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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德格朗:尼采的女儿怀抱诗琴

生活围绕我们,但我们却无暇顾及,这无疑是用一种精致的方法强化了生活魅力,就像宗教信仰者眼里的天空会提升大地的诱惑力。

—— [芬兰] 伊迪特·伊蕾内·索德格朗

Edith Sodergran (1892-1923)

索德格朗:尼采的女儿怀抱诗琴

文 / 鲁曼

少女时代的索德格朗生活在僻静的北欧村庄里,那是一个孤独的童话王国,四周尽是阳光笼罩的森林、花园和湖泊。在这里,索德格朗把自己看作国王和童话讲述者,她在诗歌中开始了与自然的通灵:

听,一颗星星鸣响着坠沉! 请不要光脚进入草丛: 我的花园布满了碎片。——《星星》

年迈的松树默默站着,思念梦中吻过的白云。——《北欧的春天》

我的灵魂是一件染着天空颜色的浅蓝衬衫。——《爱情》

少女怀春般的恬静与忧愁一直占据着索德格朗的心灵,直到1909年,16岁的她突然染上了肺结核病。这一不治之症给索德格朗的少女心蒙上了死亡的阴影。病症使索德格朗的思想从单纯走向撕裂,她的诗句开始出现悲观的宿命色彩,生活也变成了“金色的笼”,“轰鸣的雷电”,“水中的倒影”以及“空中的一根钢索”。

生命像一条有限长度的线段,绝症患者更容易意识到终点。和一般人一样,对死亡的恐惧让索德格朗开始寻找救赎。她是信仰基督教的,而基督教可以在生命线段的终点做一次延长,直通向永恒的天堂。索德格朗或许可以凭借上帝消解绝望和恐惧,但她还没有开始宗教的救赎,便先等来了现实的芬兰内战。与此同时,贫困、饥饿和病情恶化也一并找上门来。索德格朗急需一根救命稻草维持自己的精神,这个时候,尼采的“超人学说”和“权力意志”为她打开了新的生命通道。

尼采

超人与上帝的救赎有异曲同工之妙,两者都在用“延长线”来消解人对生命终点的恐惧,只是最终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尼采把人类作为动物与超人的过渡环节,将人类从目的变成了桥梁,从而抹去了死亡的终点。索德格朗对此深信不疑,她在几首诗中同时表达了对死亡的否定:

对于我,死亡存在吗?不,不存在。——《夜行》

仿佛死亡的法则与你无关:狂欢的波涛推着你船头前进。——《疯狂的漩涡》

世界毁灭——我不会。——《光》

尼采成了索德格朗的精神支柱。她写了《在尼采墓前》,直呼尼采为“稀有的父亲”,并把自己称为“热泪满面的大女儿”。她的许多诗句——诸如“你的船要当心超人的急流”、“我们必须忘掉自己,重新与宇宙融合”、“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等等——都是在追求超人的强权和突破宇宙极限的冒险精神。

但是,超人让索德格朗的精神世界产生了一个根本矛盾,即上帝与超人的对立。尼采的超人学说是建立在“上帝已死”的基础之上的,它否定了基督和笼罩在其下的旧道德。此时的索德格朗还没有接受“上帝已死”,她在一部分诗中表达了对上帝的批判,在另一部分诗中又表达了对上帝的信仰。

我的生命是战争——你们的生命是上帝的部队。——《启示录的天才(残篇)》

主,你万能的,请宽恕我们!

请看一眼我们祷告的井,它越来越深。——《祈祷》

索德格朗想要同时保留两条“延长线”,却发现是行不通的,她的思想呈现出撕裂状态。在1918年出版的诗集《九月的诗琴》中,她频繁地借用诗琴的形象表达这种对立和撕裂,其中最明显的是以下两首:

倘若诗琴是世上最崇高的东西, 倘若我对它忠贞不渝, 我就不是燃烧的灵魂。——《条件》

我要是砸碎手上的诗琴,那就是对上帝的不信。——《无忧》

诗琴是曾风靡欧洲的一种弹拨乐器,是美妙音乐的象征。在索德格朗的诗中,诗琴是神送的礼物,代表了基督教下的道德,砸碎诗琴成就超人,还是忠于诗琴信仰上帝,诗人是犹疑不定的。她后来写了《我是个撒谎者》,承认了自己超人的搏斗并不纯粹,她写道:“是伪君子,我身上会掺杂神圣的东西。”

索德格朗不可能一直处于这种内部撕裂的状态,她试图做一个决断。在1919年的诗集《玫瑰的祭坛》中,答案出现了:索德格朗否定了基督。但巧妙的是,她没有否定神性存在,只是把神挪了位置,把天堂的俯视者搬进了人的身体内部。

上帝的国度敞开了。 不是基督 衰败的王国, 不,更高,更亮。——《玫瑰祭坛》

他们不知道无法辨识的神就住在他们体内。……神从满面尘垢的脸上站起,神把整个世界举到自己的高度。——《神来了》

神在哪儿?在我心上,在我破碎、疼痛而狂喜的心坎。——《神在哪儿》

如此,神不再是自我意识的统治者,而成了自我意识的主体,或者说,人的神性不再依赖天堂的耶稣。索德格朗在谈及神时,用的是“他们”而非“他”,这更像希腊神话中的诸神,他们身上兼有神性和人性的力量。康德早已经提到过,在一个人遵守自我内心的道德准则时,宗教层面的上帝就是多余的,“上帝在我头顶,上帝亦在我心中”。不论索德格朗是否正确,在她心中,原本超人与上帝的内在矛盾都因“神的转移”解决了。

取缔耶稣,保留神性——在此基础上,索德格朗创作了几首以神的口吻叙述的诗歌,如《工具的抱怨》、《诅咒》等。在这些诗中,神成了诗歌语言中的第一人称“我”,充分体现了人和神的合一性。在她眼中,这种神性像玫瑰般美丽,“没有美,人类一刻都无法生存。”而且,她还亲切地把自己塑造的神性之人称为“姐姐”,在《在黑暗里》一诗中,她说“从查拉图斯特拉的墓地走过”时,“找到了一个姐姐”。虽然她依然相信尼采,但为了把两条“延长线”合二为一,她的超人已经与尼采否定神性的超人不再是同一回事。

索德格朗的撕裂似乎可以就此停止了,但不幸的是,新的撕裂几乎同时显现出来。在内部撕裂统一之后,她开始了与外在环境的撕裂。

不,不,不,所有回声都在森林里叫喊: 我没有姐姐! 我边走,边撩起她白色的丝绸礼服, 绝望地抱着它。——《森林里的回声》

人们为聆听天上的歌声忘掉了人间的一切:所有的星星都在大胆地朝地球投掷碎片:一块块鸣响的银币。——《星星涌动》

她开始不仅仅关注自我的超人追求,而是转身看向了周围的人。我们没有必要说这是一种伟大,很可能仅仅是索德格朗体会到孤独后的怨恨而已。面对还在被神主宰的世界,追求超人的个我是如此势单力薄,如此渺小无力,以至于难以心安理得地独自坚持下去。面对如此困境,她已经不能像之前一样和解矛盾了,因为矛盾双方的力量悬殊太大。她要发挥尼采的权力意志,她坚称自己是个“强者”,她要自己对抗社会环境。

在1920年发表的诗集《未来的阴影》中,诗人开始了新一轮的超人冒险,她思考的问题已经超越了自我救赎的高度。这是索德格朗临终前对超人最后的痴迷了,这种痴迷已接近疯魔状态,让她似乎又回到了国王的宝座上。她不止一次地使用了“闪电”载体:她把超人与强权放入假想的闪电中,企图使之“比地下的铁矿更快”,让人们看到闪电的蓝光,觉醒。可是,这并不实存的闪电只是一种盲目的幻想,而且,索德格朗的身体状况也让她自己变得悲观起来:

我的皇冠过于沉重。 看,我轻易举起了它, 但我的身体却想跌碎。

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你被奇妙地绑着。我的身体,我觉得你在渴望棺材。——《四首小诗(二)》

社会既定信仰的强大阻力,加上身体的病症加重,使得她再也无力追求超人的精神,反而重新回到了耶稣的怀抱之中。在后期的诗中,她放下了一切冒险和反抗,开始重新向头顶的上帝示好。她不断地在诗中回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回想起森林、花园和湖泊,那无关乎超人的自然界竟然充满了自己想要的神性,仿佛耶稣与圣母的柔光笼罩在上面。索德格朗找到了最终的答案:“打开一切奥秘的钥匙躺在长着覆盆子的草坡上。”

我们难以赞美索德格朗超人的搏斗,那不是她的出口,而是她的弯路。索德格朗的一生是一场失败的超人实验,尼采所言的超人曾全力进击,最后却全身而退。直到生命最后,索德格朗在上帝的怀抱中安静下来,完成了她“向死而生”的一生。

这世上有两种“向死而生”:一种是正视“死”的虚无依然保持反抗的“生”;另一种是为“死”寻找安全出口的“生”。索德格朗做到了后者,只是道路十分曲折。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她写了一首名为《一个相遇》的诗,大致可以概括她短暂人生所经历的探索。这首诗写道:

三个少女手拉手穿越辽阔的原野。

她们遇到一个戴盔甲的骑士,

第一个少女伸出双臂:爱情,来吧!

第二个少女跪倒在地上:死神,请宽恕我!

第三个少女转过身:去城市的路向右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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