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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南京(十三)风流雅集乌龙潭

逛南京(十三)风流雅集乌龙潭

十三、风流雅集乌龙潭

广州路300号,江苏省人民医院,每天门庭若市;它的对面,广州路217号,乌龙潭公园,每天游人寥寥。人们总是被生活里的各种烦恼困扰,以致于常常忽略了眼前的、身边的美好。乌龙潭公园,它止不住门前匆匆的脚步,不仅它的优雅宜人无从被人知晓,它所积淀的深厚的历史文化更无从被人知晓。

初春的天气,暖风微醺,柳条上隐隐地现出点嫩绿,桃花将逝、玉兰正好。乌龙潭公园被一片春色笼罩,潭水褪去了冬天的生硬,温婉而多情。这片水域并不大——南北长约500米,北窄南宽,最窄处仅有30米,最宽的地方也不过100米——却把1000多年的岁月珍藏。

古潭狭长,像一条静卧的乌龙,一如它的名字。它本不叫乌龙潭,因为水色清碧,最初叫清水大塘;后来塘中广植莲花,便叫芙蓉池了;再后来,传说东晋的某一年,出现四条乌龙绕着潭中的泉眼戏水,从此改称乌龙潭。

乌龙潭有“西城之冠”的美誉,这并非浪得虚名。金陵图书馆藏《老照片 南京旧影》46页的照片告诉我们它曾经有多美:四周清凉山、盋(bō)山、小仓山、蛇山环绕,湖光岚影;近处亭阁错落,花木扶疏,与碧水相映衬。乌龙潭还有个“小西湖”的美誉,相传晚清时期两江总督陶澍(shù)与著名学者魏源比邻居于龙蟠里,一日晚间,只见月悬高天,清潭映月,陶澍脱口而出:“乌龙美景,秀色可餐。”魏源随声附和:“有此妙处,何必西湖。”自此别称“小西湖”。

很多年,乌龙潭僻居城西一隅,孤芳自赏;到了中唐年间,突然间就名满天下。

唐朝时的南京是什么样子?暂且借用一下刘禹锡的诗句——“潮打空城寂寞回”。隋朝的荡平耕垦使繁盛了几百年的故都成了一座寂寞空城,唐朝时南京依旧受到压制,《新唐书》记载显示,有唐近300年,南京只在几个很短的时间段是州级建制,其中之一是唐肃宗乾元元年(758年)至上元二年(761年),改南京为升州。升州建制仅存在了三年,在南京众多的古称中,“升州”是鲜为人知的,要说这一段历史留下了什么印记,除了城南的升州路,就是乌龙潭。

乾元二年(759年),颜真卿来到升州,他的职务是升州刺史。这时候安史之乱还没有完全平复,李璘之乱也刚过去三年,对唐王朝而言,曾经归李璘节制的南方需要一位忠心的大臣来坐镇,肃宗的选择是颜真卿。

说到颜真卿,因为书法家的名头太过响亮,常常令人忽略了他的另一面。事实上,他是书生,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安禄山起兵范阳时,他曾率20万大军迎战;他是书生,却并非只知读书,一生历玄、肃、代、德四朝,刚正不阿,弹劾不法,几遭贬谪。在盛唐至中唐的朝廷上,他是一股清流。

他的“清”源自于他身后那个荣耀的家族——琅琊颜氏,颜氏的祖先是颜回——孔门72贤之首,被尊为复圣的颜子。孔子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两度感叹“贤哉,回也!”这是孔子对其他弟子不曾有过的。颜回能够得到老师的称赞是因为“德”——居于陋巷、箪食瓢饮,但“不改其乐”。“不改”说明“乐”与物质条件无关,是他一贯的追求。那么颜回的“乐”是什么?有一回季康子问孔子:“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回答:“有颜回者好学。”并未提及其他人,如此说来,颜回之“乐”在于“道”,最终他成为一代圣贤,身后配享孔子。

有这样一位彪炳千秋的祖先,颜氏一门人才辈出,仅举一二:颜之推,第35世孙,他的《颜氏家训》开“家训”之先河,在家庭教育、道德修养方面给后人提供了宝贵的借鉴。颜师古,第37世孙,颜之推的孙子,参与《隋书》修撰,他的《汉书注》是《汉书》最好的注本;颜师古的二弟颜勤礼、三弟颜相时也是饱学之士,三兄弟人同为弘文崇贤学士。颜真卿是第41世孙,曾祖就是颜勤礼。家学渊源,颜真卿从小便勤勉好学,他有一首《劝学》诗:“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颜氏的优良家风深深地影响着颜真卿,他不仅学富五车而且中正刚直,所以,唐肃宗放心地把升州交给了他。

刺史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市长,但颜真卿和南京的关系不只是做了一阵子父母官。曹魏时,颜氏第24世孙颜盛将家族东迁琅琊,这是第一次迁徙,“琅琊颜氏”开始出现在中国历史中。西晋末年,第27世孙颜含跟随琅琊王司马睿南渡建业,这是颜氏家族的第二次迁徙;颜含是东晋重臣,当年侨居长干里,中华门一带原来有“颜家巷”,就是颜氏后人居住的地方。1958年,在幕府山西侧的老虎山南麓发现了颜含家族的墓葬群,《颜氏家庙碑》说东晋右光禄大夫颜含“以下七叶,葬在上元幕府山西”。如果颜氏家族一直在此繁衍生活,颜真卿就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了,但乱世人飘萍,到了第35代颜之推,被西魏俘获,先后在西魏、北齐、北周、隋任职,581年,颜之推定居京兆万年县(今西安),这次西迁是颜氏家族的第三次迁徙。隋唐时期,京兆颜氏出了很多高官,成为声望卓著的大家族。

这样的家族、这样的颜真卿,肃宗是非常信任的。因为忠,他被派驻升州;不过还是因为忠,他又被调离升州。当时肃宗正在谋划除掉刘展的事,采用欲擒故纵之计,不料颜真卿直接上表,肃宗担心打草惊蛇,急忙调他回京。升州建制仅存在了三年,颜真卿在升州的时间更短,却与升州结下了永久的缘分。

初来升州,颜真卿要做的事很多,建放生池一事他始终记在心头,为什么?他是这样说的:“恩沾动植,泽及昆虫。发自皇心,遍于天下。”就是让天下万物都能得到仁慈肃宗的恩泽,何况是人呢?在安史之乱、李璘之乱的背景下,放生这一行为有着非常深刻的意义。当时在全国各地共建放生池81处,乌龙潭就是其中之一。颜真卿的停留是短暂的,乌龙潭的水域是狭小的,但他与它永远留在了南京文化里。

乌龙潭放生的实质是慈悲为怀,是以天下苍生为己念,正因为此,后来,放生池边建起了放生庵,以颜真卿的封号鲁公设了神位。《上元县志》载:“放生庵又名护生庵,在龙蟠里,庵前为乌龙潭。”“庵西有屋三楹,祀鲁公以下之有功德于放生者。”太平天国时,放生庵毁于战火,同治年间,放生庵旧址上建起颜鲁公祠,如今颜鲁公祠有颜真卿纪念馆,陈列着相关文物以及书法艺术作品,是惟一一处保存完好的祭祀颜真卿的祠庙遗迹。

明清以来,乌龙潭屡有疏浚,颜鲁公祠也几次修葺,这个潭水清澈、绿树长青、亭台阁榭错落、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成为文人雅士的钟爱。谭元春与友人在此雅集,黄虞稷与丁雄飞在此相识,方苞、薛时雨在此筑庐授业,吴敬梓在此观棋揽胜,一众名家之中曹雪芹无疑是名气最大的,其次大概是魏源。

关于《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近年来有一种观点认为这可能是作者的笔名,并不真实存在一个叫曹雪芹的人。不过乌龙潭公园里有曹雪芹纪念馆,从虎踞路的大门进入,东边不远处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块巨石,上书“石头记”三个大字,山坡下就是曹雪芹纪念馆,纪念馆正前方有曹雪芹石雕坐像——他手持书稿、目视远方,叠腿坐于石上,似乎依旧沉浸在那个旧梦之中,紫菱洲、沁芳桥、藕香榭等景点分布周围,充满了“红楼梦”元素。潭西文化墙也为曹雪芹留下一席之地,浮雕壁画命名为“少年初识愁滋味”,讲述了如今人尽皆知的曹家悲剧故事。红楼景点在乌龙潭占比很大,因为这里曾是曹家花园——随园的一部分。人事的兴衰浮沉使随园两度易主,先是曹家败落,经办此案的内务府郎中隋赫德不仅继任江宁织造,还将曹家的园林据为己有,称“隋园”。仅仅过了五年,隋赫德获罪,隋家也败落了,年深日久园子几近荒废。后来因缘巧合之下袁枚以300两银子购得隋园,随后投入巨资亦改亦建,成为一处著名的私家园林。他在《随园记》中说:“随其高为置江楼,随其下为置溪亭,随其夹涧为之桥,随其湍流为之舟。随其地之隆中而欹侧也,为缀峰岫;随其蓊郁而旷也,为设宧窔(yí yǎo)。或扶而起之,或挤而止之,皆随其丰杀繁瘠,就势取景,而莫之夭阏(è)者,故仍名曰随园,同其音,易其义。”一句话,顺应自然,不作任何破坏,所以称“随园”,“隋”“随”之易,意境全变,体现了袁枚自由随性的人生态度。自1749年辞官到1798年去世,袁枚归隐于随园近50年,主要著作《小仓山房文集》《随园诗话》及《随园诗话补遗》《随园食单》都以随园或与随园有关地名命名。文化墙上,他俩比邻而居,也算是随园成就的一段因缘。

不过,这两位同时代的文坛巨匠生前似乎没有交集,《随园诗话》中与曹雪芹或《红楼梦》相关的字里行间都隐约透露出这样的信息。《随园诗话》说:“曹练(“练”应为“楝”)亭为江宁织造……其子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明我斋读而羡之。中有所谓大观园者,即余之随园也。当时红楼中有女校书某尤艳……”楝亭是曹寅的字,康熙时任江宁织造,曹雪芹的祖父,袁枚不仅写错了曹寅的字,还称呼曹雪芹为“其子”,说明他不太清楚二人的关系,或者笔误也未可知;“明我斋”指的是富察明义,我斋是明义的字,明义有《题〈红楼梦〉绝句二十首》,是有关《红楼梦》的早期文献之一,诗序说:“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盖其先人为江宁织府,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之随园故址。”明义的话几乎与袁枚的一样,袁枚的说法或许就来自于明义,因为明义还在他后来写的《和随园自寿诗韵十首》之一中为“随园旧址即红楼”注解:“新出《红楼梦》一书,或指随园故址”,“盖”“或”都是推测,说明明义不能确定这件事;而袁枚的话在多年之后,被孙子袁祖志从《随园诗话》中删去,理由是:“吾祖谰言,故删之。”从生活轨迹上看,曹雪芹与袁枚似乎也没有重叠的可能:生于南方的曹雪芹长期住在北京,穷困潦倒;袁枚早期在京城为官,从34岁归隐到82岁去世,长期居住随园。另外两人身份也有很大的差异,他们因随园而有缘,却很有可能并不相识。

随园的衰败始于道光初年,那时候乌龙潭还是一处胜地。1830年,魏源来到南京,他喜欢这个亭阁错落、林茂竹修的雅趣之地,于是在今龙蟠里20号置地建房,取名“小卷阿”,“小卷阿”东侧就是乌龙潭。“卷阿(quán'ē)”是《诗经·大雅》篇名,“卷”是曲之意,“阿”为大山丘,《卷阿》是歌颂周王的篇章,但其中有劝诫人们注重道德修养之意,魏源以此命名居所,用意在于自勉。

近代中国,谁是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人?这个“第一”有些不确定,因为可供选择的有林则徐、魏源、龚自珍、徐光启等,他们都是早早关注西方文化、提倡学习西方科学技术的改良先驱,魏源更是以《海国图志》一书开启了中国了解世界、学习西方的新潮流,这是中国在思想上从传统转向近代的重要标志。魏源与林则徐是好友,“虎门销烟”后,林则徐被遣戍新疆伊犁,他把所辑《四州志》等一批宝贵资料交给了魏源,希望他编纂一部能够帮助国人了解世界的书,魏源慨然应允。50卷的《海国图志》是在“小卷阿”完成的,又经几次修改最终成书100卷。魏源在书中首次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先进思想,可惜的是,这部为近代中国而写的书没有引起清廷的重视,反而推动了日本的明治维新运动。

魏源离开南京后,“小卷阿”依旧是魏家住所,经历了近200年的风雨后,“小卷阿”已不复当年模样。如今,修缮后的魏源故居西门在龙蟠里临街一侧,东门在乌龙潭公园内,魏源当年手书的宅门横额“小卷阿”已经不见,大门紧闭,从门缝中张望,院中空荡荡的。这也难怪,前些年魏源故居被拆得七零八落,魏源的曾孙女多方奔走无果,只好将仅存的魏源遗物捐给了魏源的故乡湖南,湖南如今建有魏源的纪念馆。“小卷阿”东门右侧有魏源的站立塑像,手中握笔,目视远方,仿佛在向人讲述他的强国之梦。

从颜真卿算起,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在岁月的变迁中乌龙潭兴起了又衰落,衰落了再兴起,几番起伏,一度是潭淤景毁,一片荒凉。近年来,乌龙潭周边环境已经得到整治,虽然面积大大缩减,但水清、岸绿、河畅、景美,“城西之冠”再次向人们展示它的婀娜姿态,只是当年的风雅遗迹已经寥寥无几。方苞的教忠祠上新起了开元新居,薛时雨的薛庐只能去古籍中领略风采,谭元春与友人的雅集全无痕迹,黄虞稷只留下一个藏书的传说,随园已毁、往事尘封,小卷阿剩下一个空壳……遥想当年哪一个人物的背后没有一段厚重的历史,如今乌龙潭公园西侧做了一面60米长的文化墙,以乌龙为造型,下附说明:“据考证,乌龙潭早期历史文化名人聚居较多,很多故居已不能复建,故做文化墙展示,墙长约60余米,腾飞的乌龙身上承载着历史故事及人物造型。”昔日明珠散落于历史长河中,而今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捡拾起来,说到底依旧是憾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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