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畦哀愁」 / 对话摄影艺术家张耕畦

“人生天地间,

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庄子·知北游》

去年十月中旬，我一个人冒雨跑去三影堂看展。因为天气的缘故，有段时间内展厅里只有我一个人，那时我对张耕畦先生和他镜头下的马还几乎一无所知。映目的是两幅几乎落地尺寸的《特纳的蓝》和《知北游》，一幅幅看过去，心也一点点沉静下来。我见到旷野间良马脊背高耸，如行走之群山，鬃毛扶风涌动，静驻寂地。在那间空旷的展厅里，在我与画框前，有什么打动了我，但当时我仍无法准确地识别。

而就在今天，当我坐在灯下整理这篇采访时，我才忽然意识到那究竟是什么。独自在展厅里的那个人，曾以为在山野良马里看到了作品里的一畦哀愁，但真正触动她的，是在观看流转间，一种突然被理解， 被识别指认的感动。那是迷途知返时的驻足踟蹰，是每个人身上都会留下的痕迹，是我们终将走向这片旷野无论前路如何的宿命。是意识到了即使与最微小事物也无分毫区别的等距，是一种与世间万物的相互理解和重逢。

感谢策展人邹邹在那个雨天“巧合地”去展厅调灯光，抓住了独自虔诚看展的我，我们在张耕畦先生作品营造氛围的分享中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午后。也正因为她的帮助和支持，夜间照相馆开启了第一期对话艺术家小辑。其实这只是个人公众号，并无很多人次浏览宣传的价值，但张耕畦先生和邹邹女士未因此有任何轻慢，认真地回应整理了每一个问题。我所能做的就是用真挚和诚恳回应，我想这就是夜间照相馆的价值，也是属于我们之间的识别。感谢所有的理解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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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纳的蓝》Turner's Blue,2018

《知北游》Between Heaven and Earth,2017

《傲睨》Noble,2018

《耳鸣序列01》Tinnitus series 01,2018

《我》me,2018

《群山》mountains,2018

《构成系列00》composition series 00,2019

《构成系列05》composition series 05,2018

《迷途知返》On the way back,2017

《笑眯了眼》 Smiled and blink, 2019

《星空之谜系列01》starry night series 01,2019

《星空之谜系列02》starry night series 02,2019

《星空之谜系列15》starry night series 15,2019

《星空之谜系列21》starry night series 21,2019

《星空之谜系列23》starry night series 23,2019

《星空之谜系列24》starry night series 24,2019

《星空之谜系列25》starry night series 25,2019

《星空之谜系列26》starry night series 26,2019

《星空之谜系列27》starry night series 27,2019

《星空之谜系列28》starry night series 28,2019

《星空之谜系列29》starry night series 29,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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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 张耕畦 提问」

Q1

照相馆：我觉得张老师的摄影作品有一种天然的辨识度优势，那就是您的拍摄主体一直是马，随着这么多年不断深入地拍摄，您对这一拍摄主体的认识都有哪些变化？

张耕畦：近些年，随着拍摄与创作的不断深入，自己有一定的沉淀。觉得“马”这一主题其实并不像我们所认知的形象那样，只是奔跑、激情、草原，等的象征，它其实拥有太深的内涵值得我们去探索。无论从历史文化，从自我内心，从环境自然等，它都可以拥有许多象征性的意义和无限的可能。如今，在情感与过程的累积中，马就是我，我用它来表达我自己的态度和观点。并且，好的摄影作品从来都不是只靠热情就可以拍摄出来的，它需要想法、灵感和天赋。创作是一条不归路，我深感越走越孤独，只有坚持才有希望。

Q2

照相馆：张老师从事纪实摄影近三十年，让您的摄影从纪实在近几年向艺术领域转变的契机上什么？或者说一路以来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您。

张耕畦：我从事纪实摄影近30年，摄影一直是我的爱好。过去，工作环境中的乡村与变化就是我的摄影主题。退休后，我参加了一次由北京摄影艺术协会，朱宪民主席，侯志宽副主席组织的去内蒙古西乌旗（白马之乡）的主题拍马采风活动。第一次拍马，我的热情很高。看到草原上那些驰骋奔腾的骏马，内心激动。在没有拍马经验的情况下，还拍岀了20多张按当时水平能看的照片，不敢说是作品，但还是得到了朱宪民主席的点评鼓励。后又有幸参加了北京摄影艺术协会在北京尚8文化交流中心举办的主题为“五马争先”摄影展览，获得了一些好评与肯定。就这样一次采风一次影展，给了我极大的鼓励。但最终确定以马为主题进行创作，还是因为一次与朱宪民主席交流摄影主题的时候，他问我你喜欢“马”吗？我说喜欢，因为我属马，也爱马，我对马情有独钟，巧合的是他也属马，他说你拍马有灵感也有天赋，就拍“马”吧。因为这一句话，从此，便开始了“马”领域的艺术征程。

Q3

照相馆：如没有误读，在观看这些作品时，我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孤寂和荒凉感。我常常觉得镜头所指向之处所展现的情绪，乃是相机背后之人所投射或者说所寻求的认同。这些情绪的来源是什么？您在寻找的是什么。

张耕畦：作品的解读其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你会有所感受，或许便也是我寻求的与观者的一种联系吧。艺术的魅力在于它的开放与包容性，我觉得任何感受都是可以被接受的，它并没有唯一解读的答案。而我在作品的表述上，经历了从宏观到主观，从具象到抽象，从聚焦到失焦，在这些变化中，我试图创造一个更加开放的窗口，让马拥有更多超越其自身的情绪化和生命性。通过“马”来表达自身感受，思考人与环境，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这些情绪化的来源，或许就是現实生活中的真实感悟吧，我不想给自己的作品下定义，也许，我在寻找的就是马也就是我自己与社会的和协与共存。 

Q4

照相馆：前一阵看到一个有趣的说法，是说当初北京通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理位置，因为是大运河北关，要从漕运转进京师，但随着人类的活动方式改变，通州就沉睡了。自古以来马作为人类一个很重要的交通工具，长久以来被驯化直到现在失去了这一主要工具用途的身份。这种“遗弃”您觉得会为观看者带来些许意识上的改变吗？或说马其实已经离人类生活越来越远了，将马作为拍摄主体的您，是否会担心已经越来越少的人将关注投向马、投向您的议题呢。

张耕畦：我看到您举例通州漕运码头的沉睡比喻，我认为马文化是不会沉睡的。几千年前当人类发现马这一动物，能够驯化并为人类服务时起，马就走进了人们的生活。它的作用，在特定的历史时间就与人类建立了永不可分的需求关系。虽然社会快速发展的今天，先进取代了落后，现代取缔过去，它的功能性也发生了变化，但它的象征性确是永恒不变，并且世界性的。当然，任何创作都应该与时俱进。而马作为一种符号元素，也会以具备时代性和未来性的方式存在于我的作品中，促使我以更加开放的态度去思考。

Q5

照相馆：在人与马的拍摄互动中有过的最难忘经历和时刻是什么？

张耕畦：最难忘的事，就是2017年冬，春节前我去了内蒙古乌兰木统克什克腾拍马创作。其中有些系列的作品，是在气温零下30多度，大雾天气，大雪30多公分厚，刮七级左右白毛风的恶劣天气下，与马群互动进行拍摄的。什么叫冷？30公分厚的雪，身上带有十几公斤的器材，走起路来十分艰难，七级风加雪打在脸上，就如同小刀拉脸。但与马互动时就都忘掉了，时刻想的就是马的精神。创作不易，但有时觉得，我与马已经融为一体了。这甚至有些疯狂。

Q6

照相馆：我很喜欢《知北游》！还有《特纳的蓝》《我》，太多了……尤其好奇《星空之谜》系列的缘起，作为马这个主体是在地上的，您却通过这个系列将它放在了天上，灵感来源是什么？

张耕畦：灵感的来源是一些天马行空的尝试，当马作为一种元素和符号，而不是主体存在于一幅作品中时，它就有了无限的可能性。我希望尽量模糊马在我们观念里的形象，将创造陌生具体化。如果你看不出这是马也是极好的，可它却又实实在在是通过马进行创作的。开始探索将光或其他一些元素作为一个实体对象，而不是一个熟悉形象的短暂瞬间，这种尝试让我有一种惊奇的感觉。而这种大胆的概念化的尝试，或许也是想为同样领域里的摄影师提供一种可借鉴的可能性吧。

Q7

照相馆：作为一个正哀嚎挣扎于摄影后期学习中的人（笑），好奇张老师不太使用后期技术的原因。想了解作品修片中您一般会主要调整哪些部分？调色部分是如何设想及处理的。

张耕畦：我的作品主要是靠前期来完成的，目的还是要反映作品的真实性，但是区别于纪实摄影。有人会质疑作品上的色彩与光效是否是经过后期制作出来的，不过很遗憾这种质疑是不需要存在的，因为它是真实拍摄出来的。但是，我并不排斥后期剪裁与调整作品，甚至进行二次构图。我甚至认为许多时候它很重要。毕竟，摄影常常受制于很多因素，有时环境不允许你在当时的环境拍摄完美的照片。因此，一幅作品的完成，前期与后期比例各占一半。调整亮度，较色，去除污物，二次截图，突岀重点，达到需要的效果，都是在完善想法的表达。在意义上与电影相同，只是没了时间性而已。

Q8

照相馆：影响您艺术风格的摄影师都有哪些？

张耕畦：影响我的摄影师，有朱宪民老师，李刚老师。朱宪民老师是纪实摄影大师，主题拍摄《百姓》系列作品，他一生都在为中国摄影事业而贡献，是中国摄影界一代很有影响力的摄影艺术家。他今年78岁了，从他拍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中国的发展与变化，也能看到作品中深刻的思想和故事。李刚老师是河南人今年73岁，他多年涉足摄影领域，他喜欢马，多年在追求马摄影艺术创作上艰心付出，称得上是一位中国的拍马大师，拍摄的作品涵盖雪原马和抽象马，他的作品早已在国内外知名。两位老师都是影响我走向摄影艺术领域的引领者。

Q9

照相馆：下一步有没有感兴趣的主题？近期有什么拍摄计划。

张耕畦：我现在还是在续拍几个不同风格的创作主题，会延伸主题拍摄下去。近期有一些想法但受疫情影响了就只能往后延迟了。不过，突发的疫情也赋予了我一个新的值得创作的主题来构思与研究。

Q10

照相馆：谢谢张老师抽出宝贵的时间为我们分享，最后请为摄影刚刚起步的“准艺术家”们，就如何找到自己的艺术风格提几个建议吧！

张耕畦：我们共同学习，提几点仅供参考的见意吧。  

          

1.成名一位真正的摄影艺术家是不敢想的事，首先自身要有艺术天赋和创作的灵感，还要有对摄影艺术永恒的追求和敬畏精神。     

2.多学多看美学与艺术方面的知识和理论，多参加有关艺术方面的社会活动，作为最基础的素养底蕴而不断进取。

3.要认真学习和熟练掌握摄影方面的技术、经验、知识和理论，不间断自我充电。            

4.在有计划的创作上，还要有更开放的的想象力和面对不确定因素的灵活性，艺术摄影不是顺向思维。         

5.摄影创作最难的瓶颈就是如何产生摄影想法，没有想法的摄影家是很难有艺术成果的，艺术家的成功就是挑战极限和战胜自己。

6.想成为一名艺术家，必须具备吃苦耐劳的精神，还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7.一名好的摄影艺术家，还要有一定后期调片的知识、水平和调片的经验。          

8. 要根据自己选择的摄影主题，确定自己的艺术风格，但“风格”是自我寻找的一道思考题，可参考上面7点见意找到自己的艺术风格。

最后，艺术源于生活，想法源于实践，影艺涩涩酸楚，梦想成就一生。祝“准艺术家”们在摄影艺术的路上找到各自的艺术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