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永不眠
2020-05-06 16:20:04
文/孙琳琳
“我愿用10年生命，来换取在这张画前坐上两星期。”
1885年，荷兰国立博物馆开馆，32岁的梵高第一次看到伦勃朗的《犹太新娘》，惊为天人，挪不开脚步。
画里，伦勃朗23岁的儿子提图斯和新婚妻子玛格达林娜身穿华丽的东方长袍，装扮成《圣经》里最美满的夫妻，以撒和利百加：
犹太新娘 121.5cm×166.5cm 布面油画 1665-1669 荷兰国家博物馆藏
仆人就将所办的一切事都告诉以撒。以撒便领利百加进了他母亲撒拉的帐棚，娶了她为妻，并且爱她。以撒自从他母亲不在了，这才得了安慰。（创世纪24:66～67）
这张画为什么如此令梵高着迷？因为其中有高超的技巧、浓厚的油彩、璀璨的高光、富丽的红与金，也有梵高一辈子没得到的完满的爱。
对伦勃朗自己来说，这张画也是绝响，他一生中最后的杰作。在他离世之前几个月，提图斯也死了。
这张画达到了这样的效果：时间好像静止了，停驻在一瞬间。
画里珠宝的亮光、衣褶的反光不光代表豪华富态，还起到了让时间凝固的作用。它们让人物看起来好像屏住了呼吸，因为只有非常静止才会有这样的高光：
比起珠宝和衣服，伦勃朗对皮肤和肉体的把握反而是比较松快的，没有那么细致。在这张画里，他要表现四只手，太难了！
尤其是两人叠放在一起的手：
男人的手不是紧紧贴住，而是平静松弛地搭在女人的胸口。伦勃朗没有刻意强调女人隆起的胸部，因而减少了色情的成分。
男人好像按住了女人的左乳，但更像护住了她的心。这是这张画、这个故事、这两个人关系中最最关键的地方：
手诉说了一切。
男人的手没有过多细节，指甲都很概括。手指头有红衣服的反光，因而产生了空气感。他手腕上戴着银镯子，高光非常细，反衬出皮肤温暖的质感：
四只手里受光最多的是女人下垂的、护住肚子的左手，这只手体积感最强，但伦勃朗反而把它处理的有点虚。手指甲那里只用一两笔红色暗示对红裙子的反光，就这么简单，画得太帅了：
卡拉瓦乔出彩，连手指甲里的灰都不放过：
卡拉瓦乔 年轻的酒神 局部 95cm×85cm 布面油画 1596 意大利乌菲齐美术馆藏
伦勃朗干练，手指甲都不要。
两个人的头在同一个画面里，又是一男一女，所以伦勃朗把很多地方都处理成好像对位似的相反相成。
男人的碎头发、头发的高光以及阴影都非常精彩。他脸上有一些灰色，尤其在明暗交接的地方，这强化了骨骼的结实程度，好像都能看出血管、青筋和胡子；他的眼睛是虚的，不是那么透亮；嘴上有高光：
女人的头发简练。相对于男人来说，她的脸部处理总体是比较虚的，额头虽然饱满光亮，但是颞骨被强调出了体积感；眼睛画得细致，起码左眼眼睑是有高光的；嘴上也有微弱的高光，但唇线是弱弱的；还有大胆的红脸蛋，左眼内眼角的红，眉弓内角的红，因为有红衣服映衬，也不觉得过分：
伦勃朗的画不是光学的。他根据画面需要，用虚实强弱来指挥你的眼睛如何游走，如何获取信息。如果是拍电影，想把这两个人的关系说清楚，可能要拍一组镜头才抵得上这样一张静止的画。
男人夸张的袖子，把目光引到捂住胸口的手上。袖子占了很大的体积：
伦勃朗做到足够丰富，让你的眼睛足够满足。衣服上有无数的细节，无数的高光点，简直华丽到无以复加。这么多的细节，画得却并不啰嗦：
伟大的红裙子，是这张画对观众的致命一击：
裙子大面积铺开，明艳照人。这是因为伦勃朗使用了独家调配的红色植物颜料。这种红加在半透明的骨黑和土色之上，又暖又亮；与赭石混合，则能产生一种光彩浓郁的红。
新人幸福如斯：
这一切伦勃朗也曾经拥有，这一切他已失去。
1606年，伦勃朗生于荷兰莱顿，是一个富裕磨坊主的第九个孩子。他14岁上大学，18岁开画室，25岁成名，28岁娶了富家女萨斯基亚，29岁就住进了阿姆斯特丹市中心豪宅。
33岁后的三年，奢侈的生活、失败的投资、买古董的爱好，迅速耗光了他一笔一笔画出来的财富。三个孩子先后夭折，妻子萨斯基亚也死于肺结核。
36岁，伦勃朗生活破碎，只剩襁褓里的提图斯与他相依为命。
这是36岁的伦勃朗：
戴平顶帽的自画像 70.4cm×58.8cm 木板油画 1642 英国皇室收藏
之后，幸运不再回来过。他彻底破产，房子和藏品都被拍卖，最后连墓地也卖了。
63岁的自画像 86cm×70.5cm 布面油画 1669 英国国家画廊藏
30岁时，伦勃朗年轻有才、事业好、收入高、家庭幸福。他扮成《圣经》故事中还没回头的浪子，春风得意，纵酒放歌。他画了这张画：
与萨斯基亚的自画像 161cm×131cm 布面油画 1635 德累斯顿历代大师画廊藏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伦勃朗又画了一次浪子回头的故事。这次他没有表现浪子在外面浪的场面，而是让衣衫褴褛的他回到了家中：
浪子回头 262cm×205cm 布面油画 1661-1669 圣彼得堡艾米塔吉博物馆藏
可惜人生无法回头。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