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流云
70年代的华北平原是宁静而沉寂的，家家户户的生活差距并不大。而60年代末和70年代早期在农村出生的孩子们除了在家灌一肚子玉米糊糊，就是在吃晌午的时候捧着一个红薯啃食。春天来临的时候，乡村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缸里的粮食也几近见底。而春风里正在生发的鹅黄、嫩绿的叶儿便成了饭桌上的“上品”。
清晨，除了鸡鸣的声响还听不到往来的人声，母亲走到炕边唤醒我们，手里拿着一个挺杆（一种常见的草杆）编制的背篓和几个小布袋，带着我们一起走到村头的一片榆树苗附近，用手将嫩得盎然透亮的榆树叶一把一把地捋下来，装进布袋和簸箕里。直到几个布袋都已鼓胀，背篓也已渐满，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家里。採食完鲜嫩的榆树叶后不久，榆钱就缀满了枝头。而我和哥哥总会乖乖地跟随母亲在太阳升起后，迎着晨光采摘回“春日的甘甜”。
吃过了晌午，母亲和三姨开始对採来的榆树叶或榆钱进行淘洗，之后又将这些嫩叶或榆钱倒进面盆里，舀进些玉米面粉加水进行调和，然后烧水、上笼。院子里便四处弥散着榆叶和玉米面清香甘甜的味道。于是，在那个傍晚，姥姥、姥爷、姨舅们托举着粗瓷大碗，一边转着碗边滋滋作响地喝着漂浮有状如翡翠的黄绿相衬的玉米面糊糊，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掺了榆树嫩叶或榆钱的玉米窝头。
三月，院子里的香椿树冒出了春芽，二舅站在树下指挥我们兄妹帮他搬梯子。他将梯子靠在碗口粗的树身上，顺梯而上，一只胳膊紧紧地抱着树身，一只手不停地将香椿芽掰下攥在手心里。如此往返上下，直到将五棵香椿树的春芽都掰了个遍才停手。
姥姥踮着小脚给院子里的鸡喂食，笑呵呵地对我和哥哥说：“晚上，姥姥给娃儿们炒鸡子。”之后，接连一周的时间里，我和哥哥时不时地都可以吃到清香扑鼻的香椿芽炒鸡蛋。而香椿树的芽儿是有限的，可以掰来吃的嫩芽也仅在三月末、四月初的光景，而且为数不多的几棵香椿树一共就仅能採摘三次，且一次比一次的嫩芽少，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珍馐”。
五月末，小麦逐渐成熟，新麦子开始收割。而围绕着村子绿意盎然的槐树更是生机勃勃，这个时节，就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那些年，二舅是我和哥哥眼中的“将帅”，在他的带领下，即使高不可攀的老槐树都被他踩在了脚下。他也总能采摘回整袋的“槐米”让我们欢呼雀跃。
春夏时节，姥姥笑意盈盈的脸透着光晕，我和哥哥的小脸也鼓胀光亮起来。饭桌上多了新麦子粉掺进鸡蛋后又加入了野葱花的“咸食”。
打煎饼的锅上擦了花生油，将混着麦香、葱香、鸡蛋味的面糊摊在锅上，用特制的刮铲刮平，烙出一张又一张软软嫩嫩的“咸食”（类似城里人所谓的鸡蛋饼）。母亲和三姨将二舅采摘来的槐米拣干净，在锅里加水煮开，倒进槐米略微烫一下沥出，再将花生倒进锅里并放进花椒、盐巴、大料等调味料进行煮制，直至花生完全散发着五香的味道后盛出，掺进槐米，淋上芝麻香油。那个时节的饭桌上是丰富的，不只有令人垂涎的“咸食饼”、槐米花生，还有略带清苦的灰灰菜和混合着蒜香味道的芹菜叶“扒拉”（一种掺入面粉混和芹菜叶子蒸出来的食品）。
记忆里的岁月无疑是清苦的，但清苦中成长起来的农村孩子却是坚强和幸福的，如同我故乡餐桌上的那些美味“珍馐”，在物质生活极度丰富的今天，却成了无处可寻的世间美味。
（文中插图来源百度，所属权归原作者）
流云：曾从事过多年的新闻工作，现医疗卫生行业从事行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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