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婚姻脑死亡（五）

婚姻脑死亡（五）

Marriage brain death

作者|马亚（青海）

     大家都知道中唐柳宗元的那则寓言小品《黔之驴》吧？在我非常有限的古文阅读经验里，它是我很喜欢的一篇文章。记得当初，是在陪大女儿习作时，大女儿教授我的。当时的感觉是:哇，这篇文章怎么这么有趣呀?而且，这古典文字的美感，令人耳目一新，气象焕然。其实，我最初的语文知识和写作爱好，是大女儿启蒙的。当初陪她写作业时，我几乎翻遍了她所有的语文教材，遇到好文章，便反复阅读，反复琢磨，这种对文字的敏感和无以名状的爱好，最终将我引上了一条有鸟语有花香，有春兰有秋菊，有燕语有莺啼，有红情有绿意的柳暗花明的写作之路。

为什么我要提《黔之驴》?因为这篇寓言小品中的一个情景，像极了我写婚姻脑死亡这组文章时的感受: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他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己也，甚恐……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㘎，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我就像被好事者船载到黔地并放养山林的那头可爱的小毛驴，第一次遇见老虎时，虚张声势，一声怒吼，吓得老虎飞快逃遁，害怕被驴吃了 。后来，老虎慢慢观察毛驴，感觉似乎技能泛泛，于是不断试探，驴怒火中烧，于是踢了老虎一下，这一下，就露出“驴脚”（马脚）了，老虎想，小样儿，原来就这点能耐，于是扑上去“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婚姻脑死亡的续集写到第五节，我感觉自己就像这头小毛驴，当然，亲爱的读者们，就是那头老虎，驴在老虎面前想发威，结果露出了“驴脚”，反被老虎吃了。也就是说，作为一头可爱的黔之驴，我的能耐是前面一声吼，后面一记驴踢，两招用完了，能耐也就见底了。就像传说中程咬金的三板斧，挥砍完了，见未能伤及对方毫毛，便灰溜溜逃遁。技止此耳!我感觉个人的能量，就是黔之驴和程咬金，技止此耳!现在是雕虫小技露馅的时候，所以这一节，只好吐着血写完了。

鉴于前几节我废话太多，这一节，我想严肃一点，所谓虽不得善始，倒希望善终。

我想先用几句对仗语总结一下婚姻脑死亡的具体特征:

白天是夫妻，晚上是邻居；

家里成寺院，东屋是方丈，西屋是师太；

同屋不同床，同床不同房；

一般不说话，说话就吵架。

可即使如此，还是不离婚。

这五段对仗语，恰如其分地概括了脑死亡婚姻的尖锐特质，抓几个关键词:夫妻——邻居；方丈——师太；同屋——不同床；同床——不同房；一般——不说话；说话——就吵架；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打死也不离婚。

为什么成这样了，还是不离婚?我想将这种情境总结为为“中年陷阱”、“生活陷阱”，“利益陷阱”，“爱情陷阱”。

先说第一种:处于中年陷阱的男女，即便婚姻脑死亡，也执意不离婚，其根由，是双方所处的婚姻关系网，死死套牢双方，这张大网里，孩子，双方父母，经济困局，或是三根“纲”，其他因素，比如个人声誉，心态，性格软肋等，是“目”，所谓纲举目张，两个人便被一堆现实因素“唰”一下，网进网中央，因此，哪怕“同床共枕各自眠， 你脸朝北我朝南”，也要苦苦撑下去，权当是为了孩子，为了父母。

第二种:生活陷阱。这种情况应该包含各个年龄段的夫妻。即使夫妻缘深情浅到沦落为冤家仇敌，也会像一对扳钳工一样，永远摆出一副掐架造型，并保持这种造型生老病死。

第三种:利益陷阱。这种情况适用于经济实力雄厚的夫妻，并且是财力不对称的夫妻档。比如，一方非常有钱，另一方或赤裸下嫁，或赤裸入赘，总之有一天，婚姻脑死亡了，有钱的一方感觉离婚被对方平均分割巨额财产，巨不划算，于是死死耗着对方，既要貌合神离地假装恩爱，又要同床异梦地煎熬干耗。实际上，这种情况下的夫妻，各自或有了情人，或另建爱巢。婚姻对他们，只有法律效力，没有现实效力。

第四种:爱情陷阱。你相不相信有一种脑死亡婚姻其实是因为太爱对方才走到了这一步?如果你反驳我的观点，我推荐你看一部非常著名的小说，就是著名作家王朔的《过把瘾就死》。书中的男女主角，因为太爱对方，将时间的分分秒秒，用来监视和防控对方的一颦一笑，以致这样的婚姻，成为无以复加的煎熬和痛苦，双方为了避免对方严丝合缝的监控，每一天生活，每一丝呼吸，都步步惊心，如履薄冰。演变到失控境地，便是撕逼掐架。双方被彼此打的猪脸宝宝，然后抱在一起大哭，随后是对望彼此大笑，于是冰释前嫌，一笑泯恩仇。

婚姻脑死亡的“爱情陷阱”，我曾在饭馆有过鲜活的案例。延安时，我曾聘请了一对夫妇，男拉女炒。这一对夫妻，便是典型的“爱情陷阱”型脑死亡。两个人打架时，比不共戴天之仇敌还狠，那个男的，打老婆时，可以持续打断四五根棍棒，打到妻子血流满面，瘫倒在地为止。我以为，这下完了，肯定离婚。结果呢，第二天早上，小媳妇儿虽然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却依然强颜欢笑照常上班；后来，隔一两星期，战争复发，这一次打的比上一次更惨，小媳妇儿直接被她老公抱上了救护车，我想，这一次，肯定完蛋。若这样还不离婚，真是颠倒我的三观了。结果呢，小媳妇儿被老公送到医院该包扎的包扎，该消肿的消肿，该缝的缝，该补的补，然后回来，继续若无其事地上班。

后来，我问那个俊俏的小媳妇儿，你老公那样打你，你为何还是对他不离不弃?

她说:我爱他。即便有一天他打死我，我也依然爱他。在我心里，他就是一切。也许拥有他，我会分分钟死去，但失去他，我生不如死。所以，我没办法，他就是我是魔咒，这一生，再也解不开了。

我有一个亲戚曾给我谈及她远房表姐的奇葩婚姻。在她的叙述里，表姐端庄贤惠，持恭优良。不论品行，教门，受教育程度，颜值，都是百里挑一的角儿。可就是这样凤毛麟角的女子，偏偏遇到一个不堪入眼的老公。这个男子，简直是二百五中的战斗机。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有一次，她上街刚好撞到老公挎着一个年轻女子招摇过市，她欲上前理论，结果被老公众目睽睽之下一顿暴揍。她不仅未能为自己的婚姻维权，甚至在闺蜜面前颜面扫地。那个晚上，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回娘家暂时罢婚?不是万全之策。以他的强悍性格，她丝毫占不了上风。冷战?她不具备打冷战的性格和精神内涵。离婚?这个决意是解决一切痛苦及困惑的最好方案。可是，她很爱他。难道不是吗？正因为爱她，她才为这桩婚姻忍辱负重，风雨无阻。舍此，她能意欲何为?她想起有一次跟他上街，有一个小屁孩竟冲着她吹口哨，这样的行为暗示，怎么表述呢？她记得那个著名的Angelababy（杨颖）在一次电视专访中谈及黄晓明时，用到一个词——把妹。回想适才这个小屁孩的举动，他才多大呀，就知道撩妹?她不禁好笑地笑出声来。结果，回到家后，老公二话不说，就一顿拳脚伺候，打着打着，他竟然哭了，他说，他真的害怕她会离开他。那一刻，她在心底明白，他是爱她的。可爱她，为何累累伤害她?她忍着伤痛紧紧抱住他，伤情地说，老公，我们永远不分开，好吗？

但他劣性难改，她多次撞见他撩妹的身影，睁只眼闭只眼便罢，但凡稍有挣扎，每次吃亏的，便是她。他甚至警告她，以后在街上撞见他，绕着走。她实在受不了了，如果用一组数学方程描述这个男人，那就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100渣了。

一个晚上，她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再折磨自己，她说，那些女人有什么好，你告诉我，我一定努力做到。但求你不要再花天酒地了。他恨恨说，她们什么都不如你，就是比你贱，你可以吗？她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后来，他打架失手，出了人命，被判十五年。

去探监时，他告诉她:找个好人嫁了吧，这辈子，我对不起你。她说:我爱你，你好好改造，我会等你出来。他说:我这个人渣，不值得你再等了。你改嫁吧。她坚决回复:不。他说:那我现在休了你。你嫁人吧。她说:你休我，需要在场证人，所以不做数。他气馁了。

十五年中，她含辛茹苦将两个孩子供养成了大学生。一个上了211，一个上了985。她的坚持没有白费。终于迎来他的出狱。

据说，他出狱后，终于做回了她期待的样子:除了去清真寺，去工作，他每天分分秒秒都陪伴她，他们终于成了神仙眷侣。

  （全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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