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于2022-11-25
敏求轩说
曾经在“黄煌经方微信群”中无意盘点了一下近年来经手的病案，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我居然用经方治好了不少亲朋好友的病呢。
原以为，那些病的治法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 明摆着的”，不值得一提；有时，甚至在被亲友善意地戏称是“神医”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总以为这些病但凡是个中医师都会治的。可是随着经手的病案越来越多，其中所治愈的一些病是经过了其他医生的诊治却没有效果时，才明白所谓的理所应当原来也不那么理所应当。
之所以取得了这小小的成绩，均是学习并践行黄煌经方所得。若不是得遇黄煌经方，再给我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治好几个人，即便有，也多是误打误撞的。
大概是因为秘籍得来太容易吧，我居然不以为意了。张明老师常常在群中分享佳案，并说：希望更多的同道分享经方医案，以不枉黄师这么尽心尽力的教导。
深感惭愧，也深受激励。于是有了「习医录」这个专辑。今天记录的是一则新案，以前的会慢慢补上。
周三 · 晚间救助
“
敏姐姐，我因头疼去中医院问诊，医生给我做了头部CT，说颈椎压到神经了。吃了三天中药，貌似并没有效果。现在左边脖子到头顶，针扎一样的痛，尤其是左边脑袋，疼痛难忍，我感觉左边的喉咙吃饭都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上周三（2022.11.16）晚上八点，我刚写完一篇小文，正捧着手机刷视频号放松的时候，微信窗口弹出星学友的这段话。赶紧打开细读，心头一紧，我仿佛听到了“救命”声。
我立即开始了问诊：“还有其他什么不适吗？大便、小便正常吗？容易渴吗？睡眠如何？胃口情况怎么样？……”
星回答：“大便不正常，原来是一天一次，现在两天。睡眠也不好，前天晚上两点才睡着。头痛，吃饭没胃口。”
我继续：“你用手按压胃部和腹部，感受一下是喜欢按还是越按越难受。”
“按来会打嗝，其余感觉没有。按肚子或者腹部会连续打嗝。”
星明显不在状态，几个字一行地键入，而且有错字、无标点（以上已做过修正）。
看了星发来的舌苔照，我觉得需要再做进一步的了解：“最近有没有受凉的情况？”
大概是看到我在认真为她诊病了，星忐忑的心放了下来，表达也连贯了：
“
我仔细想了，有一天喝了一碗很油腻的鸭汤没喝开水就出门了。当天下午觉得胃不舒服，老打嗝，当天喝了2支广州保济口服液后无不适。两天后早上起来脖子就不舒服，同事说是落枕了，接着就是头疼，痛了一周去医院拍CT。这几天有人说我该去推拿，又说颈椎不能乱推拿。头真痛啊，脖子也僵硬。不知该怎么办。这几天我只羡慕那些脖子能自如晃动的人。谢谢敏姐姐的秒回复，心安了很多呢。
看着平日里文静少语的星配合着文字连发爱心表情包，我心里流过一阵暖意。
快速思考后，我吩咐：“今天先买保和丸来吃。这是成药，服用量要比说明书大一倍。明天一早无论有没有缓解，我都给你处方。反正今天开了方你也没地方配了。”
周四 · 五苓证具
周四（2022.11.17）一早6:24，收到星发来的消息：
“
敏姐姐早。我今天感觉好些了。晨起排了便。昨晚刷牙都头痛，打喷嚏那是脑震荡。今早实现了刷牙、打喷嚏自由。但头部摆动时还是会痛，相比昨日好些了。请问今天我继续按说明吃保和丸吗？还是加一倍量吃？（说明书上的量是一次8丸，一日三次。昨晚我吃了16丸）晨起觉得口干，但不想喝水。小便跟平常差不多，还是会打嗝，都是连续地打嗝。
我叮嘱她，早饭后继续吃保和丸，仍一倍量。并答应，稍后会把处方发给她。
再看了星发来的舌苔照，我发现星跟我生活在两个季节。我依然单衣薄衫，而星已是羽绒衣+毛衣+打底衫加身了。于是我问道：“看你穿得挺多的，是气温低还是你怕冷？”
星说：“今天我这边最低13度。我比别人总穿得多些，因为有鼻炎，穿少了鼻子不允许。但手脚都是暖的。”
于是我快速地写了一张方：猪苓20克，泽泻30克，白术20克，茯苓20克，桂枝15克，三付。
周五 · 一剂显效
周五（2022.11.18），直到早上八点半还没等到星的消息，于是正在晨练的我等不及地发了条语音过去询问。
不多时，收到星的消息，也是语音：
“
早上好，敏姐姐，谢谢挂念，我刚下课。今天好多了，头痛好多了，摇头幅度也大了些。比较明显的感觉，就是头还会有点沉，如果突然一下起身，或者是低头捡个东西，然后站起来的话，头就会有点痛，但总体来说真的好多了。
发现自己的语音有点语无伦次，看到敏姐姐发语音来太激动了。昨天吃了一付药，现在第二付已煎好。准备吃。
稍后，星又写说：
“
谢谢敏姐姐。这十来天我吃饭没胃口，睡觉睡不好。医院开的药也没效果，头越来越痛。直到那天吃饭都头痛得厉害（动牙齿都头痛）。同事劝我去大医院看。我想到了敏姐姐，于是鼓起勇气发消息给你……想想自己的福气真是好呢。敏姐姐你开的药不苦，好喝。医院给我开的药苦得直打颤。
我心下既开心又骄傲，回了三个字：“经方嘛。”
周六 · 二剂病瘳
周六（2022.11.19）一大早7:05，星开心地说：
“
敏姐姐早上好。我今天情况比昨天又好多了！谢谢敏姐姐！昨晚睡得特别好，半夜没醒，一觉到早上六点。今天头没那么沉了，刚睁开眼睛那会感觉脖子酸痛，起床刷牙后，酸痛缓解，脖子左右摆动自如，摆动时脑袋也不痛。晨起排了便，量较少（昨天没有排便）。起身或坐下时头顶会有一阵疼痛，但疼痛时间相较于之前变短，疼痛程度也降低，原来是剧痛，面部会有皱眉的表情，现在面不改色。总之，今天人觉得得劲了！太感谢敏姐姐了。补充：昨天开始会喝水，口干后想喝水。前几日是口干但不想喝水，口里感觉很淡。
周日· 三剂收功
周日（2022.11.20）的7:24，星的欢喜加倍了：
“
敏姐姐早上好。昨天吃完了最后一剂药，今天我感觉基本好了。头不痛了，不沉了。脖子可以左右活动自如了。上下活动时，左边后脑勺会有一点点牵扯的痛感，但持续时间也很短，两三秒钟后疼痛就消失了。坐着起身或者站着突然坐下时头顶会有一点点压痛感，如果是蹲着起身或者站着蹲下时，这种头顶的痛感会稍微加强。补充，昨天晚上来月经了。
我那个开心至极就不能“正经”说话的习惯冒头了：“很令人高兴的消息啊。你是佛菩萨派来给我捧场的吗？这一系列进展真像是'托’一样 。”
当然我仍把宣传经方挂在心间，补充说：“经方就是这般神奇、神效。药对证，喝口汤。不对证，用船装。”
星说：“真的太神奇。前几日我都觉得自己要挂了。”
我动容地说：“都是缘份啊。那天你找我，我能明确感知到你是'走投无路’了。也谢谢你信任我。”
星泪崩：
“
看到'走投无路’瞬间泪目了，隔着屏幕敏姐姐怎么能这么懂我。那天中饭晚饭我都没怎么吃，前一天晚上凌晨两点还没合眼，头剧痛。晚饭后有晚班，晚饭后的空隙接到我老公电话，问我头痛好点没。我躲在角落里一边说话眼泪一边流，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好了，我又复活了。谢谢敏姐姐，感谢这奇妙而又美好的缘分，认识你真好。受敏姐姐影响，读了《问中医几度秋凉》好不过瘾！我又报了厚朴的筑基课。今年九月末开的班。我能表白一下你吗。真的很喜欢敏姐姐，虽还不曾见面，但总觉得很亲切，你就像灯塔一样。
看着这一段段感人的话语，我恍惚了，那一刻我在想：被治愈的人究竟是谁呢？
病案复盘
回到这个医案：
星，一位温文尔雅、白净恬静的中学教师，37岁，身高156cm，体重43公斤。
我在问诊的过程中，有三张方子出现在脑海中，一是葛根汤，二是苓桂术甘汤，三是五苓散。
想到葛根汤，是因为星一开始提到了颈椎不适，脖子僵硬。但星的体质不属麻黄类方，加上缺少葛根汤的方证支持，这张最先跳入脑海的方子最先被淘汰出局。
想到苓桂术甘汤，是因为“心下逆满”“起则头眩”。
必须说，我在苓桂术甘汤与五苓散两者间，犹豫了颇久。最后选择了五苓散，是因为在把主诉、病症等逐一经过排序和整理后，五苓散方证豁然现在眼前。
在《黄煌经方使用手册·汉英双语版》中，黄师这样写道（摘录）：
【导言】五苓散证是经典的利水方，传统的通阳化气、健脾利水方，具有止口渴、利小便、止吐、止泻、止汗、定眩、治头痛等功效。
【经典方证】……胃中干，烦躁不得眠，欲得饮水者，渴欲饮水，水入则吐者，头痛、身疼痛……
【适用人群】体型不一，胖瘦均有，特征是口渴，喝多胃内不适，舌胖大质嫩边齿痕，苔白厚腻，上腹部不适，胃内振水音或明显肠鸣音，头晕头痛……
【适用病症】以头痛、头晕为表现的疾病……
那么星的阳气被遏（怕冷）、口渴、欲呕、胃内不适（嗝声连连）、舌苔厚腻、头痛等等细节，都将问题指向了五苓散证。因无法做腹诊，所以缺少腹诊信息。
星这次生病的肇始是吃了油腻之物不消化，保济丸让当天下午舒适了，说明星的判断基本是对的。但因为没有持续用药，且保济丸也不完全是正确之方，造成没有斩草除根，睡了一夜后，不舒服“上头”了。自此以后，患者的主诉变成了头痛和失眠，医者如果不关注方证，就很容易摔坑，只跟头痛和失眠较劲儿去了。
星的病，始于胃肠，终于头部。如果没有中医的整体观念，就留意不到胃肠部的证候信息会与头痛失眠有关联；如果没有方证的概念，那么诊疗中肯定只会盯着头痛与失眠。
顺便提一下，这次五苓散三剂收功，也有保和丸的功劳。因为各方面的限制，未能第一时间用上五苓散，却给了保和丸以用武之地。保和丸是先锋、是先遣队，打了头阵，清理了肠胃“战场”，使五苓散出手就出彩，一出道即“巅峰”。感慨冥冥中的安排，诚谓时哉时哉。
有人说，五苓散治头痛有效。这句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小半。不是五苓散能治头痛，而是这个头痛的人有五苓散证。唯有五苓散证，用五苓散才能有“一剂知，二剂已”的神效。
这就是经方的魅力，是张仲景首创，是黄煌教授将其发扬光大。
文末花絮
文章写完，第一时间发给了林文先老师。林老师曾经当过指导员，我们平时都称他为林指导。林指导虽入黄煌经方之门时间不长，但经方运用得相当精妙，好案连连。他的医案行文流畅，文辞优美，趣味丰富，被我称为“散文方”。我动念记录自己的医案，受林指导的启发和促进不可谓不大。
两个患有文字“强迫症”的经方爱好者，在书写医案中无意间，踏入了《论语》中那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美好境界。
我们斟酌用词，讨论文句先后顺序，也愿意为小小的标点符号花时间用精力。比如“战场”需要引号，因为用的是比喻修辞法。而“巅峰”需要加引号吗？林指导肯定地说：“要的。此时巅峰有双重含义，一是指头顶，一是指疗效。这个引号，既是强调，也是提示。”
对这样的神来之笔，我不禁脱口道：“谢谢林指导，果然是指导，金牌指导。”
林指导还说：“这些标点呀、字句的修修剪剪，只有类似我们这些有强迫症的，看见会会心一笑。而多数人习惯一目十行，感觉不到其中的美妙。就如方证相应，经方人抓到了方证，定会喜出望外；而时方人，即便方证在眼前，也是熟视无睹的。”
正因为这句话，“文末花絮”横空出世。我要把这些在创作时互动的妙词金句和吉光片羽收集起来。我虽没有化腐朽为神奇、变废为宝的功力，但拾撷宝藏的眼力还不错，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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