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韩/野鸡

野   鸡

文作者|“疯”韩（青海）

  

 在所有生灵面前，人类常常犯自高自大的错误。人类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总认为自己是高等生灵，其它有生命的都是低等生灵，自己是尘世间的主宰，飞禽走兽是任人摆布的东西。

                  ————题记

 

有一年秋收，故乡的山川刮了一次暴风，从码好的麦捆地里跑出来一窠小野鸡，一共五只。

 

 邻居的孩子看见了它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叫我们赶紧去抓。狂风把门前一块阳畦地里的麦捆子刮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的麦捆堆里，我们几个伙伴拉网式搜寻，一边喊叫，一边拍手，一直搜寻到一片黑棘树林里，幸亏有人在那里放羊，才截住了小野鸡们逃跑路段，用雨衣把它们罩在一处小坑里面，然后用手轻轻地去抓。分配结果，在场的四人各一只，一只无影无踪，也许放牧人袖口里藏着一只，毎个人心想着，只有自己分到一只，四个人的心里都乐意。

 

那小野鸡的样子跟家禽小鸡差不多，只是浑身是浅灰色中带有白点，连嘴和爪子也带浅灰色，脖颈和腿比家禽明显长，所以跑起来比家禽灵敏特快。为了防止它逃跑，我用一根两米长的细毛线缚着它的一只小腿，学着奶奶的样子，另一头系上一只无用的鞋子，给它喂麦麸皮、馍馍渣，但它吃得很少，食盆里啄两三下又放弃了，仿佛对这些食物不感兴趣。也许这是它的习性，有时迫不及待地吞咽几口，急匆匆地离开食盆。

 

无论是白天黑夜，还是刮风下雨，稍微有点响动，它总想逃脱束缚在自己腿上的毛线，带线转圈、跳跃、扑飞、嘴啄，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不能动弹时，才安静下来。可是不一会儿，慢慢地拉动系在一头的鞋子，它又绷紧毛线，抬头仰望天空，企图千万百计想逃离这个地方。

 

特别早晨太阳升起时，它最烦燥的时候，看见屋檐下离巢的鸽子和麻雀，看见下架满院寻食的家禽，它眼睛里流露出无奈、惆怅和忧伤。呆呆地站在原地，此时我想它在想自己的父母，想自己的兄弟姐妹，想山川绿地。这里必定不是它的久留之地，打算和同伴们商量，放回原地，它们的“野心”无法留住。

 

上邻家的那只比较幸运，由斯夫的爷爷当时不让由斯夫带它进家门，要求放回原地去，爷爷威严的行为他知道，无奈，天黑之前放出去了。对门兄弟俩的那两只，它俩什么也不吃，只是一刻不停的跑、转、叫，还往炕洞和院子的出水洞里钻。他们的父母让他俩放出去，这样会影响家人休息，野禽类家里无法圈养，关键是太小了，没有这方面的饲养技能，赶紧放回原处去。他俩既不舍放去，又怕父母训斥。当晚把两只小鸡和羊圈在一起，他家人第二天早上开门放羊时，两只小鸡一上一下已经夹死在门缝里。

 

为这事他哥俩哭了一场，不是为的他俩失去了小野鸡，而是小野鸡为自由失去了性命。他俩觉得这是一个极悲惨的事情，而过世清算的时候，他俩要承担责任的。我们把它俩葬在门前的小树林里，各挖了一个一尺多深的直坑，里面铺上了干绒草，还做了两个小坟堆。定期轮流去看看，猫、鼠是否挖坟了，直到天寒地冻。

 

 时间进入了冬季，我养的这只好象有点适应的样子。解掉了系绳的鞋子，那根毛线在它的右腿上系得太紧，无法解扣，再加上它又啄又叫，只能剪去，腿上留下一个松动的死疙瘩绳环。它白天混在院子的鸡群里，抢食抢喝。起初它有点胆怯，总是跟在鸡群的后边，站在远处看鸡进食进水；慢慢地接近鸡群，所有的鸡包容了它的怪脾气，渐渐地它同大小的鸡建立了友善的关系，老母鸡特照顾它，常常把食物叼出来，放在它面前，让它独享，像是有点可怜它。 

 

大家都说，我家这只小野鸡，“养熟”了，说它是一只公鸡，将会羽毛长得很美，身材高大，将来不仅是我家，而且是村里的一道风景。听到这些话，我心里美滋滋的感觉，在同伴面前显得很满足、很得意。星期天我把它带到打碾场，目的是向大家炫耀自己的驯化成果。

 

第二年开春时，它挺直整个身体，高仰起头，显得像家中的公鸡一样高了，细看它的身体比公鸡细得多。你一眼就不难看出它是野禽：它浑身上下的羽毛带色极其光滑而漂亮地紧贴在身上，略弯着彩羽尾拖着地面，感觉的确漂亮，像家禽的羽毛从来不是这样的；它体态匀称而结实，黑头顶白，白嘴尖勾，黄色的眼球外一片通红，蓝白色围脖，胸部凸起，脖子富于弹性；一双细腿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真正成为我们家的一道风景。

 

它的变化远不止这些，许多习性渐渐地改变了，不再独来独往，不再企图往门外逃跑，不再不合群。和家禽们厮混在一起留恋亲热，相互梳理羽毛，同吃同住。那么，我们家人也放弃了对它看管，不再另行照顾它，和家禽一样对待它。 

有人说的很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实它的“野心”，隐蔽内心深处，在我家过得并不快活。有一天，一伙伴来敲门，告诉我说，我家的野鸡跑去原来的地方，问我赶紧去捉。我们跑去一看，果然，它大胆地站在黑棘树下，旁边还有一只母鸡，好像周围没有什么危险似的，它俩坦然地亲热着。它们的样子完全跟去年大不一样。

 

我看了看，在旁的一位老人，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走开了。我对伙伴说，不捉了，我们回家，野禽反正是养不成的。那位老人刚迈出一步，又回头说，是啊，孩子们回家吧，野生动物，圈养是养不活的。尤其是有翅膀野禽，它们生来就是自由自在的，你要把它们圈养在家，它们宁愿寻死。野鸡就是这样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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