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士鹏
今年清明无法到母亲墓地祭扫，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我先写了一首《云端祭》的诗歌告慰她，随之回忆起她老人家的点点滴滴，不禁泪眼婆娑，心事难平。
母亲是个文盲，且性情有些急躁，但为人心地善良。从我记事起，她的真性情待人，直脾气处世的风格便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直接影响了我之后的成长。母亲是在六十年代末随父母兄弟从老家淮安一块迁徙到新疆乌鲁木齐下面的一个村落的，而在几年以后，经人介绍认识了同样从淮安支边新疆的父亲。他们结婚后没两年便有了我。由于父亲那时随着建设兵团修铁路，暂时居无定所，母亲只有先在娘家住。后来在我两岁多点她便将我送回到淮安的爷爷家，一直到我七岁才又把我接回到他们身边去。第一次对母亲认知后达到依赖的程度就是在她接我去新疆的旅途上。我从第一眼见到她时的陌生、惊慌和躲避，到感受到她母爱无私的呵护，心情既有激情澎湃，又有温馨甜蜜。母亲身高一米五多点，矮矮胖胖的，皮肤白皙，小眼睛。这是我懂事后初次对母亲的印象。也许是母子连心的天性吧，当我对她生分而刻意躲避时，她硬生生地将我抱在怀里紧紧地不放，而且是形影不离，甚至是对我投其所好。我慢慢不再设防地与她相处，听她的话。记得她准备带我去新疆与父亲团聚的前一天晚上，她吃力地背着我在漆黑的巷子里行走，我因为胆小害怕而瑟瑟发抖。其实我也能感到母亲也在发抖，可她却强装作没事人一样给我唱歌。不识字且五音不全的她半首歌反反复复哼唱了几遍，直到唱着走出了巷口。
最让我永远铭记于心和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是她一人带着沉重的行李背着我，步行赶往汽车站和火车站，而后又挤着上火车三天三夜，两千多公里的旅途陪伴我。我当时因为晕车呕吐不止，她就白日不休夜不能寐地照顾我。一路上母子艰辛的熬着时间，却建立了永不可破的母子情谊。记得这次旅途中还经历了一次冒险，让我差点就与母亲分开。火车在长长的跋涉中有几次停靠小站，时间非常短。母亲为了给我买东西吃，不顾疲劳地挤过拥挤的几节车厢下车。当她跑过一小段路买完东西时准备上车时，却发现自己由于不识字找不到我们坐的那个车厢了。她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在站台上大声地呼喊着我的名字，我却萎靡不振没听见。最后她在火车快要开动的一刻，终于哭喊着爬了上来。在列车员的帮助下，跌跌撞撞地来到我身边，随即一下子抱紧了我，嘴里还碎碎叨叨地责怪自己半天。
母亲将我接到新疆父亲工作的地方以后，她便担当起了贤妻良母的角色，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照顾着我和父亲的生活起居，直到我十一岁时举家一块回到淮安来。
此刻时间的指针已向九零年代靠拢。母亲和我随父亲一起调回淮安后，一直是以黑户的身份存在。全家的生活开支一开始全靠父亲一人微薄的工资来维持。没房子到处租房子住，我上学也是到处打着游击和借读。生活的压力迫使不识字的母亲不得不出去打零工卖苦力。在我成长的那些年头里，我记得母亲每一次打工的样子和经历。在新疆时她顶着高温酷暑在戈壁滩上筛过沙子；在回淮安的起初几年里，她又去过石膏厂、果品厂等地方打零工。后来在我上了初中以后，开始自己起早贪黑地蒸馒头烙饼摆摊维持生计，父亲则是抽休息或下班的时间帮衬一下母亲。我每次下傍晚从学校放学回来，都要经过母亲摆摊的地方。母亲就会赶紧从竹笆斗里拿出热气腾腾的包子或糖饼给我吃，然后催促着我回家去写作业。我有时也不太体谅母亲的辛苦，总会在她身边磨叽点一会，讨要点零花钱。殊不知她一天早起晚睡，烟熏火燎的才能苦十几二十块钱。遇到哪天生意不好了，一直要在路口守着熬着，夏天蚊虫叮咬，冬天寒风刺骨。就算这样，她也从来没有让我受过什么太大的委屈，直到我当兵离开她。
我是九五年冬季入伍的。在我入伍前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母亲除了外在一直承受着生活压力的重担，其内心也是承受了巨大的伤感和难过。她并不希望我去当兵。我要是当兵走了，她一人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这种孤独缘于她起初嫁给父亲之后，父亲也常年在外工作，而幼小的我因为生活所迫又不在身边。后来母亲好容易等到父亲和我都在身边一起回到内陆淮安，虽然小日子过得清苦，但好歹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此时我又因为年轻气盛想要出门闯荡，母亲听闻后的第一时间就流下眼泪，而且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尽管这样，我还是偷偷地跑去报名当兵了。为了表示自己离开家门的决心，我在母亲面前铁了心说即使当兵不成，也要外出打工的豪言壮语。母亲心疼地妥协了。我如愿当兵穿上军装走的那天晚上，母亲和一众亲朋好友前来送我。我看见母亲站在最前面，眼睛里仍然涌动着泪花，双手不停地朝着我挥舞。她那始终踮着脚尖胖胖矮矮的身形，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豁然挺拔起来。
谁曾想，我这当兵一走就是十五年，比起当年父亲常年工作在外时间还要长。虽然我在当兵期间若干次回家探亲过，可母亲心里始终是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后来我在当兵提干后成了家，有了女儿。我也像当年父母一样将女儿送回到老家，母亲似乎很开心，他和父亲一块担负起了替我养育小孩的任务。我的女儿从小便习惯跟着母亲睡觉，每次睡觉要是不摸着母亲的一只耳朵，就睡不踏实。以至于母亲的一只耳朵被摸得变了形，可母亲一点都不在意。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从部队转业后几年，女儿在上初中之前，母亲一直是她的保护伞和坚强后盾。
我曾经还因为母亲对女儿的那般疼爱有过嫉妒之心，常常以母亲过分溺爱宠惯女儿为借口而提出抗议。母亲却对我的言语行为不以为然，甚至回敬我以多次假装生气的白眼。我稍后醒悟过来时内心是暖暖甜甜幸福的。其实母亲在我回到地方工作以后，平时对我仍然是关心有加，甚至时常一味满足我的一些虚荣心。每当我忙碌地工作完回到家里，她总是第一时间替我准备好生活用品，做一些我喜欢吃的饭菜。她知道我十分喜欢吃她包的饺子，于是空闲下来的时候就不停地多包一些存放在冰箱里。只要我一提出想吃，她就立马像变戏法一样弄出几盘来。以至于连我的女儿有时都会反过来数落她的奶奶太偏心。当我每次受到父亲的批评，与妻子发生矛盾吵架时，母亲也总会在事后或没人的时候，找我聊几句，安慰我。当我有过几次犯了错误，一家人都对我恨铁不成钢，或者极端排斥时，母亲也不会随之而怨。她虽然心里着急，但会先保持沉默，等待机会单独找我谈心，问我打算怎么办，有什么困难。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母亲更是倾其所有。此刻矮小胖胖的母亲在我的心目中，霎时又变得高大起来。
岁月催老，病魔无情。时间定格在2016年中秋节后，不到六十五岁的母亲被肺癌夺去了生命。在她生命最后的一年多时光里，她一直都坚信自己能够好起来。她积极配合治疗，在西医已经宣布她只有不到半年时间的情况下，父亲当时就内疚地流下眼泪。而我也整整一天脑海一片空白，心在滴血。母亲似乎也从我们的反常状态中感觉到了什么，但她仍然乐观地劝慰说：“谁能像神仙一样永远不死啊，说不定是老天爷在考验我，让我受点罪过罢了！”我看着她一脸倦容的样子，心里更是难过之极。我听说在淮安当地有一家私人中医药堂能够妙手回春，就赶紧带着母亲前往诊治。之后，母亲便开始了长达一年多与病魔作斗争的努力。她每天跟吃饭一样，强忍着喝下医生给她开的苦涩的中药。天天早起坚持着走路锻炼，力所能及地上街买菜和帮着我们做一些家庭锁事。我劝她多注意休息，不用再那么辛苦操劳，她却强颜微笑，一双小眼睛仍然透出隐忍的光芒。那一生标志性矮矮胖胖的身形，虽然有一些消瘦了，看上去却还算比较硬朗。唯一让她感到难受的就是肺癌病症引起的不时的咳嗽及越来越费力的喘息，这让谁看着听着都十分心疼。
那年的中秋，母亲在家和我们一起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仅隔一天，她便因极度不适住进了医院。当我和父亲最后为她在城南选好了墓地，将她一切身后事安顿好回到医院时，母亲已意识不清地奄奄一息，就等着我们带她回家。
杨
士永
鹏
杨士鹏 笔名：苏杨；网名：我的想像。原名：杨士鹏。1976年10月生人，男，职业警察，从军十五年，现从警。江苏淮安市人。当兵伊始写作，发表各类文字文学作品百余万字。中国公安文联会员。个人文学观:文字是自己生养的孩子。有作品入选《中国诗人诗典》《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经典短诗·当代方阵》《当代诗歌精品赏析》《吐鲁番文集诗歌卷》《中国首部微信诗选》《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名录》《诗歌阅读》周年刊等。
往
期
荐
读
运河文韵
采春的希望
撷秋的欢喜
捡运河文字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