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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凝眉.行香子.中华新韵

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
没有人值得你为他哭,唯一值得你为他哭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让你为他哭。

昨夜西边,今夜东头。那年月、飘荡孤舟。
韶光渐露,薄暮堪收。
看两只燕,一只戏,一只羞。

冯唐已老,何谈错对,这时节、一叶知秋。
风吟景物,月满乡楼。
品一壶酒,半壶喜,半壶愁。

碎梦阁主美玉!高挂共赏!
年少豪情,气贯长虹。但狂歌,纵意林丛。
横刀苍海,剑指青穹。任几番霜,几番雨,几番风。 
秋怀寥寂,流光渐老,对黄花,羞看青铜。
清茶淡酒,难掩疏庸。听一声蛩,一声雁,一声钟。


深过脚印的文字之三——倒在沤山前面的那座大山

英语里有一句谚语:East, west, the home is best.如翻译成这里本地土话,就是:东跑,西颠,不如家乡碾子山。真的吗?

求生东北,却找不到“北”。重回故里,家园虽在,昨是今非。离别前用作学校的那所庙,又改用了集体食堂,我家的老屋和二祖父的房子,已被征用作学校。朗朗书声,无关心声,却出新意。和关外不同,老家王堂,祖传四门,内娶外嫁,血统纯正。顺着基因链,google一下家谱,我家出于老三门那一支。再进王堂,路遇族人,东北一行,不用细问,心知肚明。然后一个笑脸,一如为游子回归而拨亮的一盏油灯。话不必多,三句两句,家长里短,几组表情,心田立刻就滋润起来。那个年月,经济互助很难,但腾出个临时遮风挡雨的窝儿,为你熥一下带着血筋儿的亲情,让被风雨东北后的血亲暖上几天,族人还是乐得伸手。

再多的心理慰藉,也扛不住肚皮的叫板。糊口,当是第一时务。稍一喘息,四处找活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力拉犁的活儿,母亲就用她的肩膀在田间拉了几天的大犁,只为换点破烂的地瓜,给家人弄点吃的。每次重体力消耗后,母亲回家几乎瘫在床边。回乡后第八天,父亲争取到一个机会,去120里外山东金乡的沤山开采矿山。以工分论酬,每天口粮定量1斤7两,工作繁重,勉强度命。迫近春节,每人四天假期,发粮票四斤。父亲用粮票换来高粱面,揣入怀里,小心翼翼地兜着,展开量天尺,徒步120里,兴冲冲兜回一家人春节期盼已久的牙祭。春节后,父亲要回返工地。行前,母亲心疼父亲活计太累,给父亲做了一个大饼子,放进兜里。父亲进屋看了看熟睡中的姐姐,摸了摸孩子的头,含着泪偷偷把大饼子放进姐姐的被窝里,重返沤山。

说起沤山,由于父亲认字很少,加之乡音醇厚,我很难确定“沤”字的调值与准确写法。为了求证,我□了金乡国土局,接电话的说只有葛山、羊山,没有什么“ou”山。并且说羊山因有烈士陵园,不许开采,而葛山快开采完了。2008年春节时与父亲重提此事,父亲诧异地看着我,似乎不容质疑他曾有过的那段艰难。进一步解释到,葛山就是葛山,沤山就是沤山,怎么能错?葛山之石可做杵,羊山之石可做臼。后来,我上网金乡贴吧求助,一个金乡人回我:“ou山,应是沤山,属于嘉祥,在羊山北,那里盛产洋葱。”有了一点眉目,自然高兴。草蛇灰线,顺藤摸瓜,到巨野论坛搜到的是,沤山作为一座山,早期隶属嘉祥县核桃园乡。1958年撤消嘉祥县,划归金乡县羊山公社。1961年恢复嘉祥县。1989年该乡又从嘉祥县划归巨野县。桃园乡境内有金山、青龙山、沤山、红土山、孙山、鲜白山、齐山等7座小山。后来,从《巨野史话》中了解到,沤山,位于核桃园乡南部,面积0.1平方公里,主峰78.5米。

沤山的面积、海拔,在中国很多行政版图上,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是,对于父亲来说,这个只有0.1平方公里的沤山,却一直巍峨在他历尽艰辛的版图中。沤山的那一段日子里,他并没有卸下从东北刚刚归来的隐痛,满怀疲惫,刻骨铭心。鞍马未歇,立即远征沤山。面对生活的压力,父亲只能来这里碰硬,举起大锤,手握钢钎,企望开凿着一个家庭的新未来。

那时,采矿手段粗放,危险自不用说。父亲最为担心的,是家人的肠胃,也在合奏着整个社会的饥肠辘辘声。一段日子里,饿死了人,屡见不鲜,政府也在尽力解危。有一次,村里每人发给糕点6两,母亲只领到了12两,母女各一份,父亲不在家,村里硬是不给配发。伯父一家3口,领到24两,立即饕餮一空。饿得头昏眼花的祖父从堂屋出来蹒跚着去领取蛋糕,结果空手而归。原来,伯父家多出的6两,有祖父的一份。看着祖父气得浑身哆嗦的样子,母亲不忍,返回屋里只给大姐捏了一点点,几乎全部的12两蛋糕都拿给了饥饿的祖父。如此情状,颤抖着的祖父老泪纵横。过后,叹着气对族人说:“×××(母亲)一向心直口快,我起初没想到心肠这么好。×××(伯母)他们一家,人太黑心,他家下一代不会有儿子的,会断根的。我生来最疼爱大儿子,结果,他们一家人这样对我。”

在山东,子嗣继承、延续香火,天大的事。倘若父亲咒骂儿子断根绝户,那一定是带血之骂,切肤之痛,深至骨髓。

政府仍在想尽办法,但是一家人领的粮食还是太少,连一个小孩半个月的都不够。那个时代,随处就能例证出什么是真正的母爱。母亲到田间四处寻找能吃的一切东西,哪怕是不知别人遛过多少遍后还剩下的那么一点点地瓜叶,以及坏得不成样子的半拉地瓜。带回后磨碎,掺些谷瘪子蒸成难以下咽菜团子。母亲说,那时,姐姐吃后,食物太糙,排便非常困难,憋得直哭。再后来,这样的食物,都找不到了。母亲不得不吃榆树皮,勉强活命。

父亲远走采矿,“封建”的祖父怕人闲话,不愿意和小儿媳妇一起过。一个院子里,祖父、我家、伯父三家分住,一口人,两口人,三口人,各自过活。饥病叠加,祖父身体越来越差,逐渐不能自理。毕竟,在旧思想左右下,祖父寄望长子来照顾。于是,托族人问一问伯母。伯母告诉族人:“我不回老屋跟他一起过。就是让我搬出这个院子,住进别人的半间房子里,我也不回去侍侯他。”绝情之至,祖父无奈,只好让族人转求母亲。母亲没有说什么,立即回到老屋照顾祖父。

疼爱掌门,由来已久。如何“交恶”,无法得知。母亲说,灾难之年,祖父私下对伯父一家总是好过我家。祖父就曾偷偷卖过父亲房上的瓦,把钱给了伯父,更甚至从我家囤子里偷地瓜送给他们。我探寻母亲,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祖父干的?母亲说,丢瓦,是别人告诉的。囤子里的地瓜每天都少一些,被人拿了。怀疑祖父,却不想明说。试探向祖父求证,他肯定地回答家里确实没有外人来过。母亲心里清楚,想想算了。她说,那年月,谁不饿啊?早年祖父和父亲贩卖包子时,她偷偷瞥见爷俩背着母亲、姐姐,偷吃几个包子,又掏出自己兜里的钱如数补上。母亲说,偷吃就偷吃吧,我饿可以挺着,毕竟他们是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母亲的回忆,她笑不出来,我也笑不出来,即使笑出来,也会带着眼泪。与父亲同时患难,更能映衬出母亲心胸的大美。

这次返回沤山途中,父亲亲见,羊山公社境内路边的那些榆树皮几乎从根到梢,被饥饿的人们扒光了。采矿期间,懒于做事的伯父到沤山找父亲要吃的,父亲的工友听说是父亲的哥哥,这个节省一个馒头,那个给个窝头,几天内装了半袋子。伯父带回去不久,又来要了一次。据父亲说,伯父两赴沤山带回吃的,没有让祖父、母亲、姐姐见过半个窝头。在饥饿面前,有的人血液温度也会低于零下,伯父是不是这样的人,在九泉之下不妨扪一下自己的心。

1959年农历二月十一日,采矿的活儿告一段落,马上回返。父亲说,120里路,一般要花上一整天,这一次他从中午到家是晚上8点多。但他全然不知,冥冥中催促着他双脚的是什么。

重返工地前,母亲还借助在别人家。父亲径直走向那家,没见母亲,转向村里的牛棚,遇到登志。他叹了一声,告知祖父已被四婶(母亲)送走,天明刚好三天,四婶已搬回住了。父亲闻听噩耗,大哭着跑回老屋。问问母亲前后经过,母亲说,祖父去世时,伯父不在家,伯母根本不管,丧事只有母亲一个人来办。父亲听后,再一次抢地呼天。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自己叮叮当当从石头里刨食时,二月初九,自己66岁的父亲,因饿而殁,一身瘦骨,步履沉重,走向黄泉。

那个时代,饿,是主题词。饿死人,不是新闻,更上不了头条。母亲说,我的大姑奶,心善有加。父亲采矿走后,看着仅仅二十几岁、风华正茂却面如黄纸的侄媳妇,落着一对一双的泪对着母亲说:“王囡娘,宁可大人缺儿女,不叫小孩缺爹娘。你看,我侄儿不在家,就你们娘俩。你别光让小孩吃好的,你吃最差的。现在这年月,自己都顾及不来,没有别人能帮你。要是你饿死了,病了,孩子就没人管了,这个家也就完了。”说的在理,可母亲面对那么一点点能吃的,怎么忍心看着自己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呢?

祭过“五七”,父亲心情坏到了极点。面对无助的妻女,出走打工,再所难免。临走前,把一家每月分到的24斤小麦卖掉18斤充作路费,剩下的6斤留给母女在一个月里度命。6斤,也只是小麦,不是全粉。6斤小麦,母亲也只能在做饭时,享受到飘出来的味道,安慰一下自己的胃。那么一点点粮食,能够弱小的姐姐一个人维持几天?几日后,大姑奶已多日粒米未沾,来向母亲借粮,母亲给她看看家里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大姑奶说什么也不想匀出一些了,转向伯母家。查不到那时天气预报的记录,那一天,烟囱犯不犯风,我不知道。但是,一向刻薄的伯母,的的确确舀给了大姑奶一小瓢粮食。非常痛心的是,可怜的大姑奶,灯枯油尽,这一点点粮食颗粒未享,就饿倒在回返的半路上。待人发现抬到家里后,人就不行了。前脚后脚,丧信即至。告知伯母时,伯母对来人说:“我在浆棉线子呢,我没工夫去。”通知二祖父,二祖父说:“我都快要饿死了,谁管我了?我不去。”转告母亲,母亲扔下姐姐,黯然前往。三餐不继,岂能厚葬?很快,入土为安。随后,二祖父磨磨蹭蹭赶去时,见到的只是一堆黄土。二祖父来了脾气,责问:“怎么不等我,你们这是干什么?”大姑奶的亲属反讥:“你来不来无所谓,你们家毕竟老侄媳妇(我的母亲)来了,我们安葬老人,哪怕是你们王家有一个三生日的小孩来了,合了礼数就行!”

原本贫年,若亲情也贱,真的,比死亡更心寒。

沤山,历史上,隶属区划几经变迁。从嘉祥县归并金乡县,从金乡县复归嘉祥县,又从嘉祥县划给巨野县。1958年到1961年,小小的沤山,的的确确就矗立在金乡,一直矗立在父亲的心头。不论行政区划如何变化,也化不去父亲一肚子的苦楚。沤山,长了一只脚,往来于山东的版图上。不管怎样行走,都走不出父亲艰辛的内心世界。

最为残酷的是,就在父亲看见巨大的石头从沤山崩落的那一刻,120里外王堂的那座大山,他一生都在仰望着,从他的内心深处顷刻崩塌。

不久前,在中国工商网见到《山东巨野加大山石资源综合治理力度》(2004年4月7日)一则新闻,巨野县出台山石保护性开发意见,制止山石资源弃贫采富的掠夺性开采行为,将沤山等5座山已被列为二级地质地貌保护区。

沤山的记忆,对于父亲,是一座山由大变小,由巍峨化为一个土馒头。对于我们,巨野人在保护沤山,为我们的家族封存了一段质地坚硬的辛酸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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