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油炒饭 ||谢志明

作者:谢志明

小时候，最喜欢看爸爸吃早饭。

爸爸端坐在桌前，桌子上放着印有“抓革命，促生产”字样的白底子红字的搪瓷茶缸，里面倒了大半下已经荡过了的，不冷不热的开水；茶缸的边上是一大碗捂的实斗斗堆尖尖的油炒饭，桌前还有一小碟浸在醋里的萝卜干。

爸爸刨几口饭，然后喝一口水，再搛一个萝卜干撂到嘴里，他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显出了几小楞结实的竖痕，“咯嚓！咯嚓！”的清脆的声音就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节奏平稳，那个咀嚼的声音还蛮好听的。

爸爸把碗里的饭吃光了，又把茶缸里的水倒到碗里逛逛，一仰脖子喝干了，心满意足地站起来，然后换上了他劳保的翻毛大皮鞋，踏着坚实的步伐，推着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迎着朝阳，雄赳赳，气昂昂地上班去了。我看着爸爸走出家门的背影，觉得爸爸多高大，多伟岸的。

爸爸吃的这一碗油炒饭，是奶奶得为弄的。奶奶说我爸爸是苦钱的人，一定要吃饱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奶奶说，人是铁，饭是钢，离了铁和钢，软薄又叮当。

 

到了我上了中学，就经常吃到油炒饭了，是妈妈特地为我做的。

妈妈做的油炒饭虽然简单但很讲究。头一天晚上就把米饭全洒开来，一粒是一粒的，第二天早上好炒。炒饭之前，先用刀柄把大盐压碎碾细，避免吃的时候会吃到盐团子，苦腌腌的咸。淮阴人那话，打死卖盐的了。然后葱和姜都切成碎碎的末末，有的时候还会放大蒜片。热锅炸油，下葱姜蒜爆香，放入米饭翻炒。炒到七八成的时候，在饭的当中扒拉开一个小窝窝，再放点油打下鸡蛋，在鸡蛋要凝未凝的时候再进行搅和拌炒，这样可以使大多数米粒都能沾上蛋白和蛋黄，等到锅里有米粒蹦起来动起来了，再用小壶沿锅边一绕，箍一小圈的水，锅盖一盖闷下子，炒饭回软口感适中，然后再装到碗里。

我喜欢一碗稀饭，一碗蛋炒饭放在一起吃。扒几口干饭，然后再吸溜一口稀粥，这样嗓子不干，而且吃的非常滑溜。但我吃到最后的时候，往往会发现碗底汪了小半碗的油。我的心中就会一热，我知道是妈妈心疼我，知道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是真正的为我助力加油呢，我就会把稀饭和干饭拌到一起，连油带饭全部划拉到嘴里咽下肚去。然后哼着“小么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的歌，去上学了。

我吃饭的时候，老太也会看着我，我吃完了饭，背着书包走的时候，老太就会说起一段诙谐的歌谣：小吊蛋，吃炒饭，吃过了，快滚蛋！

吃了这一大碗的蛋炒饭，我在上学的路上脚下生风，速度飞快。到了学校，坐在教室里听课，都不好意思开小差，要不然，实在对不住这肚里的油拉拉的鸡蛋炒饭哪！

 

我工作了之后，吃油炒饭的机会就少了，大多数的时候是吃我们淮阴的快餐，烧饼油条，辣汤面条。但是我知道我的同事同学朋友中，喜欢吃油炒饭的不在少数。

我的同事加师傅何汉林，他对油炒饭特别的有研究，他跟我大谈特谈油炒饭当中的鸡蛋炒饭，什么“金包银、银包金”的，说是最高境界的蛋炒饭，一个米粒上，一半沾的是蛋白，一半沾的是蛋黄，这叫金镶玉；如果蛋白裹着蛋黄，这就叫银包金；如果蛋黄包着蛋白，就叫金包银。可我一直都没有吃过。

我的发小胡二兄弟，也是喜欢吃油炒饭的。每次我们小兄弟在一起小聚，酒足饭饱之后要散了，他会打着嗝儿说：就这个，回家还要弄一碗油炒饭！然后他还强调补充说：括号！一定要加两个鸡蛋，要不然拿不住，夜里饿的慌，睡不着！

你看看，这就是油炒饭的情结哪。

我女儿上学的时候，我的爱人常常会给她做油炒饭，这个油炒饭就精致了，为了营养均衡，里面会加上切碎了的青菜，豌豆，胡萝卜丁子，小木耳片子，火腿肠丁子等和鸡蛋一起炒，还会淋上提鲜的好酱油，有时还会浇点菜汁，使这个炒饭变成绿色的，这炒饭就非常的好看，又非常的好吃。

我女儿也会做油炒饭，她是从电视网上手机上学的，即兴制作，灵活机动，主料是米饭，其它的有什么食材就用什么食材，反正自己吃的，做的开心，吃的舒心就好。

我值班的时候，会在单位食堂吃早饭，食堂的两位师傅，也是做油炒饭的高手，她们在炒饭的时候，会在饭里伴上少许切的碎碎的榨菜丁子。我开始吃的时候不注意，正吃的口滑呢，突然牙齿“嘎嘣”一声，以为自己倒霉，碰到沙子了，脑门子一昂，却有一股鲜香袭来，原来嚼到的是脆冲冲的小榨菜！哎呀！这一声“嘎嘣”，提神醒脑，怠意全散，浑身倍儿爽！再一细问，她们这炒饭的技术哪，是跟我的同事黄大师学的！（早就想写黄大师的，可是黄大师低调不让写，他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孙大姐说，现在她再回家做饭，她的爱人，家里的老人孩子都夸，说她这饭菜做的，好着呢！我说：那你说地，一你这是名师出高徒，二一个，做什么事情，哪里架得住你天天的勤奋苦练啊！

我爱人的同事景艳群景会计，她的老家是扬州的。有一次在一起吃饭，她对我们说，只要看到油炒饭，她就会想起扬州，会想起老家的奶奶，想起奶奶给她做的油炒饭，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去年，我90岁的大姑奶奶从上海回来，她老人家是淮阴城第一次解放的时候，跟随新四军的被服厂一起走的，辗转多地，后来工作就留在了上海。我问姑奶，我说您想家的时候，最想家里的什么呢？姑奶奶说：哎，想家的时候，我最想的，就是我大大（父亲）常给我弄的油炒饭！

啊！他们的乡愁，不是邮票，不是船票；也不是这头那头；更不是里头外头。他们的乡愁啊，原来是一碗朴实的，平常的，再普通不过的油炒饭！

作者简介

谢志明，淮安市公安文联理事，清江浦区作协会员，供职于某公安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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