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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不能承受的36岁

生命是如此脆弱,你永远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

他36岁,我也36岁。他在银行工作,我是一名教师。我们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有车有房,收入稳定。我的父母和我们住在一起,帮我们照顾孩子。曾经有一个朋友戏称我为“全福太太”,我当时会心一笑,但心里却掠过一个声音:“生活怎么可能那么圆满呢?”我会有什么缺憾?没想到就在我们36岁的这一年,缺憾就来了,准确的说不是缺憾,是灾难,灭顶之灾。

2018年3月21日,早上一起来他就说他有点轻微的头疼,我俩都没在意,毕竟轻微的头疼实在是太普遍了。他这一段时间一直睡眠不好,一方面是几天前刚做了肛周脓肿的手术,伤口很疼导致睡不着;另一方面也是他心里着急,因为刚提了职他就不得已请假做了肛周手术,心里放不下工作,想尽快回单位。我在家陪了他一上午,中午给他做好了饭,又嘱咐他好好睡一觉,下午一点左右我就去上班了。工作的事忙得差不多了,四点多我发了一条微信问他怎么样,他回复说半个头疼。我又问要不要吃点药,他回复:“我吃了半身疼云塘半分头喧腾的药吃时。”看到这条微信,我心里一紧,他这是在说什么?如此没有逻辑的语言绝不是他的风格。潜意识里我觉得似乎不太对,于是立刻收拾东西回家。回家的路上我打了两个电话给他,他说话断断续续,不是很连贯,这时候我已经确定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要带他去医院。

回到家他还很犹豫,说懒得动不想去医院。我坚持了自己的看法,说一定去医院看看(仔细想想正是这个坚持救了他的命)。是感冒了头疼,还是睡眠不足头疼?总得弄清楚让医生验个血开点药。他说不想去远的医院,我想了想同意了。一来是马上就要堵车了不好走,二来去顶级的医院也没必要,就算挂急诊也得等好久,不如就近看病,看完了好早点让他回来休息。于是我们去了离家最近的一个三甲医院——解放军三零四医院。出家门大概四点四十五,五点就到了三零四医院急诊部。挂号,很快。等候看医生,很快。医生了解了他的情况,开了验血单和脑部CT(感谢医生开了这个CT)。缴费,依然很快。我没有先带他验血,冥冥中我觉得CT排队时间会长,所以就先来做CT了,结果没想到还是很快(应该是急诊的单子优先处理的原因),五点十五分左右,就叫了他的名字进去做CT了。我在旁边陪着他,突然医生叫我,快去通知急诊科大夫,病人脑出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整个人蒙了,脑出血!怎么可能!思维在质疑可是行动没有停止,我马上跑回急诊部通知急诊医生,医生说已经知道了,立刻叫了神经外科会诊。此时,我才有点明白,是出大事了。他被推进了抢救室,我呆在抢救室门外开始飞快地想怎么办。这时,一个医生出来了,他向我提出些问题。

医生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答:“我是他妻子。”

医生问:“他的父母或兄弟姐妹呢?”

我答:“他的父母都去世了,我俩都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

说出这句话时,我泪如雨下……

医生说:“赶快叫两个人过来帮你,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又怔住了,我叫谁呢?亲人都在外地,只能叫朋友了。

我先用最平静的语气告诉了我的父母,虽然我知道语气平静也没用,但我必须考虑两位老人一个高血压、冠心病,一个糖尿病、颈动脉血管堵塞的情况。我母亲马上赶来医院,父亲则必须在家看孩子。然后我又打电话叫了两个我们亲近的朋友,他们也很快就赶到了。我又分别打电话到我俩单位请假,说明情况。等这些基本的事物都处理完毕,我发现我的嗓子已经哑了,脸上全是泪痕。

此时,医生和护士在抢救室已经开始了给他做术前的准备了。备血,备皮。再做一个检查,类似于造影之类的,明确脑部血管的大致情况便于手术。而他也出现了语言和行动的障碍,开始说一些像天书一样的话,我什么都听不懂。好像是一直告诉我帮他回家把电脑里的一个什么文件发出去,工作上要用等等。他的腿和胳膊也会不自主地躁动起来。

很快,所有的术前准备都做好了。医生来找我谈话:“脑出血,出血量大概20毫升,在左脑颞叶,马上手术,手术时间预计五小时,但具体时间说不好,可能更长。”然后就拿出知情同意书让我签字。看到那一条条可怕的冰冷的文字,我拿着签字笔的手颤动不已。医生又说:“这些手术的可能性我必须告知你,因为开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好。可能大出血,可能得切下一部分脑组织,可能病人会丧失一定的身体功能,也有可能人就直接下不了手术台。但这都是可能,现在是救命的时候。”对,现在是救命的时候!听到这句话,一秒钟,我坚定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手术室门外等候真是读秒如年,我的心里出现各种可能性,一闪而过不敢多想。我们的两个朋友一直陪着我,安慰我。我又赶快打电话把情况通知了他在老家的亲戚,他们肯定着急得不行又赶不过来,但这种时候知情是必须的,我知道他的姑姑叔叔们都非常疼爱他,我不能辜负了他们的疼爱。手术开始没多久,我单位的领导、同事,他单位的领导、同事也都赶到了,了解了情况陪我一起等,等他可以挺过这一关的消息。这么多人在这儿陪我一起熬着,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费劲儿地劝走了我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教师的工作性质决定早上五六点就起床出发上班,然后还有一整天的课和事物要去应对,我实在不忍心。之后又劝走了我母亲,跟她说要和我父亲一起照顾好两个孩子,保重自身,这个时候绝不能再有任何人倒下了。一片沉静,剩下的人继续等待。

2018年3月22日凌晨2:10,手术结束了。主刀的神经外科张主任出来告诉我:“手术顺利,病人现在生命体征平稳,一会儿就送进ICU病房监护。脑部出血已经清除,没有发现新的出血点,进一步的治疗等病人病情稳定了以后再进行。”简短的几句话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的命保住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被推了出来,身上插着管子,人是昏迷的。我看着他的脸,看着这个我认识了二十一年,朝夕相伴了十一年的人的脸,感谢命运,我们还能再在一起。不管他成了植物人也好,不管他丢失了语言和行动能力也好,不管他失忆了也好,人在就好。

2018年3月22日下午3:30,我穿好了卫生服,第一次进入ICU看他,我有15分钟的探视时间。呼吸机已经撤下了,他是清醒的,他能认出我,他问我:“老婆,我怎么了?”我说:“没事的,做了一个小手术,很快就好了。”交流中我发现他状态还不错,虽然语言还是不连贯,但说的话不再是“天书”了。我的心又放松了一点。这一天,有好多好多人来看他,我的领导、同事,他的领导、同事,我们的朋友、同学,大家都知道不能进入ICU,但依然赶到医院来探望,了解他的情况,问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安慰我。还有更多的亲朋好友打电话或者发信息,表达慰问和心意。可怕的灾难面前,人情形成一股暖流涌进我的心里,我觉得我们不是孤单的,有很多人帮助我们。感谢三零四医院的医生护士,感谢所有亲朋好友,感谢他的单位和我的单位,他的命是所有人一起努力救下的。

2018年3月23日下午3:30,我第二次进入ICU探视,他问我:“老婆,你怎么才来呀?你怎么不陪我呢?”我说:“我得听医生的话按时间来,你也得听医生的话。”他问:“我记得咱俩有两个孩子,是吧?他们叫什么来着?都多大?”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含着眼泪回答了。接着,我背了我们最喜欢的一首诗给他听:“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无论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报我以平坦吗?我是一条欢乐奔流的小河。报我以崎岖吗?我是一座大山庄严地思索!报我以幸福吗?我是一只凌空飞翔的燕子。报我以不幸吗?我是一根劲竹经得起千击万磨……”他看着我,问:“明天你还来吗?什么时候来?”我说我还是下午3:30来,我一定来。随后我又找了主管医生,得知他脑部CT复查的结果很好,显示病情得到了控制,情况在一步步好转。

2018年3月24日下午3:30,我第三次进入ICU探视,他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一个劲儿问我:“到底怎么了?什么时候能出去?为什么他不能回家?为什么我也不能陪他?”我只好轻声细语一一安抚,心里也更放松一点了,虽然有些焦躁情绪,但问题多说明他清醒得越来越充分,越来越好转了。

2018年3月25日下午3:30,我第四次进入ICU探视,他平静了许多,说晚上睡得还挺好的。我告诉他照现在的情况发展,很快就能出ICU了。

2018年3月26日上午10:00,我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今天上午他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好开心!这说明最痛苦的阶段过去了,等待我们的是光明未来。还有很多的其他检查、后续治疗、康复锻炼等,我们一起携手向前。

写下这段经历,希望能给大家一些启示:

1、生命是脆弱的,珍惜当下,珍惜家人,珍惜情谊。

2、有不舒服一定不要在家里挺着,能明确的去专科医院或有专长特色的医院,比如心脏病去阜外安贞;不能明确的去距离最近的三甲医院。特别是脑出血之类的病症,时间就是生命。

3、遵医嘱,听从医生的安排和指导,相信医生。再次感谢三零四医院的救命之恩。

4、一定去做一个脑部CT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预防,没有问题的更放心。

5、增强体育锻炼,不要总坐着躺着,保持身体机能的良好状态。

6、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事业爬坡压力大,要放松调节好自己,平衡好生活和工作。

整个过程现在回头看我最强烈的感觉是后怕,万一他那条微信我没在意会怎么样,万一我回家要带他去医院他说不舒服不想去就在家待着了会怎么样,万一处理的方法是自己在家吃点止疼药睡一觉明早再看看会怎么样,万一我选择了一个离家不那么近并且等候时间很长才确诊出是脑出血会怎么样,万一……好在,不幸中的万幸,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经历了凶险,结局是平安,哪怕是部分的平安,我也知足。人生是一场修行,经过这次的磨难,我想我和他的生命会更密切地连接在一起。对未来,我依然充满信心,我相信自己可以支撑起我们的家,相信他可以恢复得很好。人在,一切就都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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