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 《心迷宫》导演忻钰坤：“我有一张精密的图纸”

导语

《心迷宫》（原名“殡棺”）绝对是2014年中国电影里的惊艳之作，先是在FIRST青年影展初露锋芒，然后获得金马奖的两项提名，在这一届香港国际电影节“新秀电影竞赛”中又获得了“特别表扬奖”。这部走“心”的悬疑片即将在国内公映，密室逃脱般的紧张和快感以及关于人性与宿命的思索让它不容错过。

作者：陈琦（微博@瑟琳秤）

编辑：青楠

Q：看完《心迷宫》之后，很多人都惊叹，一部处女作竟然能达到这么高的成熟度。你有两三年的时间是在给电视台做栏目剧，这些经历对《心迷宫》的创作提供了怎样的营养？

忻：做栏目剧时我二十出头，刚毕业。这些片子成本非常低，周期很短，基本上就是周末两天时间，五六个人，买台机器就拍了。拍完之后还要精心地去做，电视台要审要播。那时候可能给我最大的帮助是临场的创作经验会很多，那时候虽然人少但是突发问题很多，你就会想在现场怎么解决问题，二就是作为一个刚学出来的学生，它给你比较相对比较高的一个平台去创作一些你想创作的东西。

当时在类型题材上没有太多限制，那个节目本来是希望拍戏民生的故事，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但我们很多年轻导演出去就会拍很多比较类型化的故事。我当时看了《无间道》还有很多欧美影片，就觉得那些故事和那种创作方式很有意思，就想着能不能在这个小片子体现一下或者去磨练一下技能。当时我们有一波年轻导演，拍的东西都不一样，也算是给那个节目带来很多新的感觉吧。而且那个时候最好的就是你一学完就马上有机会去运用，运用过程中就知道原来哪儿不足，原来课堂上学的那些理论在现实中用的时候是另外一种感觉，就会让你一直保持在那样一个状态。而且开始有一种要合作的心态，虽然剧组里人很少，但你要知道如何跟大家配合然后去完成这个东西。但是其实那时候的经验到现在来讲也有利有弊吧。有利就在于一直都不怕拍东西，不怕拍戏这事儿，因为拍得很多，知道现场该如何掌控时间啊，整个协调该怎么去做。但问题也在于小东西拍多了会变得特别善于处理问题。对大电影来讲，可能有些问题出来了，你是要去坚持，你是要把问题解决而不是绕着走，你才能保证影片的质量。之前可能就是习惯了，有些问题就绕着走，绕着走对小片子可能影响不大，但后来拍《心迷宫》的时候，有些问题出来了就觉得要绕着走，但后来就发现绕着走是错的，其实你应该坚持，应该把那些问题解决掉，这样才能对片子有利。

△剧照

Q：《心迷宫》是一部定位明确的类型片，包含了犯罪、悬疑、爱情、黑色幽默各种元素。中国的类型电影还处于初级阶段，《心迷宫》是一次很好的尝试。你对中国类型片以后的发展有什么样的想法与期望？

忻：这是一部用上帝视角来讲的影片。观众坐在电影院里，其实就像上帝一样，就像这四个主角去拜的神明一样。你们就在这里看着这些人向你们祈求，祈求平安或是祈求什么事情，但你会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坐着看人性在迷宫里打转。所以，《心迷宫》也有一个关于宿命和命运的主题。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影响我们的生活？是你去祈求神明保佑神明就会帮你去避难的吗？还是说你去为一个人好，这个人就一定会给你好的回馈吗？就像影片最后呈现的，所有人都搅在里面，大家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个人都茫然，每个人都在人性的迷宫里打转，越走越远。其实在迷宫里挡住他的那面墙，我觉得就是人性最自私的本性的那面。观众到最后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原委，知道原来这个恶的小小的源头和恶的最终受害者有一个擦肩而过的瞬间，在这里会有一种释然。其实生命就是这样，彼此的人生轨迹不断地碰撞、擦出火花，这火花可能会点燃另一个人的生命。这就是个提问吧，没有说要告诉观众什么道理。

△《黄海》海报

Q：你曾说过，想拍一部中国版的《黄海》。可以谈谈这个梦想或其他梦想吗？

忻：我之前看完《黄海》的时候就很兴奋。我觉得那个影片包括了我想象中的好的影片该有的东西。首先，它有电影感的画面、电影感的叙事和电影感的人物。你会完全被带入进去，即便它讲的是一个其实有些刻意的故事，但是它的感官很有意思、很棒。然后，叙事的快感、人物的代入感很强。所以，其实我的意思是我想拍节奏比较快，然后人物还有整个画面都很有力量，很有电影感的影片。

Q：你自称是“影迷型导演”，你欣赏的导演和电影有哪些？

忻：一路过来，从一个影迷到一个学生再到一个从业者，每个时期的喜好都不一样。在我的观影经验里，最早给我启蒙的是斯皮尔伯格，小时候把《侏罗纪公园》反复看了很多遍。后来真正对电影感兴趣开始订杂志，就知道了“第六代”和很小众的影片。有段时间特别迷贾樟柯，《小武》和《站台》都会拿来看，他让我看到了电影的另一种可能性，觉得电影原来还有另一种样式、形式和叙事。但感觉还是有隔阂的。他拍的是年长于我的那一代人的印记，有些东西、有些感觉我会去揣摩，但是好像这个共识还有感染力没有那么多。

后来慢慢学电影，开始有自己的倾向和喜好，开始喜欢诺兰、斯科特这样的叙事和技巧。然后看到奉俊昊的《杀人回忆》，觉得是一部特别棒的集大成的作品，既有类型的元素还很有趣，最后又给你沉重的一击，这是我想象中一个好电影该有的样子。那段时间看了大量韩国电影，金知云、朴赞郁的，以犯罪的类型片为主。看了很多，受益也很多，可能因为挨得比较近，很多认知和民族性上的东西是一样的，但是他们用好莱坞常有的叙事方式和模式去做，但通常又能把这种模式用到非常熟练的程度。他们对结构做些变化和调整，就让你感受到一个不一样的类型或者结局。比如，奉俊昊的《汉江怪物》，看宣传和海报会觉得这可能是个怪兽片，但看完会发现这其实是关于家庭、关于温情、关于亲人的影片。我会觉得这样的东西会更丰富更有意思，而不简简单单是看一个怪兽抓人，然后人再去抓怪兽的东西。弄到最后，它又有点睛之笔，对政治还有时下环境的那种讽刺也很有意思。

中国电影对我也有很多影响，比如《霸王别姬》，还有《活着》。中国导演里，我挺喜欢姜文导演的。他之前很多作品，我觉得很有力量，很不一样，而且很有那种尖锐的东西。还有一位大师级的导演，我关注比较晚，就是黑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