鱼寄水流。

一为书剑客,二遇圣明君。东守文不赏,西征武不勋。
学文兼学武,学武兼学文。今日既老矣,馀生不足云。

庄子说送终,天地为棺椁。吾归此有时,唯须一番箔。
死将喂青蝇,吊不劳白鹤。饿著首阳山,生廉死亦乐。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天生百尺树,剪作长条木。可惜栋梁材,抛之在幽谷。
年多心尚劲,日久皮渐秃。识者取将来,犹堪柱马屋。

驱马度荒城,荒城动客情。高低旧雉堞,大小古坟茔。
自振孤蓬影,长凝拱木声。所嗟皆俗骨,仙史更无名。

鹦鹉宅西国,虞罗捕得归。美人朝夕弄,出入在庭帏。
赐以金笼贮,扃哉损羽衣。不如鸿与鹤,飖飏入云飞。

玉堂挂珠帘,中有婵娟子。其貌胜神仙,容华若桃李。
东家春雾合,西舍秋风起。更过三十年,还成苷蔗滓。

城中娥眉女,珠佩珂珊珊。鹦鹉花前弄,琵琶月下弹。
长歌三月响,短舞万人看。未必长如此,芙蓉不耐寒。

父母续经多,田园不羡他。妇摇机轧轧,儿弄口喎喎。
拍手摧花舞,支颐听鸟歌。谁当来叹赏,樵客屡经过。

家住绿岩下,庭芜更不芟。新藤垂缭绕,古石竖巉岩。
山果猕猴摘,池鱼白鹭衔。仙书一两卷,树下读喃喃。

四时无止息,年去又年来。万物有代谢,九天无朽摧。
东明又西暗,花落复花开。唯有黄泉客,冥冥去不回。

岁去换愁年,春来物色鲜。山花笑渌水,岩岫舞青烟。
蜂蝶自云乐,禽鱼更可怜。朋游情未已,彻晓不能眠。  
 
手笔太纵横,身材极瑰玮。生为有限身,死作无名鬼。
自古如此多,君今争奈何。可来白云里,教尔紫芝歌。

欲得安身处,寒山可长保。微风吹幽松,近听声逾好。
下有斑白人,喃喃读黄老。十年归不得,忘却来时道。

俊杰马上郎,挥鞭指绿杨。谓言无死日,终不作梯航。
四运花自好,一朝成萎黄。醍醐与石蜜,至死不能尝。

有一餐霞子,其居讳俗游。论时实萧爽,在夏亦如秋。
幽涧常沥沥,高松风飕飕。其中半日坐,忘却百年愁。

妾在邯郸住,歌声亦抑扬。赖我安居处,此曲旧来长。
既醉莫言归,留连日未央。儿家寝宿处,绣被满银床。

快搒三翼舟,善乘千里马。莫能造我家,谓言最幽野。
岩岫深嶂中,云雷竟日下。自非孔丘公,无能相救者。

智者君抛我,愚者我抛君。非愚亦非智,从此断相闻。

入夜歌明月,侵晨舞白云。焉能拱口手,端坐鬓纷纷。

有鸟五色彣,栖桐食竹实。徐动合礼仪,和鸣中音律。
昨来何以至,为吾暂时出。傥闻弦歌声,作舞欣今日。

茅栋野人居,门前车马疏。林幽偏聚鸟,溪阔本藏鱼。
山果携儿摘,皋田共妇锄。家中何所有,唯有一床书。
 
登陟寒山道,寒山路不穷。溪长石磊磊,涧阔草蒙蒙。
苔滑非关雨,松鸣不假风。谁能超世累,共坐白云中。  
 
六极常婴困,九维徒自论。有才遗草泽,无艺闭蓬门。
日上岩犹暗,烟消谷尚昏。其中长者子,个个总无裈。

白云高嵯峨,渌水荡潭波。此处闻渔父,时时鼓棹歌。
声声不可听,令我愁思多。谁谓雀无角,其如穿屋何。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碛碛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少年何所愁,愁见鬓毛白。白更何所愁,愁见日逼迫。
移向东岱居,配守北邙宅。何忍出此言,此言伤老客。

闻道愁难遣,斯言谓不真。昨朝曾趁却,今日又缠身。
月尽愁难尽,年新愁更新。谁知席帽下,元是昔愁人。

两龟乘犊车,蓦出路头戏。一蛊从傍来,苦死欲求寄。
不载爽人情,始载被沈累。弹指不可论,行恩却遭刺。

三月蚕犹小,女人来采花。隈墙弄蝴蝶,临水掷虾蟆。
罗袖盛梅子,金鎞挑笋芽。斗论多物色,此地胜余家。

东家一老婆,富来三五年。昔日贫于我,今笑我无钱。
渠笑我在后,我笑渠在前。相笑傥不止,东边复西边。

富儿多鞅掌,触事难祇承。仓米已赫赤,不贷人斗升。
转怀钩距意,买绢先拣绫。若至临终日,吊客有苍蝇。

余曾昔睹聪明士,博达英灵无比伦。 
一选嘉名喧宇宙,五言诗句越诸人。 
为官治化超先辈,直为无能继后尘。 
忽然富贵贪财色,瓦解冰消不可陈。

白鹤衔苦桃,千里作一息。欲往蓬莱山,将此充粮食。
未达毛摧落,离群心惨恻。却归旧来巢,妻子不相识。

惯居幽隐处,乍向国清中。时访丰干道,仍来看拾公。
独回上寒岩,无人话合同。寻究无源水,源穷水不穷。

 
生前大愚痴,不为今日悟。今日如许贫,总是前生作。
今生又不修,来生还如故。两岸各无船,渺渺难济渡。  
 
璨璨卢家女,旧来名莫愁。贪乘摘花马,乐搒采莲舟。
膝坐绿熊席,身披青凤裘。哀伤百年内,不免归山丘。

低眼邹公妻,邯郸杜生母。二人同老少,一种好面首。
昨日会客场,恶衣排在后。只为著破裙,吃他残麦娄。

独卧重岩下,蒸云昼不消。室中虽暡叆,心里绝喧嚣。
梦去游金阙,魂归度石桥。抛除闹我者,历历树间瓢。

夫物有所用,用之各有宜。用之若失所,一缺复一亏。
圆凿而方枘,悲哉空尔为。骅骝将捕鼠,不及跛猫儿。

谁家长不死,死事旧来均。始忆八尺汉,俄成一聚尘。
黄泉无晓日,青草有时春。行到伤心处,松风愁杀人。

骝马珊瑚鞭,驱驰洛阳道。自矜美少年,不信有衰老。
白发会应生,红颜岂长保。但看北邙山,个是蓬莱岛。

竟日常如醉,流年不暂停。埋著蓬蒿下,晓月何冥冥。
骨肉消散尽,魂魄几凋零。遮莫咬铁口,无因读老经。

一向寒山坐,淹留三十年。昨来访亲友,大半入黄泉。
渐减如残烛,长流似逝川。今朝对孤影,不觉泪双悬。
 

相唤采芙蓉,可怜清江里。游戏不觉暮,屡见狂风起。
浪捧鸳鸯儿,波摇鸂鶒子。此时居舟楫,浩荡情无已。

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

垂柳暗如烟,飞花飘似霰。夫居离妇州,妇住思夫县。
各在天一涯,何时得相见。寄语明月楼,莫贮双飞燕。  
 
有酒相招饮,有肉相呼吃。黄泉前后人,少壮须努力。
玉带暂时华,金钗非久饰。张翁与郑婆,一去无消息。

可怜好丈夫,身体极棱棱。春秋未三十,才艺百般能。
金羁逐侠客,玉馔集良朋。唯有一般恶,不传无尽灯。

桃花欲经夏,风月催不待。访觅汉时人,能无一个在。
朝朝花迁落,岁岁人移改。今日扬尘处,昔时为大海。

我见东家女,年可有十八。西舍竞来问,愿姻夫妻活。
烹羊煮众命,聚头作淫杀。含笑乐呵呵,啼哭受殃抉。

田舍多桑园,牛犊满厩辙。肯信有因果,顽皮早晚裂。
眼看消磨尽,当头各自活。纸袴瓦作裈,到头冻饿杀。

我见百十狗,个个毛狰狞。卧者渠自卧,行者渠自行。
投之一块骨,相与啀喍争。良由为骨少,狗多分不平。

极目兮长望,白云四茫茫。鸱鸦饱腲腇,鸾凤饥彷徨。
骏马放石碛,蹇驴能至堂。天高不可问,鹪鵊在沧浪。

洛阳多女儿,春日逞华丽。共折路边花,各持插高髻。
髻高花匼匝,人见皆睥睨。别求醦醦怜,将归见夫婿。

春女衒容仪,相将南陌陲。看花愁日晚,隐树怕风吹。
年少从傍来,白马黄金羁。何须久相弄,儿家夫婿知。

群女戏夕阳,风来满路香。缀裙金蛱蝶,插髻玉鸳鸯。
角婢红罗缜,阉奴紫锦裳。为观失道者,鬓白心惶惶。

若人逢鬼魅,第一莫惊懅。捺硬莫采渠,呼名自当去。
烧香请佛力,礼拜求僧助。蚊子叮铁牛,无渠下嘴处。

浩浩黄河水,东流长不息。悠悠不见清,人人寿有极。
苟欲乘白云,曷由生羽翼。唯当鬒发时,行住须努力。

乘兹朽木船,采彼纴婆子。行至大海中,波涛复不止。
唯赍一宿粮,去岸三千里。烦恼从何生,愁哉缘苦起。

默默永无言,后生何所述。隐居在林薮,智日何由出。
枯槁非坚卫,风霜成夭疾。土牛耕石田,未有得稻日。

山中何太冷,自古非今年。沓嶂恒凝雪,幽林每吐烟。
草生芒种后,叶落立秋前。此有沈迷客,窥窥不见天。

山客心悄悄,常嗟岁序迁。辛勤采芝朮,搜斥讵成仙。
庭廓云初卷,林明月正圆。不归何所为,桂树相留连。

有人兮山楹,云卷兮霞缨。秉芳兮欲寄,路漫漫兮难征。
心惆怅兮狐疑,年老已无成。众喔咿斯蹇,独立兮忠贞。

猪吃死人肉,人吃死猪肠。猪不嫌人臭,人反道猪香。
猪死抛水内,人死掘土藏。彼此莫相啖,莲花生沸汤。

快哉混沌身,不饭复不尿。遭得谁钻凿,因兹立九窍。
朝朝为衣食,岁岁愁租调。千个争一钱,聚头亡命叫。

啼哭缘何事,泪如珠子颗。应当有别离,复是遭丧祸。
所为在贫穷,未能了因果。冢间瞻死尸,六道不干我。

妇女慵经织,男夫懒耨田。轻浮耽挟弹,跕躧拈抹弦。
冻骨衣应急,充肠食在先。今谁念于汝,苦痛哭苍天。

不行真正道,随邪号行婆。口惭神佛少,心怀嫉妒多。
背后噇鱼肉,人前念佛陀。如此修身处,难应避奈何。

世有一等愚,茫茫恰似驴。还解人言语,贪淫状若猪。
险巇难可测,实语却成虚。谁能共伊语,令教莫此居。

有汉姓傲慢,名贪字不廉。一身无所解,百事被他嫌。
死恶黄连苦,生怜白蜜甜。吃鱼犹未止,食肉更无厌。 

纵你居犀角,饶君带虎睛。桃枝将辟秽,蒜壳取为璎。
暖腹茱萸酒,空心枸杞羹。终归不免死,浪自觅长生。

卜择幽居地,天台更莫言。猿啼溪雾冷,岳色草门连。
折叶覆松室,开池引涧泉。已甘休万事,采蕨度残年。

益者益其精,可名为有益。易者易其形,是名之有易。
能益复能易,当得上仙籍。无益复无易,终不免死厄。

徒劳说三史,浪自看五经。洎老检黄籍,依前住白丁。
筮遭连蹇卦,生主虚危星。不及河边树,年年一度青。

碧涧泉水清,寒山月华白。
默知神自明,观空境逾寂。

我今有一襦,非罗复非绮。借问作何色,不红亦不紫。
夏天将作衫,冬天将作被。冬夏递互用,长年只这是。

白拂栴檀柄,馨香竟日闻。柔和如卷雾,摇拽似行云。
礼奉宜当暑,高提复去尘。时时方丈内,将用指迷人。

贪爱有人求快活,不知祸在百年身。但看阳焰浮沤水,便觉无常败坏人。
丈夫志气直如铁,无曲心中道自真。行密节高霜下竹,方知不枉用心神。

多少般数人,百计求名利。

心贪觅荣华,经营图富贵。
心未片时歇,奔突如烟气。

家眷实团圆,一呼百诺至。
不过七十年,冰消瓦解置。

死了万事休,谁人承后嗣。
水浸泥弹丸,方知无意智。

贪人好聚财,恰如枭爱子。子大而食母,财多还害己。
散之即福生,聚之即祸起。无财亦无祸,鼓翼青云里。

去家一万里,提剑击匈奴。得利渠即死,失利汝即殂。
渠命既不惜,汝命亦何辜。教汝百胜术,不贪为上谟。

瞋是心中火,能烧功德林。
欲行菩萨道,忍辱护真心。

汝为埋头痴兀兀,爱向无明罗刹窟。
再三劝你早修行,是你顽痴心恍惚。
不肯信受寒山语,转转倍加业汩汩。
直待斩首作两段,方知自身奴贼物。

恶趣甚茫茫,冥冥无日光。人间八百岁,未抵半宵长。
此等诸痴子,论情甚可伤。劝君求出离,认取法中王。

世有多解人,愚痴徒苦辛。不求当来善,唯知造恶因。
五逆十恶辈,三毒以为亲。一死入地狱,长如镇库银。

天高高不穷,地厚厚无极。动物在其中,凭兹造化力。
争头觅饱暖,作计相啖食。因果都未详,盲儿问乳色。

天下几种人,论时色数有。贾婆如许夫,黄老元无妇。
卫氏儿可怜,钟家女极丑。渠若向西行,我便东边走。

贤士不贪婪,痴人好炉冶。麦地占他家,竹园皆我者。
努膊觅钱财,切齿驱奴马。须看郭门外,垒垒松柏下。

唝唝买鱼肉,担归喂妻子。何须杀他命,将来活汝己。
此非天堂缘,纯是地狱滓。徐六语破堆,始知没道理。

有人把椿树,唤作白栴檀。学道多沙数,几个得泥丸。
弃金却担草,谩他亦自谩。似聚砂一处,成团也大难。

蒸砂拟作饭,临渴始掘井。用力磨碌砖,那堪将作镜。
佛说元平等,总有真如性。但自审思量,不用闲争竞。

推寻世间事,子细总皆知。凡事莫容易,尽爱讨便宜。
护即弊成好,毁即是成非。故知杂滥口,背面总由伊。
冷暖我自量,不信奴唇皮。

蹭蹬诸贫士,饥寒成至极。闲居好作诗,札札用心力。
贱他言孰采,劝君休叹息。题安糊饼上,乞狗也不吃。

欲识生死譬,且将冰水比。水结即成冰,冰消返成水。
已死必应生,出生还复死。冰水不相伤,生死还双美。

寻思少年日,游猎向平陵。国使职非愿,神仙未足称。
联翩骑白马,喝兔放苍鹰。不觉大流落,皤皤谁见矜。

偃息深林下,从生是农夫。立身既质直,出语无谄谀。
保我不鉴璧,信君方得珠。焉能同泛滟,极目波上凫。

不须攻人恶,何用伐己善。行之则可行,卷之则可卷。
禄厚忧积大,言深虑交浅。闻兹若念兹,小子当自见。

富儿会高堂,华灯何炜煌。此时无烛者,心愿处其傍。
不意遭排遣,还归暗处藏。益人明讵损,顿讶惜馀光。

世有聪明士,勤苦探幽文。三端自孤立,六艺越诸君。
神气卓然异,精彩超众群。不识个中意,逐境乱纷纷。
 
层层山水秀,烟霞锁翠微。岚拂纱巾湿,露沾蓑草衣。
足蹑游方履,手执古藤枝。更观尘世外,梦境复何为。  
 
满卷才子诗,溢壶圣人酒。行爱观牛犊,坐不离左右。
霜露入茅檐,月华明瓮牖。此时吸两瓯,吟诗五百首。

施家有两儿,以艺干齐楚。文武各自备,托身为得所。
孟公问其术,我子亲教汝。秦卫两不成,失时成龃龉。

止宿鸳鸯鸟,一雄兼一雌。衔花相共食,刷羽每相随。
戏入烟霄里,宿归沙岸湄。自怜生处乐,不夺凤凰池。

或有衒行人,才艺过周孔。见罢头兀兀,看时身侗侗。
绳牵未肯行,锥刺犹不动。恰似羊公鹤,可怜生氃氋。

少小带经锄,本将兄共居。缘遭他辈责,剩被自妻疏。
抛绝红尘境,常游好阅书。谁能借斗水,活取辙中鱼。

变化计无穷,生死竟不止。三途鸟雀身,五岳龙鱼已。
世浊作羊羺,时清为騄耳。前回是富儿,今度成贫士。

书判全非弱,嫌身不得官。铨曹被拗折,洗垢觅疮瘢。
必也关天命,今冬更试看。盲儿射雀目,偶中亦非难。

贫驴欠一尺,富狗剩三寸。若分贫不平,中半富与困。
始取驴饱足,却令狗饥顿。为汝熟思量,令我也愁闷。

柳郎八十二,蓝嫂一十八。夫妻共百年,相怜情狡猾。
弄璋字乌虎,掷瓦名婠妠。屡见枯杨荑,常遭青女杀。

大有饥寒客,生将兽鱼殊。长存磨石下,时哭路边隅。
累日空思饭,经冬不识襦。唯赍一束草,并带五升麸。

赫赫谁垆肆,其酒甚浓厚。可怜高幡帜,极目平升斗。
何意讶不售,其家多猛狗。童子欲来沽,狗咬便是走。

吁嗟浊滥处,罗刹共贤人。谓是等流类,焉知道不亲。
狐假师子势,诈妄却称珍。铅矿入炉冶,方知金不知。

田家避暑月,斗酒共谁欢。杂杂排山果,疏疏围酒樽。
芦莦将代席,蕉叶且充盘。醉后支颐坐,须弥小弹丸。

个是何措大,时来省南院。年可三十馀,曾经四五选。
囊里无青蚨,箧中有黄绢。行到食店前,不敢暂回面。

为人常吃用,爱意须悭惜。老去不自由,渐被他推斥。
送向荒山头,一生愿虚掷。亡羊罢补牢,失意终无极。

浪造凌霄阁,虚登百尺楼。养生仍夭命,诱读讵封侯。
不用从黄口,何须厌白头。未能端似箭,且莫曲如钩。

云山叠叠连天碧,路僻林深无客游。 
远望孤蟾明皎皎,近闻群鸟语啾啾。 
老夫独坐栖青嶂,少室闲居任白头。
可叹往年与今日,无心还似水东流。

富贵疏亲聚,只为多钱米。贫贱骨肉离,非关少兄弟。
急须归去来,招贤阁未启。浪行朱雀街,踏破皮鞋底。

我见一痴汉,仍居三两妇。养得八九儿,总是随宜手。
丁防是新差,资财非旧有。黄蘖作驴秋,始知苦在后。

新谷尚未熟,旧谷今已无。就贷一斗许,门外立踟蹰。
夫出教问妇,妇出遣问夫。悭惜不救乏,财多为累愚。

大有好笑事,略陈三五个。张公富奢华,孟子贫轗轲。
只取侏儒饱,不怜方朔饿。巴歌唱者多,白雪无人和。

老翁娶少妇,发白妇不耐。老婆嫁少夫,面黄夫不爱。
老翁娶老婆,一一无弃背。少妇嫁少夫,两两相怜态。

雍容美少年,博览诸经史。尽号曰先生,皆称为学士。
未能得官职,不解秉耒耜。冬披破布衫,盖是书误己。
 

鸟语情不堪,其时卧草庵。樱桃红烁烁,杨柳正毵毵。
旭日衔青嶂,晴云洗渌潭。谁知出尘俗,驭上寒山南。

昨日何悠悠,场中可怜许。上为桃李径,下作兰荪渚。
复有绮罗人,舍中翠毛羽。相逢欲相唤,脉脉不能语。  
 
丈夫莫守困,无钱须经纪。养得一牸牛,生得五犊子。
犊子又生儿,积数无穷已。寄语陶朱公,富与君相似。
  



 
 普贤菩萨的化现——拾得大士


拾得和丰干禅师、寒山大士同为唐朝人,他是丰干禅师捡回来的,所以大家都叫他“拾得”。
丰干禅师有一次游松林经道,漫步在天台县赤城山道旁,偶然听到小孩的啼哭声,寻声找去,原来是一个约摸十岁,相貌奇伟的男孩。禅师就问在附近放牛的人知不知到他是谁家的孩子,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问男孩自己,却回答说:“我没有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
于是禅师把幼童带返国清寺,交给典座师等候人家来认领,但是过了很久,还是不见有人来领回。禅师只好请知库僧灵熠照顾他,男孩虽只是十岁,倒是很能讲话。
拾得渐渐长大了,典座师就让他管理斋堂和香灯。有一天,忽然看见他登上大座,与佛像对盘而食;又冲着憍陈如尊者的塑像,大言不惭地讥笑他是“小果声闻”,还举着筷子开怀大笑,旁若无人。上座师于是罢去了他佛堂上的职务,让他到厨房内担任洗碗盘等的杂务事。他每次都把堂上吃剩的渣滓用一个竹筒装起来,等寒山来,就让他背了去。
他有时也自言自语:“我有一颗明珠,埋在暗中,可惜没有人能识别!”
大家都笑他是个痴呆的孩子。
有一阵子,厨房中的食物每天都有乌鸦来偷吃,搞得狼藉不堪,拾得就拿了一只棍子到伽蓝殿中,打了护法神二、三下,责备他们说:“你们接受出家人的供养,守护佛寺清净道场,却不管寺里的事情,让食物被乌鸦吃得一塌糊涂,如何当得伽蓝的职司?”这天夜里,全寺僧众都梦到伽蓝向他们诉苦,说拾得打他们。第二天,僧众到堂上纷纷说出这一怪梦,竟然人人相同,没有一点差异的地方,连灵熠也不例外。大家议论纷纷个不停。灵熠这天上殿供养伽蓝,果然看到诸护法身上有杖痕所损,就报告大家一齐看。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拾得实在不是凡常之子。有好事的人就把拾得希有的道行报知县府,由县府下令尊称拾得为贤士,由此认定他是菩萨的化身,此后常使清净香火供养。
拾得有时也在寺庄上放牛,吟啸歌咏,悠游自得。一天,正是寺里“布萨”(在六斋日持诵戒律而增长善法谓之布萨)之日,众僧正在说戒时,法事也正作得热闹,不料拾得赶牛到堂前,站在门口,拍手大笑说:“那轮回生死前程悠悠的众生,正在这里聚头呢!”主持戒律的首座和尚听到后,不禁怒斥他说:“你怎么这样疯狂,竟敢在这里喧哗破坏说戒!”
但是拾得笑着说:
“无嗔即是戒,心净即出家,我性与你合,一切法无差。”
首座和尚出门要打发拾得赶牛出去。拾得回答:“我并不放牛啊!这群牛前生都是本寺知僧大德,都有法号,不信你叫唤他们,他们都会应声的。”
于是拾得一一叫唤那些牛。先叫:“前生律师弘靖站出来吧!”一头白牛应了一声出来了。
又叫:“前生典座光超站出来吧!”一头黑牛应声出来了。
又叫:“百岁靖本站出来吧!”一头牯牛应声出来了。
又叫:“前生知事法忠出来吧!”又是一头牯牛应声出来。
这时候拾得牵了这头牛对牠告戒说:“前生不持戒,人面而畜生,你今招此咎,怨恨于何人?佛力虽然大,你却辜佛恩!”
全寺僧众这时无不惊讶错愕,有的便报告州县官知道,县官颁文招他入州,但拾得却不愿应招复命,仰侍于人。寺众都称叹菩萨来到了人间,咸自反省,改往修来,并编了实录写在佛堂墙壁上供一般善信看,以兹惕励。其内容如下:
东洋海水清 水清复见底 灵源涌法泉 斫水无刀痕 我见顽嚣士 灯心柱须弥
寸樵煑大海 甲抹大地石 蒸砂岂成饭 磨甎将作镜 说食终不饱 直须着力行
恢恢大丈夫 堂堂六尺士 枉死埋冢间 可惜孤标物 不见日光明 照耀于天下
太清廍落洞 明月可然贵 余本住无方 盤泊无为理 时涉涅槃山 徐步香林里
左手握骊珠 右手执摩尼 摸耶未足刃 智剑斩六贼 般若酒清冷 饮啄澄神思
余闲来天台 寻人人不至 寒山同为侣 松风水月间 何事最幽邃 唯有遯居人
悠悠三界士 古佛路栖栖 无人行至此 今迹谁不踏 旋机滞凡累 可畏生死轮
轮之未曾息 嗟彼六趣中 茫茫諸迷子 人怀天真佛 大宝心珠秘 迷盲沉沉流
泊没何時出
拾得自从閭丘太守来参拜以后,就同寒山子手携着手走出寺里隐迹不见了。
以后国清寺僧登南峰采薪柴无意中遇到另一位僧人好像印度来的装扮,仗着锡进入了岩洞然后挑着销子骨出来对他说:
“你可知道,我取得了拾得的舍利呢!”
国清僧就返寺告诉大众,大众才晓得他们所敬重的拾得贤士在这个岩洞里示寂,就将之号为“拾得岩”。这个岩在国清寺东南方,约距离二里左右的一片山上。
古城苏州枫桥,大运河畔有一座寺庙,初建于六朝时期梁代天监年间,距今已有1400多年,当时取名为:妙利普明塔院,因唐代诗僧寒山子曾来此住持,故名寒山寺。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随着唐代张继七绝《枫桥夜泊》问世后,一牛鸣之地寒山寺从此天下闻名。
千百年来,寒山寺屡经兴废、几度荣衰,显得命运诡谲。
张继听闻过的唐钟早已灰飞烟灭,只留下千古遗憾;为不负张继钟声名句,明嘉靖年间重铸了一巨钟。嘉靖钟注定蕴含悲情,因为,当时受尽人间苦难的唐伯虎沉疴之下题写《化钟疏》,不久就病逝。他没有等到“一声敲下满天霜”这钟声响起的时候。更可惜的是,这钟挂在楼中,竟不翼而飞。据说被日本人抢盗,所以康有为有诗句:钟声已渡海云东,冷尽寒山古寺枫。真乃千古悲恨;寒山寺为吴中第一禅院,道光年间,寺僧老者、少者、弱者、强者、住持者、过客者,共140余人,忽一日尽死,留下千古谜案……
岁岁除夕,寒山寺总要敲响钟声,这钟声听来似乎总有一种上苍与人间浑成一体的力量。佛经曰:“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据说这一百零八下通宵达旦的钟声能保佑人一年平安。
如果张继听过的那口唐代“半夜钟”还在;如果唐伯虎化过缘的“嘉靖钟”还在;如果道光年间寒山寺内140余人尽死奇案之谜大白于天下;那么,这座古城大运河畔的寺庙一定会更加让人回肠荡气。
寒山寺早已是闻名天下的旅游胜地,如今寺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寺外周边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这不知是庙宇的荣幸,还是悲哀。总之,在浮燥的商业脂粉下,香烟缭绕的寺庙里,可惜再也找不到虚空幽静的意境。
当然,有关寒山、拾得的风月,依旧被人传说……
传说一则:
一天,秋阳西斜的时候,佛门高僧丰干和尚云游到江南山林深处,忽然,一阵婴儿啼哭,穿过一片摇曳的竹林,随风而至。
这啼哭声,一声压着一声,格外嘹亮凄苦,仿佛是一种深深的召唤,又仿佛是一种绝命的控诉。丰干停住脚步,看着涌动的竹浪,听着嘹亮的啼哭,感觉到空旷的山野蕴藏强大不屈的生命。和尚抖擞精神,循声迈步而去。他看见山弯处盛开一片雁来红草,其中掩映着一座颓败的小寺。
寺内仅一老僧,瘦骨嶙峋的,称呼清一。小寺真是一贫如洗。
丰干问及清一缘由,清一愁眉答道:“三日前,在寺门外的草地中捡得,真是可悲、可怜、可憎、可叹。”
“善哉,善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丰干和尚赞许道:“可否将小儿抱来,容贫僧一看?”
清一早就知晓丰干是位了不得的和尚,道行已趋鬼斧神工,忙将小儿抱来。
男婴未满周岁,圆圆的脸,长得眉清目秀,极是白嫩。丰干和尚在木凳上坐了下来,凝目细细端详审视,禁不住心中又惊又喜。原来慧眼察觉小儿眉宇之间隐藏坎坷,甚至有一道血光。和尚知晓这小东西日后长大有一段难了的姻缘,不由得叹息一声,道:“天下祸福,终为一个情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清一见丰干和尚眉宇凝结,便问:“大师有何见教?”
丰干并不回答,只是反问道:“兄长有何打算?”
“早晚伺弄些米粥,权且喂养,寻个机会送与人家。”
“不可,不可。此儿血光缠身,前途凶险,兄长若是把他送与人家,断断是坏了他的性命,这岂不是我等杀生罪过?”
“依大师如何?”
丰干和尚思忖片刻,道:“留他做一俗家弟子,教他本本份份学个裁缝手艺。若干年后,贫僧自有安排。兄长千万切记,须苦其肌肤,劳其筋骨,不能娇生惯养。”
“老朽年事已高,小寺且又困顿羞涩,如何把他喂养长大?”
丰干神情肃然,指着院墙的一个断壁豁口,道:“兄长宝号虽然坍了一角,正好望见
一片青山;从小啼饥号寒,长大便能吃苦耐劳。当然,生死由命,看他的造化了,兄长尽力而为吧。”
“老天真是不饶人哪,春来冬去多少个年头了,我还走不了。还请大师给小儿取个名吧。”
“他人丢而弃之,兄长拾而得之,就取名为拾得,怎样?”
“拾得,妙哉。”
“兄长功德无量,”丰干笑笑:“日后那可是有一段千古风流啊。”
清一送别丰干,正是晚霞最为绚丽的时候,远远的山坡上一片红叶,披满霞光,如火如荼。老僧忽然觉得自己年轻许多。
清一将丰干所言谨记在心,对拾得悉心教养。柳青麦黄,光阴荏苒。十八年弹指一挥间,清一早已是风蚀残年,自知来日无几,看到拾得已长大成人,甚是欣慰。一个北雁南飞的夜晚,清一把拾得唤入卧房,说:“明日卯时,吉日吉时,你离了寺院吧。再也不要回来了。起码一年之内不得返回寺庙。你可依靠裁缝手艺,自食其力,不可懒惰,不可忘义。”
翌日,山那边刚刚显露一抹霞光,晨霜尚未消融,寒气袭人。拾得背上一个简单的灰布行囊,噙着泪拜别了养父,走上长长的山弯小道。
一年后的深秋,当拾得再次回到山弯时,小寺没有了烟火,只剩下几道断壁,清一师父早已随风而去。碧空之下,唯有雁来红草依旧灿烂,分外艳丽。拾得止不住热泪盈眶,他明白养父不允许他在一年之内回归的良苦用心。
传说二则:
胥口外,水天一色三万六千顷茫茫太湖,岛上有一青山湾。这青山湾镇上有一细民,姓张名胜,浑家张氏。这张胜识得几个字,有些好高骛远,女儿阿妹五岁那年,张胜再也不愿做草鞋的营生。原来有好事者怂恿,说是姑苏丝绸在京城行情极好,跑一趟买卖,比守着家门铺儿强上百倍。人哪个不想挣钱发财的。于是,张胜向镇鱼行老东家借了纹银二十两。因为张胜能说会道,平日里又常去鱼行聊天,与老东家有些交情。张氏忐忑不安,又不敢多言。
张胜借了钱,又取了家里全部积蓄,与一乡邻结伴,去城里采备了些绸缎,奔京城而去。岂料,船儿行程才四天,在一个僻静长满芦苇的河湾处,遭强人所劫。张胜舍不下财物,紧拽布袋不放 。强人手起刀落,可怜张胜被砍断了手臂,落水身亡。
张氏闻得噩耗,不思饮食,整日搂着小阿妹以泪洗面。鱼行老东家连连叹息,悔不该自己把钱借出,害了人家一条性命。事已至此,只好劝慰张氏:夫君若此,固堪悲恸。但人死不能复生,想想阿妹吧,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阿妹小小年纪,叫她如何得了?
张氏忽然省悟,忍了悲痛,打起精神。张家原非殷实,这一场变故,已是家如残秋,一个穷字当头了。张氏只能仰己十指,替人家做些粗俗活计,聊以度日。鱼行老东家见张氏孤儿寡母实在可怜,时常接济一下。每每如此,张氏羞愧难当,丈夫所借二十两银还没有还去。老东家那里还要什么二十两银,如果能把张胜的命找回来,再化更多的银两也值。老东家要张氏千万不可再提那该死的二十两银。阿妹豆蔻之年,鱼行老东家去世了。张氏流了泪,领着阿妹去给老东家深深嗑了头。以后每年清明,张氏总要去坟上给老东家烧柱香。
虽是一脉相承的父子,鱼行少东家与其父天壤之别,不仅人长得猥秽,品行也差到禽兽不如。几年以后,他见阿妹长得花容月貌,竟然翻出早些年张胜二十两银借款,本钱加上利息已超出了百两,少东家说了,要么去官府说话,要么阿妹抵债为妾。张氏求饶磕破了头也没用,少东家想阿妹想红了眼。慌乱之下,张氏趁月黑星稀,带着女儿逃往城里阊门下塘,投奔亲戚姑姑。谁知晓,阿妹的姑姑在半年前病故了。姑夫耐不住寂寞,又另寻了一个小的,哪里肯认得张氏和阿妹。母女俩投亲不着,只得打算从枫桥坐船返回故里。 
 

枫桥古称封桥,历来是一重镇。它横跨江南大运河,因官道所在,南北舟船、东西车马于此交会,集散丝绸、布匹、茶叶、竹木、等各种商品。尤其是米粮,一到大熟时节,大运河上船只昼夜不息,人来人往。那真是天下之利,莫大于水田,水田之美,无过于姑苏。姑苏熟,天下足。又因岁岁丰稔,米一石不过数十文,价格如此低廉,又令农夫唏嘘不已。眼下时近岁寒,天空丹云密布,镇上已显现着过年的样子。张氏到了镇上,觉得腿膝酸软,人有些畏寒,看看时光也近黄昏,就找了个小客栈住下,打算明日早些起来上船。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妻同罗帐,几家飘散在它乡。
一独臂老叟领一女童在客栈对过驳岸边一株硕大的红枫下卖唱。张氏见那女童身体弱小,衣着单薄,极是可怜,便让阿妹给那老叟小女买四只梅花糕送去。好心的阿妹又给了他们几文钱。
第二天,张氏竟昏沉,爬不起来,额头有些烫手。张氏并不上心,对阿妹说,娘这几日走乏了,将息一日就无妨了。哪知次日,身体愈发沉重,这才慌张起来。幸亏客栈老板娘是个热心人,帮忙叫来郎中,又帮忙抓过几帖药。服了三日,才有些好转。只是衣兜里已没有无几文钱了,张氏心里着急起来,再也不肯抓药将息,趁着还能支撑,赶紧回家。这客栈老板娘半老徐娘,丈夫走得早,也是个薄命人,与枫桥粮长有些相好,对粮长说了些好话,让张氏、阿妹搭上解粮官船到胥口,这样也就省了几个钱。
这天,朔风大起,天地间一片苍茫,母女俩举目四顾,湖面上竟无一只船儿。打鱼的,种田的,做生意的,临近年关了,谁也无心奔忙,都关起了门,安安逸逸准备着过年。
天色渐渐暗了,天空飘起了雪花。母女俩人在古运河畔一所废弃的驿站里避着雨雪,饥寒交迫,眼前是黑沉沉一片,走投无路。。忽然,看见前面河湾处亮起了一盏灯火,张氏领着女儿朝灯火走去。那是一户矮小的草屋,纸窗里透出烛光,张氏想讨得一口热水喝,暖暖身子。
传说三则:
这草屋里的人,他不是本地的乡民,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正如他以后悄悄地走了一样。没有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几年前,他是从一座荒寒之山里走出来的,乡民都叫他寒山了。寒山长得高大结实,看上去是一个身手敏捷的人,有的人还说,看见他刚来的时候,身上还佩有一把长穗剑。他为人慷慨,心底善良,他选中一个浅池边,还有一株老槐树的地方,搭了二间小茅舍,开始替四方乡民杀猪宰羊,默默地过着日子。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寒山正在磨一把一尺三寸长的柳叶形利刃,明天一早,去星桥镇,有三户人家的猪要等着他去屠宰。寒山见母女俩一身雪花、瑟瑟发抖,好不怜悯。于是忙让她们进屋,又点灶烧水,满满地煮了一锅米粥。
张氏千恩万谢,唤女儿一起吃了。寒山知晓原故后,又问张氏:“阿婆打算往哪里去?”
“阿妹姑姑已经亡故,我们再无亲戚。合该命苦,只得返还乡里。”张氏说着,撩起衣襟拭泪。
寒山素有侠义之心,暗暗思忖:她们老妇少女,无缚鸡之力,若是回到乡里,不是明摆着要遭那恶少欺凌。于是开口道:“我是外乡人,孑然一身,阿婆如不嫌弃这茅草小屋,就在这儿住下,权当寒山是你的儿子,可好?”
张氏见寒山情真意切,是个正正派派的老实人,不由得拉住寒山的手,高兴得老泪纵横,忙唤来阿妹:“快叫哥哥。”
阿妹年方十六,天生丽质,真是水做的一般,楚楚动人,只是平日里听说十个屠夫九个凶,心中忐忑不安,听母亲催她,沉着头低低叫了一声:“哥哥。”
天亮后,阿妹看到这屋后有一分浅池,冰凉的水面上残留着腐萎的水草。草屋的河湾对岸耸立着的山影,虽是寒冬,却是色彩缤纷,山边栽满了枫树,叶子有的还残留着绿色,更多是都红透了。阿妹更欢喜看河面平静时山的倒影。张氏带着阿妹住下了,包揽烧水煮饭、缝补浆洗一应家务活,把个先是乱糟糟的草屋收拾得干干净净。母女俩又在屋前的荒地上拾掇出几垅菜畦,顺着土墙根到池边,扎上一圈篱笆,正好养些鸡鸭。寒山照旧奔走四方,替乡民杀猪宰羊,如今回到茅屋,热汤热菜热饭,真正像了个家。家里有了勤快的女人,才是人过的日子。“老天厚我!”寒山从心眼里把张氏当作自已的娘,他把每日所挣得的铜钿如数交给张氏。寒山出去招览宰杀生意,有此时候要走得很远,张氏担心寒山饿着,给寒山备了一个素盒,里面放了熟食干粮,这样可以点点饥。
天气转暖的时候,阿妹对寒山一点也不拘谨生分了。阿妹真把寒山当成了哥哥。这院子里栽些花啊草啊什么的,才有生气,阿妹让寒山哥哥把池里的水草捞干净,栽了些莲鞭。阿妹对寒山哥哥说,在青山湾就有许多人家栽荷莲,这荷莲夏天开很好看的花,花有白的、有淡红的。花谢了就成莲蓬,莲蓬里生莲子,当然荷莲的根茎大了成藕。到了夏季,池塘里长满了荷莲,蛙鸣不止,那莲花烂若丹霞、皎如素雪,竟然全是并蒂!寒山觉得阿妹就是水中的一枝荷莲。
这一年的冬至,张氏午后忙碌了几个菜,觉得人有些疲软,没有气力。冬至大如年,姑苏民风这一日要全家团聚,祭祀先人,拜贺尊长,要品冬酿酒,食冬至团,吃冬至饭。张氏前几日就忙开了,还想在吃冬至夜饭前,了却一桩心事。将近二年的相处,张氏看清楚寒山是个厚道人,又有孝心,又有情义,身体也好,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不会受欺侮的,这一生也就安安逸逸太太平平了。自己守寡吃尽苦头,阿妹跟了寒山,放心了。张氏想着心里愈发高兴,谁知洗净了锅,灭了灶膛里的火烬,站起身来,一阵昏眩,差点倒在了灶台上。
这一日,寒山比以往回家早一些,今日冬至,是个好日了,吃团圆饭,不要让娘和妹子等得太晚。太阳还没有下山,寒山就回到家,见张氏卧在床上,脸色苍白,手足冰凉,赶紧煽旺炭炉;阿妹在一旁眼泪汪汪,不知所措。寒山要阿妹不要忘了给炉上加炭,自己赶紧去镇上请来郎中。
郎中把了脉,说是病人劳累所致脱了力,开几味草药,调养个三五日,便能无事。寒山这才心中石头落地,请郎中一起吃过冬至饭。
张氏煎服过五帖,似流水一般,又服了十帖,如水浇石、全无作用。寒山看张氏人瘦了一圈,摸摸张氏额头,竟如火炭一般,忙央求人,请来一位上好的郎中老先生。
老先生细细问诊切脉,连连摇头,也不开什么汤药了,告知寒山,妇人脉象甚小,疾症已入膏肓,无可救药,准备后事吧,短则三五日,长则二旬。寒山见说,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阿妹早已泣成泪人。
张氏并不恐慌,倒也豁达,虽是一息奄奄,神志很是清楚。这一日,当冬日的阳光从窗扉照进屋里,张氏忽然有些精神,想吃米粥,寒山赶紧去做了。张氏把女儿唤到床前,拉着手儿,道:“你寒山哥哥,是个好人,不要违了娘的嘱咐,娘放心不下你哪。”
阿妹边流着泪,边点头答应:“女儿遵命就是。”
寒山端来了米粥,粥里还放了些红糖,小心翼翼伺候着老娘。张氏吃了几口,再也不想吃了。
“山儿,你可知晓娘的心事?”
寒山点了点头,明白张氏放心不下女儿:“娘放心,寒山一定好好护着阿妹,一定会给阿妹找个好人家。”
张氏摇了头,“阿妹也长大了,你们俩个一起过日子吧。你平日挣下的钱,在床底下的小瓮里。明年二月十二是个好日子,就在那一天把事情办了。”
寒山一听,止不住眼泪在眶里转动,”娘,寒山一穷二白,还是个粗俗之人,怎么配得上阿妹呢。寒山一定替阿妹找个好人家。”
“山儿,阿妹从小没爹,你可要好好带着她,娘谢你了……”
“娘……”寒山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泪流下来。
张氏把阿妹唤到床前,道:“娘要去了,你跟着寒山,娘在九泉之下,也放心了。”说罢,又把混浊的目光看着寒山。寒山心如刀绞,抓住老人的手,含泪道:“听娘安排,儿一定记住娘的话。”
次日子夜时分,张氏再无牵挂,安安静静地走了。阿妹想到娘吃苦受累一辈子,又想到自己一段隐事,哪里忍得住苦痛,伏在娘的身上,失声恸哭。
寒山请了些乡民来帮忙,自已披麻戴孝,葬了张氏。
来年的二月十二日是百花节,这一天天气晴朗,无雨,预示今年百花盛开。寒山与阿妹没有成亲,俩人在张氏坟前烧了香,深深磕拜了,寒山告知张氏在天之灵说,阿妹好好的,自己要守孝三年,等三年守孝满了,就与阿妹成亲,与她白头偕老。 
 
时光又近年底了。这一日,寒山正在乡庄为一大户人家杀猪忙碌时,听说庄上来了个裁缝,手艺极好。寒山想请裁缝到家里去做活。原来寒山已守孝三年,过了年的二月十二日,应该要与阿妹成亲了。看着阿妹一直穿些粗布素衣,寒山心中极是愧疚。趁这守孝三年,寒山起早摸黑,省吃俭用,积攒了些银两,买了花布、绸缎,还有丝棉,要给阿妹好好做几件漂亮衣衫,也好高高兴兴过个年。过了年也就是大喜的日子。
寒山找到裁缝时,裁缝收拾好针线东西,背上灰布行囊正要离开东家。
“师傅,请到我家去做活吧。”
“对不起,一个村庄我只做一家,不做第二家。”
裁缝长得有些瘦弱,两眼却是清亮,看得出是个勤奋的人。寒山感到奇怪,生意应该是越多越好。哪有东跑西跑,只做一家生意的道理。大概是为了摆架子,抬到身份,多开工价。
“我可不是这个庄上的人,你愿意不愿意去我家做活?”
“可以。”
“做一身棉衣、罩衫,要多少银两?”
“不要分文银两,有粗饭便菜吃得即可。”
寒山笑着说:“你的手艺一定还没有出师。”
裁缝也笑了,“你身上有血腥气,是杀猪的,如果我活计做得不好,你可把我的手剁了去。”
寒山看了人家刚新做的衣衫,那针脚细密笔直,样子也裁剪的好。
“师傅可去我家做活。你真叫人想不通,活只做一家,又不要工钱。我是一定要付你工钱的。”
寒山交代了自己的住处,裁缝去了。
这事被一喜欢饶舌的庄户男客知晓,他在寒山面前讥笑起来,道:“寒山,你真是个呆子,天下最大的呆子。”
“我呆什么?”寒山茫然。
庄户男客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你难道不曾听说'十个裁缝九个色’吗?把那个眉清目秀的家伙招徕上门,岂不是引狼入室。况且你家阿妹漂亮标致,正当年华,天下哪个少女不怀春?”
“不许你这混厮胡说!”寒山狠狠瞪了他一眼。
庄户男客见寒山恼了,心中更是好笑,便又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我是一片好心,当然你家阿妹人品端庄,不会做出那等偷鸡摸狗的事,也难保那厮在夜深人静,嬉皮笑脸动起歹念,你又不在家,鞭长莫及。你说你呆不呆?”
“把人往坏处想,天下的事还得了?”寒山虽然这么说,脸上也显得并不在意,心中却不安起来。不过,那裁缝说不定就去了别的人家做活。三天后,寒山终于忙完了活儿,赶紧结了工钱,匆匆回家。
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寒山远远的望见了自己的家,望见了那株的老榆树,还有那盏充满暖意的灯火。以前,不管寒山回家多晚,张氏总是守在灯前,等着寒山回家。寒山要张氏早些休息,但张氏总是为寒山亮着灯,留着暖暖的饭菜。每当寒山在黑暗中赶路,就会想到家中点着的灯火,心里充满了温磬。
废弃的驿站里,一个身披袈裟的身影挡住了寒山。和尚面无表情,一手施礼,缓缓道:“阿弥陀佛,老僧丰干等候多时了。”
“你与我有何相干?”
“今天,你有血光之灾,性命难保。”
传说五则:
“我有血光之灾,性命难保?”寒山觉得和尚出言不逊,有些气愤。
“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不相信?三年前,你寒山不是孤零零一个穷汉,谁相信你能娶一位如花似玉的妻子?”
“你知晓我的底细?” 寒山看着对方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觉得这老和尚深奥莫测。
“略知一二。”丰干笑了笑。
“既然你知我性命难保,又何必告知?生死由命,不都是定数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生进退德祸,生死荣辱,虽然都有定数,但并非一成不变。那些不思用心,浑浑僵僵如鸡狗走兽一般的凡夫俗子,才会被阴阳气数所束缚;然志在天涯的圣贤豪杰不屑气数,若能奉行众善,惯弃一切酬报,数就拘他不定。反之,如果肆无忌惮,怙恶不悛,那么,数也保他不住。你寒山如今虽为一介屠夫,似乎英雄未路,但绝非凡夫俗子。想当年,你挑灯夜读,手笔纵横;长剑在手,驰骋万里,那种丈夫志气,何等慷概。你的身世,瞒得了百姓,瞒不了上苍。贫僧不愿看你伦丧,今日特来会你。”
“你真饶舌。多谢了,不劳烦师傅。” 寒山自顾出了驿站。
“阿弥陀佛。” 丰干和尚脸上没有了一点表情,也随之出了驿站。他显得非常沉稳。
寒山觉得蹊跷、疑惑,这和尚所言不会是空穴来风吧。他感觉到某种祥。
寒山隔过荷叶凋萎的小池塘,脚步停下了。透过凄风乱飞的雪花,他看到昏黄的窗纸上有一对男女相拥的影子。那女人的模样分明是阿妹,寒山不敢相信的眼睛,脸色变得像铁一样凝重。
果然,引狼入室!。
“阿弥陀佛。因为贪欲,心就是人的陷阱,千万不要坠落。” 
一股久违杀气,在寒山心底骤然而升,他把篮中的柳叶刀紧紧攒起。他甚至听到自已的心跳声。想当年,长剑在手,与敌搏杀;或者,第一次面对被捆绑,挣扎着嚎叫的猪,把柳叶刀深深刺进猪的心脏,看到喷涌而出的鲜血,看到冒着热气的鲜血,就是这种感觉。
“你动了杀机。”
“那狗男狗女做出淫事,难道不该杀!”寒山的目光中闪烁着愤怒。
“你杀哪一个?”和尚面目同样冷峻。
“定是那厮诱逼我阿妹!”寒山甚至要迈动他坚实的腿。
“若杀了他,你妻也羞愧难当,她日后如何做人?”
“阿妹不贞,淫妇,也该杀。”
“想当初,你对寡母张氏誓言旦旦,一生好好爱怜阿妹。对亡人食言,罪过,罪过。”
寒山哑然无语,阿妹是他生命中的全部,他愿意把一切都给阿妹,哪怕一生吃苦受累。
“你若要坏他两人性命很容易,你也不会在乎自已的命。为一儿女私情,三条性命轻如鸿毛,灰飞烟灭,与上苍是罪孽,亦招天下人耻笑、轻慢。” 
寒山觉得自已很可怜,很狠狈。阿妹接受了另一个男人的疼爱,也把她的疼爱给了另一个男人。寒山怨苍天变了人心! 
“人间儿女之欢,夫妻恩爱,那是情投意合,互生爱意。我观阿妹并非水性杨花轻佻之人,那裁缝也非好色放浪之徒,他俩走到一起,那是情缘。有情人成眷属,这是天意。其实,在阿妹心里,你只是一个兄长的情份,并不是夫君的情意。阿妹嫁你为妻,那是为了她娘的心愿。想当初,这对来说阿妹是多难,多么不容易啊。”
寒山怔怔看着和尚,他觉得自已可悲,觉得自己的丑陋。作为夫君,这些年自己从未能够走进阿妹的心里。自己是在自作多情,这只人生的苦果是自己栽下的。 
“人生苦短,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过眼云烟。儿女之情,也是如此,何苦强求执着,自寻烦恼。日久生情,情久生变。人真是太软弱了,被一个情字逼得寻死觅活。
“想你寒山本来就是个日度三餐、夜度一宿的汉子,随老僧去吧。”
此时,院后一株原老榆树上有凄凄寒鸦之声。寒山仰面望着绵绵无尽的飞雪,长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丢下屠刀,远走他乡。他带去了阿妹娘张氏的那只素盒。
以后,寒山后悔这天雪夜对阿妹不辞而别,觉得自己浅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仪情愫,阿妹喜爱另一个男人,自已何必耿耿于怀,带着怨恨弃家出走,这给阿妹留下了多深的伤痛。他希望能回到阿妹面前,他想对阿妹说,寒山已没有怨恨,寒山真把你当成妹子。
三年后一个雪夜,当他听到阿妹去世的消息,皈依佛门以为尘缘已了的寒山心里涌动着剧烈的悲痛,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传说六则:
阿妹在路上发现寒山的竹篮和杀猪家什,知道寒山已明白一切,弃家出走了。阿妹不堪悲伤,一想到寒山哥哥从此无家,四处飘零,止不住泪水扑落扑落直往下掉。拾得心中怏怏,柔声劝慰:“不要哭了。寒山哥若晓得你我早有情义,断不会含恨而去。”
原来早些时候,拾得在青山湾做裁缝活计,暗中已与阿妹有了恋情,讲定来年备得聘礼,要娶阿妹为妻。只因鱼行少东家相逼,这才造成这一场悲苦的情缘。
寒山在天台山遁入佛门,打坐参禅,潜心于诸经内典,道行渐深。由烧火和尚做了首座弟子。
一天,天台山方丈将他唤来,吩咐道:“徒儿暂去姑苏城外何山脚下,结草为庵修行,有一贵客需你引进山门。尔后,你二人同去妙利普明塔院。”
“师傅赐教,是哪一个?”
“此乃玄机,徒儿不可多问。届时,为师自会与你指点迷津。”方丈开颜一笑,道:“去吧。吴中大地的妙利普明塔院从此天下闻名。”
寒山领命,打点行装,一路餐风露宿,当他来到姑苏城外的何山脚下,正是大雪纷飞。
拾得与阿妹相逢,已快过了三年的时光。这些年来,拾得边做裁缝生意,边四处打听寒山的消息。同以前寻找阿妹一样,拾得一个村庄只做一家的活儿,不要工钱,只希望帮助寻找一个杀猪的寒山。如果遇到寒山,请告诉他,有个拾得裁缝在找他,有个叫阿妹的女子在等他回家。屋后池塘里的荷莲还是那样红棠翠盖,婀娜多姿。阿妹脸上常带着忧戚的神情,问莲根有丝多少?问莲心知为谁苦?以前,阿妹忘不了拾得的身影,现在又牵挂着寒山的冷暖。谁也不知道阿妹面对荷莲,咽下了多少泪水。
一日秋风紧吹,阿妹足疲神倦,不思茶饭。拾得关切问道:“请个郎中来诊治诊治?”
阿妹强打精神,“不妨,赶针线活儿累了,睡一觉就会好的。”
谁知过了三日,拾得替镇上一豪门赶做了嫁女衣裳回家,见阿妹面目憔悴,形容惨变,慌忙去请郎中,阿妹拦住了。
“夫君,不用了。妾连日梦见母亲,自知冥路已近。妾死,夫君不要伤悲,但有一事劳烦,夫君一定要找到寒山哥哥,诉夫君与妾早有恋情,如寒山哥哥能尽释前隙,阿妹躺于坟冢母亲怀抱,亦可瞑目了。”
拾得强忍痛肠,安抚阿妹:“不要胡思乱想,人吃五谷杂粮,都会有个头痛脑热,请郎中熬些药吃,会好的。”
“多谢夫君了。阿妹想看看寒山哥哥做的新衣裳。”
拾得的鼻子一阵一阵发酸,他不能让泪流出眼。他把三年前寒山为阿妹置办的过年新衣拿来了出来。
阿妹摸着又软又漂亮的新衣裳,含笑的脸上滚下了泪。这三年来,阿妹多么想找到寒山,向他说明一切,然后再穿上新衣,当面叫一声寒山哥哥。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机缘了,永远也没有了。
“池塘里的荷叶都凋尽了吧?”阿妹自言自语,阿妹累了,闭上了眼晴,眼角睫毛上含着清泪。
夜幕落下了,愈来愈浓的时候,阿妹走了。阿妹脑海里留下的最后画面,大概是河湾处满山的红叶,大概是屋后满塘婀娜的荷莲,大概是拾得清癯悲情的面容,大概是沦落天涯的寒山哥哥……
半夜里,拾得想给阿妹喝口水,看到阿妹已经死了。
阿妹的手还是暖暖的,柔柔的。多少年前,拾得第一次握住阿妹的手,就是这样暖暖的、柔柔的。拾得跪在床前,捧着阿妹的手,泪流满面无声无息地陪着。他的心在千呼万唤。他恨自己 。他恨苍天无情。
拾得把阿妹的身子擦拭得干干净净,替她穿上了漂漂亮亮的新衣裳,殓了。
冬天又到了,寒流和阿妹的去世一起,沉重地压在拾得的心上。阿妹的嘱托,拾得不知道自己该怎为办。纷纷扬扬的雪,下得四野白茫茫一片。大千世界,人海茫茫,哪里去寻找寒山踪迹?
拾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有一位胖大弥陀悄然而至,开口之声,如钟朗朗:“拾得,无须愁眉苦脸,寒山踪迹,可去城西何山脚下寻得。”
“真的?”拾得心头一喜,复又黯然,他怨恨自己,道:“见了寒山,我说什么呢?阿妹与寒山,日子过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找阿妹?我没有把阿妹照看好,我不应该找阿妹。”
“真是个多情男子。这等风月情恋,怪不得哪一个,你们三人前世有缘。”
弥陀笑盈盈从怀里取出一面闪闪铜镜,擎在手中。拾得好生奇怪,举目张望,只见镜中一片浩浩河水。少顷,水面流涌,渐渐漂来一具裸体女尸。堤岸上有许多人指指点点。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后生从远处跑来,见状奔下堤岸,跃入汹涌的河面,奋力将女尸抱上岸来,道:“我无力葬你。”说罢,脱下衣衫,把女尸盖了,凄然而去。不一会,有一布衣后生走来,见了女尸,大呼:“可怜!可怜!”尔后,尽囊中所有,买了一口薄棺,亲为成殓。
弥陀收起铜镜,肃然正色道:“看清了吗?那两善心后生,便是你与寒山,那女子便是阿妹。因你与寒山注定是我佛门弟子,牛若不穿鼻,怎么肯拉磨耕田;马若不络头,怎么能驰骋疆场,苍天免不了要你俩人在人间一路坎坷。你与寒山食人间烟火,断不了儿女之情,可又穷愁潦倒,无力娶妻,故而阿妹亦转世投胎,本要先后嫁于寒山与你,各事三年,以报前世恩情。只是苍天计谋,阿妹冰清玉洁,尔等虽是未成夫妻,却已饱尝情缘悲欢。如今阿妹已归极乐。你与寒山哪有什么冤恨可言,快快去何山脚下。记住,你要携得荷莲一支,寒山拿着素盒,愿你二人和合无隙,了结阿妹心愿。”
拾得闻听,忙问:“眼下数冬寒天,哪里有什么荷莲?”
“你可随我来。”说罢,弥陀举步出门。
拾得赶紧趋步相随,却怎么也跨不出门槛,见那弥陀已飘然而去,急得一身冷汗,大呼:“师傅等我!”谁知醒了过来,乃是南柯一梦。拾得正在回味梦境,一阵大风将门吹开,拾得正要起身掩门,忽见门前皑皑雪地里,有一支红莲,分外鲜艳。拾得顿然开悟,受了佛法庇护。
拾得来到何山脚下,那风雪犹如万蝶飞舞。果然见得寒山手捧素盒,静坐草庵。
俩人相望,早已心有灵犀,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御制序(清雍正帝撰)

寒山诗三百余首,拾得诗五十余首,唐闾邱太守写自寒岩,流传阎浮提界。读者或以为俗语,或以为韵语,或以为教语,或以为禅语,如摩尼珠,体非一色,处处皆圆,随人目之所见。朕以为非俗非韵,非教非禅,真乃古佛直心直语也。永明云:“修习空花万行,宴坐水月道场,降伏镜里魔军,大作梦中佛事。”如二大士者,其庶几乎!正信调直,不离和合因缘;圆满光华,周遍大千世界。不萌枝上,金凤翱翔;无影树边,玉象围绕。性空行实,性实行空;妄有真无,妄无真有。有空无实,念念不留;有实无空,如如不动。是以直心直语,如是如是。学者狐疑净尽,圆证真如,亦能有无一体,性行一贯,乃可与读二大士之诗。否则随文生解,总无交涉也。删而录之,以贻后世。寒山子云:“有子期,辨此音。”是为序。雍正十一年癸丑五月朔日。(《御选语录》卷三) 
案雍正十一年(1733),清世宗(胤禛)下诏,封寒山大士为“和圣”,拾得大士为“合圣”,并称“和合二圣”或“和合二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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