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学时光（2）

文作者： 韩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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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教学时光（2）

 1991年5月19日   晴

天气不错，太阳明媚，树木上的细芽与嫩叶绿了，小草也变得水灵，春意盎然。

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镇，有二十多家小铺子，出售廉价商品。假冒伪劣常见，过期食品正常交易。我的铺子就是其中之一，主要经营小百货与食品。极力避免假冒伪劣产品，但是避免不了，有时不识货，或者辨不清，偶尔也销售假冒产品，心里很不安。有人退换，我也退换。妻子回家干农活去了，我一个人开铺子。街上行人稀少，很少有人光顾我的铺子，于是，翻书以消磨寂寞的时光。

     1991年5月 23日 晴

 男生女生之间的微妙关系一直是我关注的。虽然是初一学生，男孩子已经懂得取悦女孩子，女生已经懂得装扮自己。李商隐有一句诗“八岁偸照镜，长眉已能画。”孩子们朦胧的情窦初开是有可能的。发现几个女孩子周围经常有几个男孩子在围绕，我觉得挺有意思，但并没有惊扰他们。只是暗中关注而已，相信不会有事的，毕竟在农村，除了在学校能接触，其余时间他们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1991年5月28日  晴

 起床铃声响了，把住校生叫醒，催促他们上早操。或许昨夜下雨，今晨地上湿湿的，山腰有云，他们不情愿上早操。从被窝里叫醒他们，把他们赶到操场上，随即喇叭响起。夏季夜短昼长，催促他们才肯起床。

 生好火炉，妻子起来做早餐。我的习惯是按时吃早餐，从没有推迟的习惯，不吃早餐干不了工作。吃早饭以前，带领学生在操场跑步，做早操。接着学生们也去吃饭，灶上给他们炒土豆，他们自己带来干粮。

昨晚先群村的几个学生向我告状，他们的馍馍被偷，于是给他们一些馍馍，解决他们的早餐问题。偷馍馍的事经常发生，我们的学生境况也不好，难怪他们偷吃别人的东西。

         1991年5月20日   多云

 在办公室，进来一位大夫说，附近一所小学的老师打伤了一个学生，打坏脊髓，有可能瘫痪。听了他的话，我十分担心，自己也是教师呀。

           1991年6月3日    多云

读《青海日报》上一文章“粮食的苦恼”，颇有感触。作者对浪费粮食表示忧心，他说：当今视粮食如粪土，种粮者为无知，慨叹“劳动价值的颠倒。”“麦当有知，永不发芽。”此文切合实际，联系到最近学生偷馍馍的事情，浪费粮食的人，应该清醒。

我生长在农村，深知粮食的珍贵，也知道缺粮的痛苦，因为曾经为食不饱腹而发愁。时下，部分人浪费粮食，还不尊重种粮食的人，不知他们是怎样想的。

           1991年6月6日 晴

 学校组织教师到临夏去旅游，正好，顺便到临夏批发点东西，铺子里这天缺货。

            1991年6月29日 多云转晴

今天学校组织学生到野外去野餐，别提学生们有多高兴。

学生们盼望、老师们也盼望这一天的到来。于是我和学生们一起出发了，那是阴云密布的时候。

  当我们到达公布昂森林，大家不顾雨水的威胁，硬是点燃柴火，在森林边缘升起了袅袅炊烟。可谓“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儿繁阴”。溪水敲击着岩石，声音远播，中间学生欢快的吵闹声。录音机正在播放节奏强劲的音乐。良辰美景，难以描写。

 孩子们还是有本事的，他们用石块摆成三角形，把饭锅安放在呈三角形摆放的石块上。有些孩子点不着火，十分着急。他们满脸尘灰，甚至被烟火熏得流泪，于是帮助他们点燃火，欢快的笑容立即展现在他们脸上。

  “老师，喝茶。”我转身一看，见李平、马德成等几个学生端着香喷喷的奶茶递给我。喝了一口，果然不同于家里熬的茶。望着学生纯洁真挚的双目，我喝的仅仅是一杯奶茶？

  我又转身去找史玉苗老师——她是我班的数学老师，深得学生喜欢。看到她也在帮学生生火，学生们以感激的目光注视着她。我喊一声：“史老师，喝茶。”她看到是奶茶，说她不怎么喜欢奶茶，然而是学生一片心意，喝了一小口，继续帮学生干活了。

 阴沉的天渐渐放晴，明亮的阳光照射林间。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锅碗瓢盆的声音也不断传来。不久，传来舞曲，学生们翩翩起舞了。我不由感叹学生的独立能力：他们是初一学生，谁说他们不聪明？他们切菜做饭，动作娴熟，看他们烧火的动作，准确无误。你看他们待人的热情、真挚，你没有理由不尽心教育好他们。

           1991年7月4日  晴

早晨的空气沁人心脾，白杨树静默着，树下的芍药牡丹、大丽花、石榴花以及黄的红的悬钩子上的花朵闪耀着露珠，鸡窝的小鸡们从窝里跑出来，伸伸腰，动动翅膀，仿佛很快活。

 第一节有课，必须早点到校，于是匆匆吃过早餐，到了学校。

            1991年7月8日    多云

我进入化隆师范后，才知道所谓日记，从此我开始学写日记，几乎十年没有中断过。

     可是这几年我的教学负担越来越重，考虑的事也多了，疏于日记写作。为了生活，除了教学工作，不得不从事别的工作，这些事严重干扰我的观察。不知道应该写什么，一提笔，不知道从何下手。

   今天得到学生野炊的照片。我和学生们围绕在燃烧着的火旁边，背后是松林，学生们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这是一张珍贵的照片，是我永远的纪念。

   由这张照片，想起十年前野餐的情景。那时我已经十六岁了，对许多事一点也不懂，可是我怀念那纯真的年代。

               1991年8月29日  晴

 暑假快要结束了，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妻子在8月5日凌晨生了一个男孩，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要努力。

              1991年9月10日    多云

  教师节来了，我总感到茫然。教师节是干什么的，有意义吗？不知道，总之，或许这是一个自我安慰的节日吧。

 怎样庆祝教师节——自己的节日？就是聚在办公室开会。做法是批评一批人，表彰一批人。老师们到了办公室以后，谁也不说一句话，都低着头，眼睛看着地。校园里有几株枯黄的白菜，几株孤零零的蜀葵，还有两排白杨。这个我很熟悉，想必别的老师也并非视而不见。

 会议开始了，首先读了县委县政府的教师节祝贺信，接着领导在台上夸夸其谈，然后宣读表彰教师的名单以及被批评教师的名字，教师们无聊地嗑着瓜子。偶尔相互看一下，气氛压抑、沉闷。会议结束时，给大家分发了一点食品，然后放假半天，各奔东西了。

             1991年9月11日 多云

下午第三节课是《动物》课程，正在上课，突然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豌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惹得学生们掉头向外观望，是不是打烂了玻璃，是不是吹断了树枝。心理学讲的无意注意，就是这种情况，无意注意对增加记忆力效果据说明显。

 不一会儿，风去云散，斜阳照在被雨水弄湿的窗户上，雨滴瞬间消失，玻璃上留下了雨水的痕迹。

凄厉的风声一时使我难以平静。终于理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含义了。

趁此机会，利用心理学上无意注意理论的观点，要求学生描写刚才风雨的气势，自己的感受。他们会成功能吗？我讲的有效果吗？

          1991年9月12日     晴

  下午第三节课是语文课，除了辅导学生怎样写作文，还要求学生写日记。有些学生偷懒，要必须检查每个人的日记，尽管班里人数多（初一一班有68人）。当然一一检查也挺累人。

   向窗外一望，太阳已经西斜，操场上有一个班在上体育课，学生们在玩篮球，看不到老师，他们自己组织起来搞比赛。体育器材几乎没有，只有几个破篮球，一副破旧的篮球架子。

 我想起刚才和一位陕西来的老师谈起我们的这些学生。他说：“每当看到街上的人流，总是这样想，穷山沟的农民的孩子，能干什么。你我不就是这人流中的一员？你突然消失的时候，谁会注意你？还是平平淡淡过一生，算啦。我们从出生之日开始，就向死亡线奔跑。我们前面没什么，只有死亡的横接线。”听了他的一席话，心抖动了一下，很难否认他的话。

 我说：“我们是教书育人的，应该有自己的信仰，我的信仰决定了我的人生观。我觉得人生美好，也更加促使我搞好育人的工作。”

 他沉默，我亦无语。

          1991年10月6日    晴

  我们十多位老师乘坐一辆手扶拖拉机向雄村驶去，今年一位学生考入一所中专学校，我们应邀赴宴。

 手拖拉机离开公路，驶进山路。路很陡，车速也很慢，但颠簸得厉害。尽管如此，我还是趁机观察四周的田野。

 路上行人很少，只有翻地的人扛着犁铧，赶着一对牛，走在小路上。有人比这些人还早，已经翻了半亩地。累了，坐在地边休息喝茶。旁边有小孩在玩耍，一看知道是流失的学龄儿童。

 没有了庄稼，没有了草，田野有些荒凉、寂寞；天空中乌鸦群飞，鸽子高翔。牛羊追逐，尘土乱飞。山若海中波浪，黄河萦绕若带，李家峡茫茫苍苍，而公伯峡为群山所隔绝。偶尔能看到一簇簇殷红的灌木丛，霜叶红于二月花。

雄村很快到了，几十户人家散乱地分散在山坡上。如果不是树木遮盖，家家户户的屋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路上聚集着厚厚的杨树叶子，踩上去发出怡人的声音。

 这户人家情况不错，屋子新建，宽敞明亮。菜肴人情皆佳，吃饱喝足而去。

 同去者：王志明、杨怀宇、牛毅、曹权利、冶成明、万玛、魏宝福、彭茂扎西，还有我。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韩有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