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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槐.中篇 13.孟宏图||文:严苏/诵:张红志

文:严苏/诵:张红志



继续走进严苏老师的小孟庄。

一场又一场美丽的相逢。

又,双,……新粉丝登台,淮版普通话筋拽拽地朗诵严苏老师的《古槐》,别有一番味道。听听,是不是仿佛看到朗诵者摇头晃脑的模样?

中  篇 

13宏图

农村有句老话,叫做从小看大。这句话在孟宏图身上得到印证。孟宏图小时候是孩子王,长大成了人物头。

把时间往前捋,不难发现,孟宏图发迹是从成立生产队那天开始的。那年孟宏图二十郎当岁,正是人生好年华。时间再往前推,在成立初级社、高级社时,孟宏图的表现就非同一般,别人袖手旁观,在等待观望,他就热情高涨,鼓动家人参与。结合他在合作化时的良好行为,故在生产队成立当日,就被任命为队长。孟宏图在队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多年,直到土地承包到户,生产队变更为村民小组。组长虽与队长平级,管的还是那几百口人,听起来远不如队长霸气,孟宏图不愿揽这活,这才告别政坛,成为平头百姓。

过去那二十多年,是孟宏图的辉煌期,也是他的人生顶峰期。那时,孟宏图跺一跺脚,小孟庄就要闹地震;冷脸训人,村里的猫、狗纷纷往远处溜。谁家孩子不听话,或是闹人,大人就会说:“听话啊,再闹我就喊孟宏图,叫他把你带走!”孩子闻后,噤若寒蝉,一头扎进大人怀里,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央求大人说:“妈,别喊孟宏图,我听话……”

在孩子心中,孟宏图比老虎可怕。

孟宏图有两个习惯,一是拤腰,二是披衣。前者颐指气使,后者威风凛凛,如果又拤腰又披衣,那就气壮山河,对别人很有震慑力——这是孟宏图从社员们的眼睛里看到的。

有两个地方孟宏图最爱去,一是古槐下,另一处是打谷场。古槐下拴着一只旧犁铧,社员出工,或是开会,孟宏图披着上衣,大步流星地来到古槐下,拿起铁锤,对着犁铧敲击,犁铧发出“当当”声响。这声响震耳欲聋,响彻在小孟庄的每一个角落。响声过后,孟宏图把手圈成喇叭筒,对着村庄喊,告诉社员今天干什么活。听到喊话,吃饭的放下碗,做家务活的扔下活计,拿起家伙快步出门。上工不能迟到,迟到挨训,还要被扣工分。工分就是粮食,今天扣一分,明天扣一分,日积月累,年底分配,就吃不到平均口粮。

打谷场除打谷之用,也是社员集会之地。生产队开会,孟宏图先敲犁铧,后喊话,把社员们集中到打谷场。会议不出两项内容,一是传达上级指示精神,另一个是谈分配。孟宏图一个人讲,社员们出耳朵听。孟宏图口才好,说词像果园里的葡萄一嘟噜一嘟噜的,想说多久说多久。饮水思源,应该感谢他的姑爷。小时候孟宏图最爱去姑爷家,去了就不想回。姑爷是私塾先生,说话咬文嚼字,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高兴时一边吟哦,一边晃动脑袋。孟宏图虽未正式读过私塾,但耳濡目染,还是长了知识。

能说会道,让孟宏图的工作顺风顺水。

大炼钢铁时,孟宏图把自家吃饭的大铁锅用头顶到打谷场,头一低,肩一耸,大铁锅飞出去,“哐当”一声响,大铁锅被摔成好几瓣。这是孟宏图全家吃饭的那口铁锅啊,没有锅,拿啥做饭,难道把全家人的嘴巴缝起来?社员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呆若木鸡,都在观望。在动员大会上,孟宏图情绪激动,挥舞着拳头说:“社员同志们,上级号召我们要吃大锅饭,要大炼钢铁,要发展工业。我们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就看你们伸不伸手抓!”说到这里,孟宏图伸手往前抓了一把。前面的社员睁大眼睛看,想看看好日子是啥模样。孟宏图把攥紧的手放开来,接着说,“同志们哪,我们的目标是用十五年时间赶超英美。我们的口号是:白天围着太阳转,夜晚围着月亮转。苦干加巧干,一天等于二十年!”

这话是昨天在公社开会听到的,孟宏图过耳不忘,烙在脑子里,不想今天被用上了。

要生铁砸大锅。坠子想起这句流传在民间的笑话。坠子仗着和孟宏图同辈,又是一起玩大的,于是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让孟宏图解答。

孟宏图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回答坠子:“各户的小锅没有了,生产队可以造一口大锅。从今往后,全队人合到一块,吃大锅饭!”

坠子伸长脖子问:“队长,你的意思是小孟庄几百口人要合成一家子,在一口锅里吃饭?”坠子一边问,一边比画。

孟宏图回答说:“是呦,上面就是这么说的!”

坠子闻后,脸红了,脖子也粗了,身上的血像雨后的小溪,欢快地流淌着。母亲和姐妹们算是解放喽,往后再不用为做饭的事犯愁啦。饭不是好弄的,先不说有粮没粮,光是柴火就叫人头疼——晴天还好,雨天柴火潮湿,点不着火,闹得满屋烟雾,把做饭人的眼睛都熏坏了。整个小孟庄,从村头数到村尾,没几个做饭人有好眼睛,十有八九烂眼圈,见风就流泪。有了大锅饭,做饭人全部解放喽。小孟庄有三百多口人,肚子饿了都拥到打谷场,打谷场一定人山人海,比逢集还热闹。顺着这个思路,坠子想到一个更好玩的事——夜晚睡觉,全队男男女女肯定也挤在一处,老人睡屋里,年轻的在打谷场打地铺。乖乖,要真是这样,那才有好戏看呢!坠子没敢多嘴,这时他已走在回家的道上。到家后,他把锅里的泔水倒给猪喝,然后把锅倒扣在头顶,快步往打谷场走来。网子、尿喜、大虫紧随其后,也回家把锅顶来了。就这样一带十,十带百,全村社员都行动起来,惟恐落在别人后面,半天工夫,打谷场积起一堆烂铁。最忙的是几个泥瓦匠,他们按孟宏图要求,先砌出一口大灶。锅真大哟,比牛棚里给牛饮水的大铁锅还要大,像个小水坑,几担水都装不满。

拾掇完锅灶,再砌炼钢炉。几个泥瓦匠没见过炼钢炉,一个个木桩似的杵在那里,你望我我瞅你,不知如何下手。孟宏图参观时见过炼钢炉,凭记忆,他用树枝在地下画了一张草图。几个人都是睁眼瞎,眼睛瞪得像卵蛋,看半天也没弄清图上画的啥。

孟宏图用手点着几个人,生气道:“看你们,两只肩膀合抬一个大脑袋,这脑袋全是榆木疙瘩做的,比猪还笨!”

骂后夺过瓦刀,自己动手砌,几个人跟在后面打下手。孟宏图干这个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他砌了拆,拆了砌,反反复复,直到下晚时分才弄出一点眉目。

大队曹主任陪同公社领导下来检查炼钢进度,来到小孟庄,看到打谷场上堆着一堆铁,又见孟宏图赤膊上阵,自己带人砌炼钢炉,二位领导都很高兴。公社领导来到孟宏图身边,抬手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年轻人好好干,你大有前途啊!”

这是大场面,没见过世面的人一定会被吓住,两腿筛糠,不敢和领导说话;个别胆大的开口说,说出的话多半牛唇不对马嘴,听了让人捧腹大笑。孟宏图不一样,领导话音刚落,他就接话说:“感谢领导关怀!请领导多提宝贵意见!”

领导听后“呵呵”一笑,说:“好啊,好啊,小伙子挺会说话嘛!”说着,又在孟宏图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曹主任介绍说:“他姑爷做过先生,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没有他不知道的,学问大着呢!”

公社领导闻后,又打量一眼孟宏图,点点头,似有所悟地说:“难怪哟,近朱者赤,这是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家庭嘛!”

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在打谷场,目睹眼前一幕,心里都为孟宏图竖起大拇指。

钢铁没有炼成功,这是孟宏图一千个一万个没有想到的,也是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看到的。

事情是这样的。炼钢炉砌成后,孟宏图让坠子、网子、大虫当炉前工,立即升火炼钢。坠子感到新奇,嘻嘻哈哈的,遭到孟宏图严厉批评。孟宏图说:“没个正经样!告诉你,炉前工是一项严肃认真的工作,来不得半点马虎。再吊儿郎当,我让你干别的活去!”坠子看孟宏图的脸冷得像生铁,吐一吐舌头,当即老实下来。

升火用麦穰,硬火用木材。木材有限,队房里的很快烧光,孟宏图回家把家里的木材往打谷场运。父亲舍不得这些木材,看那根碗口粗的,用大锯剖开可以做桌堂,那几根细的砍砍刨刨能做桌腿,也能做桌帮。父亲想阻止,再一想已经吃大锅饭了,留着这些东西也没啥用处,堆在家里占地方不说,还躲老鼠,就随他弄去。孟宏图家的木材烧光了,又烧别人家的。炼钢炉像一尊怪兽,那嘴任你填多少木材,它都呼呼燃烧,不多会就变成灰烬漏下炉堂。没两天,全村的木材就烧光了,于是开始锯树。树是鲜的,水分大,烧起来“吱吱”乱叫,像树在哭泣。村子里的树纷纷倒下,烧了几天,钢铁该出炉了。于是熄火,冷却。孟宏图伸头一看,炼钢炉里躺着一块铁疙瘩,像丑八怪,不成形状。用棍子捅,一动不动;几个人合力撬,铁疙瘩沉如磐石,棍子撬断了也没动一下。怎么会这样?孟宏图一筹莫展,悄悄到别的生产队去探究竟,一看也是这样,于是释然了。后来上级给出一个答案:温度不够。对此孟宏图心存疑问。木材火烧得那么旺,火苗蹿起半丈高,白天烧,黑夜也烧。木材耐烧,火苗在炉堂里蹦跳着、欢笑着、狂卷着,声响如同远天滚动的雷,人站在炉前皮肤焦疼、刺痛,仿佛着火一般。真是出鬼了,这样的温度咋会不够呢?再看那几个炉前工,短短几天,眼睛熬红了,皮肤烤黑了,人也瘦了一圈。

炼钢不了了之。那块铁疙瘩被几个男人弄出炉堂,合力扔进水沟,成了鱼虾的藏身场所。

大锅饭还在继续。

做饭是女人们的事,大老爷们插不上手,女人们做啥,他们吃啥。

孟宏图虽然年轻,但爱动脑子,考虑事情比较周全。最初想法,孟宏图准备挑选几个年轻干净的女人当专职厨子,后想不妥。不妥处有两点:第一,厨子活轻巧,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太阳晒不着,天长日久人就会变懒变飘,不愿干田里的活。第二,那些没当上厨子的女人,长期不和锅灶打交道,再做饭难免手生。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就是这个意思。当然,当厨子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会受饿——靠山吃山嘛。饭好了,厨子首先要尝一尝,看看咸淡。孟宏图最后决定,大锅饭由女人们轮流做,是骡子是马都出来溜一溜,有啥手艺都给大伙亮一亮。小孟庄几十户人家,合到一起三百多张嘴,每张嘴都是一个洞。孟宏图估算,至少要二十个人做饭,少了忙不过来。

二十个人编成一个组,每组做一天。做饭这一天人人是厨子,不做饭就是社员,拿上家伙到田里去。农村女人,没结婚还有个人样,养过孩子,身子像发面一样胖起来——腰粗了,屁股也大了,两只奶子挂在胸前,身子一动乱晃荡,跟水羊似的。这些女人看着笨拙,其实比猴子精明,做饭时一个个把看家本领拿出来,做面须用大葱生姜炝锅,做出的饭扑鼻香,把排队打饭的大老爷们馋得“嗷嗷”叫,一个个跟发情的公猪似的。做烙饼的身手更是不凡。灶下那个烧火的,不急不躁,过一会往灶堂里填一把草,小火慢慢烧;看灶上那个女人,两只手像白蝴碟,在热锅里飞上飞下,忙个不歇,不停地给烙饼翻身。下锅前烙饼仅有巴掌厚,可烙着烙着,烙饼就胖起来,到熟时足有半拃厚。烙饼的两面黄黄的,大老爷们伸手抓起一块,我的乖乖,那个烫啊,烫得那个爷们龇牙咧嘴,嘴里“嘶哈嘶哈”直叫唤,两只手不停倒腾,烫死了也不丢下。咬一口,瓤子跟海绵一样,好暄哟,吃了一块还想一块。

第一组的女人做面须做烙饼,第二组的女人不想重样,于是擀面条。女人们舍得干力,面皮擀得薄,刀切得细,面条抖开像龙须,在水里一滚就熟,挑在碗里,再放些蒜泥、辣子、芫荽。尝一口,我的妈哟,命都没啦!

女人们像打比赛,你能我胜,十八般武艺全部使出来。大老爷们的嘴没上笼头,吃饭时一边喊好,一边说粗话,都是裆里的事,女人们听着非但不生气,反而咧嘴乐,气氛比过年还热闹。

在其位谋其政,每每看到这三百多人围着一口大铁锅争吃抢喝,孟宏图心里就一揪一揪的。三百多张嘴就是三百多眼洞啊。这洞是无底的,早上填满中午空,中午填满晚上空,一日填三次,敞开肚皮吃。粮仓里的粮食跟流水似的,每天成百上千斤地流进那些洞里,长此以往,粮仓总有空掉的一天。想到这里,孟宏图的腚沟里“嗖嗖”冒冷气。孟宏图是队长,凡事谋在前,想在先,他谁都没说,悄悄藏起两麻袋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大锅饭没能长久,短短几个月便散火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只要回眸往事,孟宏图就会想起那两麻袋粮食。是那两袋粮食,让他的家平安度过三年艰难岁月。人世间不存在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话,孟宏图的家就会跟别的人家一样,因没有粮食,而啃树皮吃野草。闹不好,也会生浮肿病,或者被饿死。

这件事给孟宏图一个启示——当干部要多为自己着想,自己的锅不能空,自己的锅满了,家人的碗里才会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然,为己不能明目张胆,要悄然而行,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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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严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有小说、散文作品300余万字。现居淮安。

朗诵:张红志,网名芦苇,朗诵爱好者,喜欢文字,用爱发声,用声音传递温暖和善念,期待在诵读中遇到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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