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东南西北了

小时候,我很笨,准确地说特笨。

5岁开始,上进心极强的母亲教我辨识东南西北,一只鞋子代表南,一只袜子代表北,一根缠线板代表东,一个笤帚疙瘩代表西。母亲非常辛苦,她拿起鞋子告诉我,这是南;指着袜子告诉我,这是北;放下鞋子拿起缠线板说,这是东。我眨巴着疑惑的眼睛瞅着侧躺在炕上的鞋子,心想,究竟鞋口冲的方向是南边还是鞋底冲的方向为南边呢?母亲一遍一遍告诉我,可惜我就是记不住,母亲气得浑身发抖,她拿起西边的笤帚疙瘩搂头就打,我吓得哇哇哭着。母亲打累了歇一会再教我,但这次,我连教训我的笤带疙瘩所代表的西都模糊得一干二净,母亲绝望地苦笑着,夸奖我说:小贵重啊,你笨得真灵巧。

大家别笑话我,即使到了42岁,如果你问我南北,在晴天这不成问题,太阳的那面应该是南面,跟南面相对的那面应该是北面,至于东西,我要在缠线板和笤帚疙瘩之间犹豫一会,然后才能分辨出来。

方向感为零,数学感怎么样呢?我8岁念书,期末的数学成绩是0分。题型至今我历历在目,包括判断、填空、选择、看图答题,我一道都没做对。可怜的数学老师亲自给我发试卷,他爱怜地抚摸着我大大的脑袋,边叹气边自言自语:这么大的脑委,可装的都是什么呀！

回到家,父亲将我一顿暴揍,母亲在旁边对我俩说:人家数学老师说他教了32年的数学,头一次碰上让他这么长见识的学生。

我边哭边想:什么让数学老师长见识了呢?瘦高的数学老师认真地教我们珠算,他讲算盘以空挡表示0,高位在左,低位在右,这些我都懂,他继续说,每颗上珠当五,每颗下珠当一,这个我就不懂了,每颗上珠就1个,1个就是1个,怎么变成了5个?如果我倒拿算盘,下珠1个岂不也顶上珠5个?我就这个问题还斗胆去询问了数学老师,老师瞅着我拿倒的算盘,给我一正,温和地说:等你长大了你一定会明白的。

我年过不惑,常常回忆我可亲的数学老师他的话多么深刻啊。1个老板显然会顶5个工人,1个领导显然会顶5个下属,1个美利坚合众国显然会顶5个伊拉克。我还听说过下珠顶五个上珠的国家,比如朝鲜、古巴,不过据说人民的日子过的都不怎么好。可见,算盘的理论有多么渊深

9岁那年夏天,突然有天,我,我冲南站着大彻大悟了,我知道东南西北了。我兴奋地喊来大爷家的三哥和四弟决定离开居住了9年的小村庄,靠着我方向感的聪明去外面逛一逛,他俩与我也有同感,三个勇敢的男子汉出发了。很不幸,一会几下起了大雨,三个人抬头再也找不见太阳,三个人全迷失了方向。全村知道方向的好心人都出动了,高粱地、玉米地、谷子地到处寻找我们三人,最后在清河北岸找到了正在激烈讨论哪是东、哪是西的三个可怜的小孩。二大娘使劲掐着我这个始作俑者的厚脸蛋子,狠歹歹地骂:咋不把你笨死。

二大娘的话强烈刺激着父亲母亲的心,他们一致决定克服干辛万苦也要再要一个孩子,因为我太让父母失望、伤心和没有自尊了。

所以,13岁那年,我的老弟降生了,虽然此时我已经能分辨东南西北了,我一点不敢提出抗议,我觉得笨本身就是对父母的一种不孝,我盼着对父母的亏欠能让弟弟来补偿。

我不虚荣,也绝非刻意扬丑来哗众取宠,然而,这是真的,我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或者彻底忘掉这些啊!

笨小孩拥有什么?赵王刘如意小时比太子汉惠帝聪明,父亲刘邦几次想废长立幼;曹植比曹丕聪明,曹操也几次想废长立幼。笨小孩拥有被轻视的眼神、严厉的语言、不被待见的举动,笨小孩不自信,心理更自卑和敏感,即使他长大了这些也不会消失。

从知道东南西北的那天起,我心中就默默祷告,愿天下所有的小孩尽早知道东南西北吧。

作者：刘贵重

摘自《通辽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