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生命中开花的细节

延川这个地方颇为古怪，别的不出，作家诗人猛不丁就给冒了出来。从谷溪、路遥、史铁生、海波等文学大家之后，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出过专著。这不，刚进而立之年的政法委综治办副主任羽佳，也以其独特的姿势一头扎进了这个群星灿烂的艺术殿堂。羽佳姓翟，故他起了“羽佳”这个颇有诗意的笔名。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儿子，兄妹六人中他又是老大，所以生活的压力显得异常沉重。然而，这并没有影响到他正常的工作，反而成了高悬在他头顶的一把鞭子，鞭策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就这样，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得到了组织的提拔，并且还获得了市级“优秀青年卫士”等十多项殊荣。谁知在这些成绩的背后，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因劳累过度，出现了一次较为严重的脑出血。欣慰的是，他的病情却很快得到了好转。可他倔强的脾性还是那样，并没有在这次灾难面前挫伤意志，依然坚守着“奉献不言苦、追求无止境”的人生格言，继续在人生追求的奇峰险峻中默默攀升。据我所知，羽佳的材料写得很棒，诗也同样写得非常精彩，几年在各种报刊发表诗作百余首，还携同白琳先生和我创办了《陕北诗报》，并为其做出了艰苦的努力，终于使这张报纸形成了一道令人注目的风景。早在十多年前，羽佳刚刚毕业参加工作，时任《山花》主编倪鸿给他编发了一组诗，并约我给他写了个短絮，题目是《诗的感觉就是飞》。这里，不妨将该文引用如下： 在欲望高度超出物质的时代，诗歌就是最不景气的一棵树，越长越失风景。至少延川，新生代越来越不能形成气候，以达遮天蔽日的浓萌。意外的是，羽佳的诗歌直撞我的心扉，使我长时间的苦恼豁然开朗。他的诗像流水一样舒畅，但他的诗存在的方式时刻是上升的，腾飞的。譬如《活着》—— 人们都以自己的风格追赶顶点追赶一个可观的位置去存在……对于别人我也没必要汗颜我用自己的格式活着 活着纵观他的几首小诗感觉不错，其语言沉默的时候，也有音响，其语言暗下的时候，也有光亮。品觉他思念的苦涩，也是甜蜜，触摸他停止的车轴，也是启动。然而，他的诗还应更加大起大落，在彻底掌握语言的炼金术后，让诗歌把他逼得很高。诗的感觉就是飞！羽佳，对你如此精神的后生来说，必定能用自己的翅膀，展示一种飞翔。 现在看来，这对羽佳后来的创作必然起到了鼓舞作用，使他对诗的触角更加灵敏，也使他对诗的探索更加宽泛，以致在传统与现代中寻找到了自己的坐标，初步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可谓新诗里的婉约派。他的气象宛如宋末流行的一种风格。喝惯了啤酒与甜饮料的人，恐怕不爱喝清茶，可是羽佳的诗就有清茶淡淡的颜色、淡淡的香味和淡淡的苦涩。大致说来，“清婉哀怨”可以概括他的诗风。羽佳写诗，知道诗意才最要紧，用不着再夸张，所以他走一条素朴的路。他没有强加于人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写的不费劲，相反倒是很不容易，但功夫大抵不是用在“增”上，而是“减”上，尽量用节俭、准确的字句表现他的诗意。例如《一瞬间》—— 无法丈量一瞬间的距离有多少但是一瞬间的变化足足可以叫人害怕一辈子 这是他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脑出血之后的生命感悟。这首诗仅仅用了三十二个字，字句非常纯净，可以说没有什么是多余的。作者生命的感受只落在一个隐喻上，别的枝叶，都修剪去了。这首《一瞬间》最能让我们认识羽佳的创作风格，所谓“婉约”也只是他美学上的追求，要是说到诗的感情与寓意，其实到很强烈的。仿佛他不愿意把诗的张力露在外表，而是藏在诗的内底里。情绪是真有的，并非渲染出来，所以宁肯少说一点儿。他知道说的多常常反倒破坏效果，所以他的诗大多是小诗，短诗，而且句子非常简短，很上口，也很有诗的节奏感。羽佳的诗，用现实主义的尺子去量，很难发现他潜在的诗歌精神，羽佳的很多诗写小城、写故乡、写生存状态、写人生感悟，但那些作品都构建在自己所设置的艺术空间中所展示。这种展示，是非外在实物的摄取，而是诗人内心世界的折照，换句话说，是诗人创作的非现实的一个超现实的精神家园，只有潜入他亲手制造的这方领土，这些诗就不再是难以捉摸的虚幻世界，而且也就容易理解了，并且能够发现它闪射出的瑰丽光彩。《城市之鱼》就是一个较为典型的例子—— 好不容易落入城市像一尾鱼开始丈量自己的生命 用一颗感恩的心抵挡欲望无数生活的漩涡挫败着梦想 游入了城市的海失去了方向失去了自我真不知道下一刻该如何逃离也不知道最揪心的涨潮退了没有已经成为城市的鱼不能从容也不愿离开也许只能幸运地 幸运地陨落…… 这首诗中用了大量的动词，如落入、丈量、抵挡、挫败、游入、逃离、揪心、退了、离开、陨落等等，使诗读起来非常有动感，这是任何形容词也无法产生的艺术效果，轻松而逼真地刻划出了一条城市之鱼的生存状态和处境。事实上，对于一名已经把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用一行行充满感情的文字，予以痛快表达的诗人来说，所有的意思都不需要诗行以外的东西。羽佳写诗多年，其间虽然经历种种挫折和长期的寂寞，但对于诗歌的迷恋始终未曾泯灭。作为一位有追求的诗人，羽佳不断地探索和调整自己的写法。他把短诗作为主攻，是有其道理的。短诗虽然无法铺陈，难以丰韵，但可以做到明畅隽永，包含哲理，能让读者在蛛网般绵密的诗句中，被寥寥几行的深刻蕴意所打动，被一组组短诗而构成的庞大结构所震慑。《城市之鱼》是他精心编织的诗歌迷宫，也是他独特风格真正成熟的开端。羽佳本人现在成了名副其实的城市之鱼，他在城市的灯光里，聆听到了绝迹的蛙鸣，于是一个人常常一会儿雪飞一会儿雨落。我们也在他的诗行里聆听到了他的心跳的声音，像他在《旋转自己》中说的那样“只要心在跳动/肺在呼吸/我们就会旋转自己”。是的，当他旋转累了的时候，不免也要回望故土，譬如《故乡》中的“我永远是故乡生根的草/冬来秋去的时光/心就像老树上的叶子/静静地飞回故乡”和《回家》中的“温暖的小风/解开我的衣襟/让浓浓的牵挂/飞往家的门坎/回家的时候/我总有足够的理由”......他始终把自己年轻的生命置于一片宏大壮阔的时空，动情地抒写着发自心底的生命体验和感悟，让我们对他的许多诗句产生敬意。近年来，由于受《山花》主编、诗人白琳《我也是咱家乡的一棵红薯》等诗歌风格的影响，羽佳的写作转入自觉和更新尝试，不论是他理性的驾驭、视角的形成都在证明诗人之所以成为诗人，是因为他带着光热能量和金属色泽，不断飞升。请看《进步》和《故乡的梨花》，这些都是颇有创意的，《进步》中诗人从家乡的那座山中找到了人生的真谛，“我是家乡的那座山/也该退耕还林了”，诗歌从大我小我互为借代，合二为一，不仅折射了他人生的追求，同时也对党的政策给予了最真切的讴歌。《故乡的梨花》更为有趣，诗人在“故乡的梨花”和“没有出过远门的妹妹”两种意象中找到了共性点，互为反衬，产生了一种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尝尽风吹日晒的苦头/变作水果/才有可能走向远方/离开自己的故土”。这样的结合别出心裁，匠心独具，也初步形成了诗人的另一个艺术风格，毫无置疑，这样的探索是有价值的。他忠实于自己的感受力择诗为怀，在尘世界构筑着另一种生活，用诗歌记录自己看见和看不见的一切。总之，羽佳的诗是与生命并行的，是心境与语境的和谐共生。如果《城市之鱼》这部集子以生命的美丽景致与自由向度而歌的话，那么，这本婉约诗集的内在品质与主体神韵就会无庸置疑的飘荡在诗性的天空......当他的诗眼，再次向生命深处望去时，我不知道他又会看到什么，但有点可以肯定，他绝不会空脚撂手地向我们走来。客观地说，羽佳的诗还可以写的更好点。假如他不是什么领导干部，不是什么优秀卫士，甚至不再写那种等与诗歌本质充满矛盾的文字。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也就是说他一定能成为更加优秀的诗人。写诗，本身就是生命中开花的细节。多年来，羽佳对诗歌的追求矢志不移，跋涉不止，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是以一杯茶水制造失眠，面对电脑，《独坐秋夜》打开灵魂：“所有的喜怒哀乐/在我的键盘里变换/所有的记忆往事/在我的空间里生长”，他心中的火悄悄燃烧，直至许多诗行星星一样开始闪烁。羽佳还年轻，属于他的写作与人生的道路还很长，他的视野应该更为阔远一些，语言应该更为沉凝一些，选材应该更为宽泛一些。但如何把诗真正写好，其实是每个诗人穷尽一生都难以完全解决的问题，我们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尽量接近”而已。最后愿羽佳包括我自己在内的诗友们在今后的诗歌创作实践中，下更大的功夫，千锤百炼，精益求精，创造更多具有审美价值的优美诗章。同时也祝羽佳事业有成，步步高升，平平安安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