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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宋往事 序 崖山远思

一生为友

赵宋往事

序 崖山远思

2005年,在广东省江门市,宋元崖门海战文化旅游区向游人开放,它的历史背景是700多年前的宋元崖山之战,赵宋王朝在这次决战中悲壮地告别了历史舞台,隐入时间的长河中。从宋太祖赵匡胤到宋末帝赵昺,两宋共319年历18帝,在中国封建王朝中,它的存续时长仅次于汉朝的405年,位居第二。历史上,宋朝对周边的辽、西夏、金总是示弱,以至于被称为“弱宋”,它凭借什么将国运延续了319年?

1276年农历2月初五,南宋都城临安陷落,太皇太后谢道清领着五岁的宋恭帝赵㬎(xiǎn)接受了蒙古人的招降。按常理说,正统意义上的宋朝到此为止,但事实并非如此,直到1279年2月初六,南宋王朝的余晖才算散尽。

谢太后出降前,将赵㬎的哥哥赵昰(shì)、弟弟赵昺(bǐng)秘密送出,在大臣、皇族的陪伴下,两位小王爷向南逃亡。从临安到温州又到福州,一路上,充满了艰辛和危险,还好,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陈宜中等人陆续前来汇合。1276年6月,7岁的赵昰在福州登基,成为南宋第八位皇帝,改元景炎。就这样,本已结束的南宋又延续了下来。

然而,蒙古人不会忘记,当年金人虽然掳走了徽钦二帝和宗室所有成员,单单漏了康王赵构,这才有了南宋的152年,以至于消灭北宋的金都在1234年灭亡了,而南宋硬是撑到了1276年,所以,南逃的赵氏遗脉必须清除干净。忽必烈命令大将张弘范一路追击,于是,这个流亡的小朝廷又从福州仓促出逃,福州、泉州、潮州、惠州……沿着海岸线一直逃到了今珠海市西南珠江口外大横琴岛深井附近的海湾,不料飓风骤起,船队被吹得七零八落,赵昰也落入水中,70多岁的老臣江万载奋力救起幼帝,自己却被巨浪吞没。1278年4月,受到极度惊吓的赵昰病逝于湛江硇(náo)洲岛,大臣们为他拟定的庙号是“端宗”,“端”指守礼知义,想那9岁的幼童,在位两年,颠簸流亡,最后死在荒岛上,虽然谈不上建树,也比他那享乐误国、被金人掳走死于异国他乡的祖宗强多了。

端宗死后,他7岁的弟弟赵昺被拥立为帝,改元祥兴。6月,流亡小朝廷迁至崖山。崖山在江门市新会区南,银洲湖在这里出海;湖东的崖山与西面的汤瓶山对峙,像一扇巨大的石门,故称崖门。门内是天然的避风港,门外是宽阔的南海。这里易守难攻,但风险也同样巨大,因为一旦失去对入海口的控制权,后果就不堪设想。事实上,当年流亡朝廷也正是因为放弃了对入海口的控制权,才导致了惨败。

1279年正月,元军将领张弘范经多方打探,终于得知幼帝在崖山,立即率军攻打,南宋大臣张世杰积极迎战。一对堂兄弟,如今各为其主,兵戎相向。张世杰担心船只被打散,便用铁索连接,使幼帝的御舟居于中间,这样的安排虽然振奋了士气,增强了团结抗敌的决心,但是从战术上讲一点儿也不高明,不仅不能机动灵活地作战,甚至放弃了对入海口的控制,失去了主动权。崖山是一个小岛,补给全靠陆地运送,入海口被元军占领后,岛上20万人的生活保障成了问题,军队的战斗力更是大大降低。

1279年3月19日,农历二月初六,最后的决战到来。这一天大雾笼罩,元军从南北两面包抄,恶劣天气下被铁索连成一体的战船更显笨重,宋军损失惨重。张世杰这才下令砍断铁索,率将士杀出重围,而幼帝所在的御舟还在中间动弹不得。黄昏时分,大雾仍未散去,张世杰派出小船接应幼帝,而保护幼帝的陆秀夫担心是元军的诡计,拒绝接应,一线生机就这样断送。无路可逃,又不甘受辱,陆秀夫毅然将妻儿赶入大海,把自己和幼帝用一根白绫绑在一起,在迷茫的雾气中一跃入海……流亡了三年的小朝廷就这样灭亡了,南宋也在这一天画上了句号。

南宋臣民目睹陆秀夫背负幼帝投海的一幕,竟前赴后继蹈海相随,用生命谱写了一曲千古绝唱。《宋史》记载:“七日后,海上浮尸以十万计……”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很保守的估计,真正死亡人数远远大于这个数。虽然这一战输得惨烈,却让南宋人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当年张弘范在崖山石壁上所刻的“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十二个大字不但没能让他青史留名,反而成为他的耻辱,传说有人在碑首加了一个“宋”字,变成“宋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张弘范从来没有在宋朝为官,但他是地地道道的汉人,这个传说意在讽刺他身为汉人却为元朝效力。这块石碑最终没有保存下来,如今代替它的是另一块碑石,上面写着“宋少帝与丞相陆秀夫殉国于此”。

如今的崖山已经与陆地连成一体,沧海桑田,不变的是那激荡人心的往事。当日崖山之战并不是全军覆没,杨太后被接应出去,张世杰也突围而出。20多岁的女子居太后之尊,是悲是喜?得知少帝殉国,杨太后痛不欲生,自己的儿子宋端宗已经惊悸病故,如今唯一的赵氏血脉也不复存在,她绝望了;虽然张世杰说江南仍有宗室子弟,也无法改变她的心意,她纵身一跃,一片雪白的浪花拥抱了这个年轻的生命。两个月后,海上飓风掀翻了张世杰的战船,不屈的灵魂就此永葬海底。崖山之战前,文天祥已经在五坡岭(今广东省海丰县北)被俘,张弘范让他劝降张世杰,文天祥以一首《过零丁洋》明志;崖山之战时,文天祥被押赴崖山,亲眼目睹了惨烈海战的全过程,肝胆俱裂,痛不欲生;被押解到元大都(今北京)以后,他拒绝了包括宋恭帝赵㬎在内所有人的劝降,在监狱中度过了三年难熬的时光,1282年十二月初九,在燕南城柴市(大约为今北京宣武门外菜市口)慨然赴死,这是南宋风骨最后的光芒。

崖山之战,是南宋的悲歌。元代宋,结束了唐以来政权并立的局面,实现了国家统一,但从历史进程讲,是一种倒退。灭宋之前的蒙古政权还是一个奴隶制政权,在蒙古灭亡南宋的过程中,有血性、有骨气的汉族精英几乎消亡殆尽,汉文化的发展与传承被极大地破坏。元朝建立以后,实行等级制度,北方汉人三等臣民,南方汉人四等臣民,在政治、经济、教育等各个方面都受到限制,这种制度严重地阻碍了社会进步,激化了民族矛盾,所以仅仅维持了98年就被明朝推翻。

宋朝并不是大一统王朝,却是一个令人向往的朝代。它以文立国,具备了现代文明的许多特征;它科技发达,指南针、印刷术都出现在这个时期;它经济繁荣,是世界上最早发行纸币“交子”的国家;它物质丰富,中国人从那时开始一日两餐渐渐变成了一日三餐,而且美食很多,冷饮、水果、火锅、刺身应有尽有,还有大名鼎鼎的东坡肉;它生活雅致,精美的瓷器最为日常但审美趣味极高,数量可观的宋词就是那时的流行音乐,点茶、投壶、插花、焚香、对弈、书法、抚琴等都是宋朝人经常进行的娱乐活动。一部《东京梦华录》是北宋汴梁的繁华记忆,《清明上河图》则更加直观,不仅能看到宋朝人多姿多彩的生活日常,细心一点儿的话还能看到宋朝人先进文明的生活理念,比如说,刷牙是宋朝人每天必做的功课,而比它晚了400年的清朝反而是用青盐擦牙,就连《红楼梦》里的大家闺秀也不例外。陈寅恪先生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这甚至是国际共识,日本人宫崎市定认为宋朝是“近世”社会的开端,而美国人伊尔文甚至把宋朝看成是人类“现代社会的开端”,英国人汤因比所说的“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生活在中国的宋朝”已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更多人的心声。

但是,崖山之战后,自由开放被等级森严代替,文明风雅被愚昧落后代替,宋带着它的一切美好远去,只留下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背影。它让人想念不已,于是,从太祖赵匡胤诞生的927年到末帝赵昺殉国的1279年,这个时间跨度内的一切,都为人津津乐道。(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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