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把芦花置案几,且将秋意留心底。
国庆后。嗅着甜蜜香的桂花,迎着入怀的丝丝秋凉快意的秋风,小河边秋阳下最惹眼惊心是摇曳作声的芦荻花。
其实芦是芦苇。荻是芦荻,就是芦竹。是江南水乡河畔丛生的两种姊妹植物,它们是有区别的。从习性上说,荻水陆两栖,芦苇更亲水。从穗形上看,荻大致是辐射状的花穗,像扫帚;苇大致是平行状的花穗,像梳子。《诗经》中被王国维认为"最得风人深致"的《秦风、蒹葭》即是指苇和荻的嫩枝。但对中国古诗人来说,有区别不重要,他们更追求神似,再加上有平仄的要求(芦为平声,荻为古入声,为仄声),故芦、荻混用成为常态。
《蒹葭》这首诗也是将芦荻推向中国文化中一种精神象征物的神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秋日荻草苍绿,露重霜凝,我爱的伊人,在水一方,咫尺即天涯,"溯游从之",虚幻又缥缈,恍惚又迷离。整首诗悲秋怀人,一唱三叹,境界萧疏远旷。
后来有个琼瑶写了个《在水一方》言情小说,讲述了孤女杜小双和诗尧的爱情故事。旨在向读者展现一个平凡、真实而执著追求幸福的女人的人生足迹。又几乎翻版了一个真实的琼瑶,美丽与哀愁。小说相继拍了影视,主题歌《在水一方》先由李碧华演唱,后经多位歌手翻唱,再由邓丽君顷情演译,从此红遍大江南北:
绿草苍苍
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
在水一方
绿草萋萋
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
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
找寻她的方向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
与她轻言细语
只见仿佛依稀
她在水中矗立
绿草苍苍
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
在水一方
歌词中并没有出现芦荻的字眼,但伊人却有了形像,有了声音,有了行为,那是一位佳人追求爱情不畏艰险的逆流而上。
其后的文人墨客都在悲秋怀人的意境中循环。"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白居易是写情的高手,只一句就情满景中,荻花沁心。但仍脱不了"蒹葭露滴思乡恨,芦荻风萦羁旅愁"(宋代吴兴),其实是新意全无,恰当而已。
其实芦荻可帘可篱,足可编织一片田园:
土榻围炉豆楷暖,荻芦当户布机呜。(宋代陆游)
编芧为屋荻为帘,老小团栾苦乐兼。(宋代朱继芳)
芦荻是远古先民赖以生存的上好建材。也是物质相对丰富后穷人的救命稻草。秋后收割芦荻获取之,可上屋当顶遮雨雪,可作门帘避风霜;可织草席当床,可编团扇摇暑,可编草帽遮颜过闹市。对赤贫者甚至芦席一领裹尸埋也会成为奢侈。
芦荻的生命力是惊人的。似乎有人的地方就有它的身影,无人之地也绝不缺席。在辽远空旷的西北,西藏然乌湖边映着蓝天白云的蓝色湖水边摇曳着芦苇的身影。有一年在新疆赛里木湖,一片碧波已让人惊艳,而湖边的芦苇让我一下子回到了江南。还有巴音布鲁克天鹅湖边似乎有水无苇担不了天鹅的青睐。就是深入沙漠深处也不乏其影。敦煌呜沙山月牙泉边芦苇不会缺席。就是腾格里沙漠也绝不是不毛之地,而是处处闪耀着生命之一花。腾格里沙漠中存在着422个青绿色草湖。其中有积水的湖泊大约有251个。以湖泊为原点,沙漠里的生命开始扎根繁衍。沙枣沙葱沙棘生长起来,芦苇水草成长大天鹅赤麻鸭等候鸟的栖息地。
人们说人难将留春住,秋也如此吧。欧阳修有《秋声赋》,赋其声、其色、其气和其意,叹其"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其实秋是可以留住的。不妨采把芦荻置案几,且将秋意留心底。
你案几上飘逸的芦荻花,它永远会迎着瑟瑟秋风,泛着银色的亮光,在路边,屋旁,在水一方,任你的思绪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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